整個校場上,安靜的只剩下一個人孤零零的聲音。
說不出來是在喊,還是在唱。
或許是因為這本來就不是一首唱出來的詩,又或許是因為歌唱的人屬實五音不全。
但是字字句句,簡單明了,如若雷霆,敲打在所有人的心上。
北伐以來,殺胡人、收舊土,這是軍中一直在宣傳的,也是將士們一直篤信的。
但是隨著他們一路艱難北上,這些理想開始展現出來它們艱難的一面。
多少人猶猶豫豫,多少人心中忐忑。
而此時這一首分不清是詩詞還是歌曲的東西,直直的戳中了大家的心靈深處。
胡無人,漢道昌。
有的人想到了曾經發出的熱血誓言,有的人想到了此時應該還在江南翹首以待君歸的家人,有的人想到了已經沒于戰火之中的親朋‧‧‧‧‧‧
戰爭,這無休無止的戰爭。
胡人,這些茹毛飲血、殺戮不休的胡人!
不殺盡胡人,如何能解心頭之恨?
一道道身影站起來。
火光之中,人影幢幢。
「懸胡青天上,埋胡紫塞旁!」
也不知道是誰先跟著大聲喊了出來,原本在杜英的自我發揮下還有點兒曲調的詞,這個時候已經徹底沒有了音調起伏。
變成了聲嘶力竭的高喊。
「胡無人,漢道昌!」
將士們齊齊舉起拳頭。
「陛下之壽三千霜!」
一聲又一聲,如同浪潮,在短暫的低下去之後,又立刻翻涌直上重霄!
杜英似乎想到了什麼,下意識的瞥了一眼桓溫所在的位置。
抄襲一時爽,就是有點不合時宜。
在這里高喊「陛下之壽」,似乎不太對吧?
畢竟桓溫的心思‧‧‧‧‧‧
杜英登時冒了一身冷汗。
自己這樣是不是有點兒過于明確的表示自己是一個「保皇黨」了?
這樣,桓溫和他手下那些早就已經想要當從龍功臣的家伙們,會不會把自己當做眼中釘、肉中刺?
冤枉啊!
我不是這麼想的‧‧‧‧‧‧
听我解釋,這是一個叫李白的貨寫的。
他胡吹。
杜英終于找到了桓溫的身影。
此時桓溫已經不是在旁邊悄悄看著,而是在將士們的拱衛下已經到了校場中間的位置。
無數的將士在周圍高呼,一層又一層,圍著他們的大將軍,眼楮之中充斥著狂熱。
此時,一個男人所有的勇氣和熱血,似乎都在這大環境的牽動下激蕩。
此時,只要桓溫一句話,將士們甚至會毫不猶豫的抄起來兵刃直接撲向遠處的藍田。
便是現在,殺胡建功!
桓溫抱拳︰「諸位將士,明日,出戰藍田,本將親自擂鼓助威,望諸位能一戰破敵!」
「將軍萬歲!」不知道多少人齊齊高呼。
聲音又上雲霄。
杜英看著被黑壓壓的人群所包圍的桓溫,默然。
好像不需要自己過多擔心了。
此時的桓溫,就像是真正的「陛下」一樣。
那些「陛下之壽三千霜」的呼喊聲,似乎就是為他最好的祝福。
杜英呼了一口氣,喃喃說道︰「但歌大風雲飛揚,安得猛士兮守四方。」
這些將士是桓溫的「猛士」,而自己的猛士又在哪里呢?
杜英期待著自己也能夠有這麼一支令行禁止、為共同的理想而戰的軍隊。
但是,並不是眼前的這支軍隊。
因為杜英知道,北伐、殺胡,終究只是桓溫為自己爭取政治資本的一種方式,在他的內心深處,到底是不是真的有著和祖逖等北伐先輩們一樣的「不破胡人誓不歸」這樣的想法,杜英並不確定。
就算是有,杜英覺得也得打幾個折扣。
至少不是放在首位的,不然歷史上的桓溫,不可能發現局勢不對,扭頭就跑。
杜英想要做的,和桓溫一樣,卻又不一樣。
一樣的是內容。
不一樣的是順序。
火光之中,人影幢幢,杜英負手而立,嘴角露出笑容,看上去是在為眼前自己取得的成功而高興,但是卻是在腦海中勾勒著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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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溫終究沒有打算連夜就發起進攻。
將士們還是需要好好休整的,士氣的高漲並不代表著將士們的體力也完全能夠跟得上,別看現在一個個口號喊得響亮,戰場真正沖殺起來,比拼的可不是這個。
而且更重要的是,桓溫還有給苻萇他們準備的「驚喜」。
杜英鼓勵了演員們幾句,可想而知,以後這些已經展露出不錯表演天賦的演員,將是杜英發展和擴大「藝術宣傳隊伍」的主力。
不過接下來,杜英還有另外一場戲需要來演。
此時的藍田氐人營寨,猶然還在一片昏暗和沉寂之中。
相比于晉軍這邊的熱鬧,經過連日苦戰的氐人,顯然也疲憊不堪。
些許燈火,遠遠看上去,說不出的落寞。
仿佛就像是這風雨飄揚中的秦國一樣。
幾名放哨的士卒靠在瞭望樓上打著哈欠,無精打采。
晉軍自然是不可能在晚上發起進攻的。
這也得益于氐人現在扼守的地形。
山,位于藍田南側,是秦嶺向北探出的余脈,相比于山背後的關中平原,山勢並不高峻,也不陡峭的山,也算是聳立在平原上的一道屏障。
這也是氐人能夠堅守藍田的底氣之一。
這樣的地形地勢,在晚上發起進攻的話,顯然並不輕松。
這些天雖然晉軍打的凶猛,但是也確實沒有在晚上采取任何行動。
氐人的自信,自然也不是沒有道理。
「快到換防的時間了?」放哨的氐人士卒,用夾雜著氐人和漢人的語言問道。
他的同伴甚至都懶得回答,只是點了點頭。
那士卒起身,伸了一個懶腰︰「這一戰哦,怎麼就突然不打了?」
他的同伴翻了翻白眼︰「怎麼,你還想打起來?」
「不打了,就抓緊回家吧,在這里耗著干什麼。」
「上邊的意思,豈是你我能揣測的?閉上你的嘴吧!」被打擾了睡覺的同伴很不滿的說道。
而還不等他接著說什麼,前方驟然響起箭矢的呼嘯!
黑暗之中,一支箭矢卷動著風,直直的刺過瞭望樓上的旗幟。
那面氐人的旗幟,驟然被撕扯開。
兩人對視一眼,聲音都變得淒厲︰
「敵襲!!!」
而似乎是為了回應他們兩個的呼喊,原野上,一點點光芒亮起來。
放眼望去,黑壓壓的,也不知道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