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猛凝視著山坡下緊張安營扎寨的各家兵馬,沉聲說道︰「我們這里的隱患有兩處。」
杜英似乎早就已經料到他想要說什麼,徑直說道︰「內有楊盤,外有林弊。」
「不假。」王猛頷首,「這只是明面上我們能察覺到的,在暗處尚且還不知道有多少未察覺的。」
「師兄怕了?」杜英揶揄問道。
王猛頓時板起臉︰「師弟也太小看師兄了!」
「不,我從來沒有小看過師兄。」杜英換上嚴肅的神情,正色說道。
王猛錯愕,旋即想起來當時杜英給自己的那個不靠譜的錦囊,還有那四個字。
相信師兄。
沒錯,從一開始,他就相信自己。不然也不會把這個最要命的任務交給他,而不是親自前去。
王猛啞然失笑,的確是自己多慮了。
杜英亦是一笑︰「師兄以為,接下來應該怎麼辦?」
「內憂外患,一一破之,不就好了。」王猛從容一攤手。
「先哪個?」
「楊盤。」王猛回答的干脆。
「那就安排他。」杜英點頭,顯然他的想法和王猛一致。
王猛輕輕摩挲著下巴︰「只安排一個,似乎不妥?」
杜英瞥了一眼遠處的林氏兵馬︰「安排不上兩個吧?」
王猛搖頭,指了指東方︰「不是那邊,而是這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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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處塢堡一起分贓,自然是開心。
未來如何,大家尚不清楚,但是眼下這實打實的利益,是到手了的,所以先高興高興再說。
而韋氏塢堡之中,自然是愁雲慘淡。
多少年家底積累,一戰而空。
家中主持防守戰事並且最終做出和談決斷的族老們,一個賽一個的面有愧疚。
若是他們知道韋逵距離塢堡已經非常近,就算是自己抄著手里的拐杖沖上去,也不能讓敵人得逞,就這麼大搖大擺的把家中積蓄搬走。
而韋逵亦是面色陰沉,自己一開始的遲疑,最終導致了家中族老們無奈的低頭。
塢堡之中留下的青壯本來就不多,指望著一群婦孺老弱去抵抗好幾個塢堡的聯手進攻,對于他們這些韋氏的當家男人們來說,本來就是恥辱!
所以韋逵知道自己沒有理由責怪族老們做得不對。
在那種情況下,保全家中婦孺老弱,是應該的。
韋逵,而或者任何一個韋氏子弟,都沒有喪心病狂到認為自家家眷應該用性命保護財產的地步。
「此事決不能就這麼算了!」韋東咬著牙說道,打破了有點兒尷尬的寂靜,「還請家主和族老們帶著韋氏子弟,狠狠的教訓這些家伙!」
其余的韋氏子弟們也紛紛附和。
大家都已經開口了,韋逵自然也不再沉默,嘆了一口氣︰「的確是我決策失誤,之前不應該盡起族中青壯。」
族老們也急忙道歉,又表示對韋逵的理解。
豪門大戶,屹立百年,自然有自己的生存之道,斷然不會在這種需要共克時艱、抱團取暖的時候互相攻訐,更何況既然大家都有錯在身,那就更沒有攻訐對方的底氣了。
韋逵先開口,就是給了族老們一個台階下,族老們自然會意,抓緊再給韋逵一個台階,這樣大家面子上都好看,而且也沒有必要追究誰的責任了。
都怪敵人太狡猾,趁人之危!
這個共識,很容易就達成了。
「接下來首要的就是統計損失、整頓兵馬。」韋逵果斷說道,「另外派遣人手向西搜索敵蹤,韋東!」
「在!」
「你來負責此事!」韋逵一揮手,接著說道,「另外之前是誰負責的村寨西側的崗哨?」
兩名年輕漢子面帶愧疚的站了出來。
塢堡外圍都是有崗哨的,直面其余塢堡的西側更是重要。
聯軍浩浩蕩蕩殺過來,他們直接撤退,這並沒有什麼關系,畢竟要盡可能的保全人手。
但是韋逵以及其余的韋氏族老們也都不相信,敵人沒有探模情況,就直接全軍壓上、三面圍攻。
尤其是這還只是幾個村寨的松散聯盟罷了!
假如塢堡的情況沒有被模清,他們斷然不敢這麼大膽。
所以負責塢堡西邊放哨的這些韋氏子弟,應該有所發現才是,至少應該能注意到敵人斥候留下的些許痕跡。
結果他們沒有起到任何預警的作用。
告訴韋逵,西邊各個塢堡有所異動的,竟然還是藍田大營之中的秦軍將領,他們是通過自家的往來斥候發現的。
這就很丟人了。
所以韋逵今日也必須要給這幾個負責人一個教訓。
或者換句話說,此次大敗虧輸,總得有背鍋的。
韋逵瞥了掌管族規的老者一眼,那老者當即站出來一步︰「按照族規,玩忽職守,疏忽敵情,各打二十大板,剝去原職,戴罪立功。汝等可有不服?」
兩名漢子都是抱拳低頭,自願領罰。
韋逵又開口道︰「韋氏稱霸城南已經多載,塢堡上下,心高氣傲、目空無人,此亦是余管教不嚴之過也,也不能完全怪他們,便去掉十大板吧。」
那兩個漢子自然亦是感激萬分。
幾名族老交換了一個眼神,終究沒有說什麼。
家主一根棒槌又給一根蘿卜,收買人心的手段亦是爐火純青啊。
不過現在正是上下同心的時候,族老們並不介意韋逵這麼做。
現在不是討論家族內部哪一個分支更強的時候。
韋逵若是能夠帶著韋氏走出困境,那麼他那一支永為韋氏之主,又何妨?
腳步聲匆匆,之前負責和談的韋邊快步走過來,臉色有些怪異︰「啟稟家主,外面有人求見,自稱‧‧‧‧‧‧是少陵楊盤的親隨。」
「哦?」韋逵眉毛一挑,「楊盤?」
旁邊一名韋氏子弟提醒道︰
「就是少陵塢堡殷存的得力干將,周圍幾個村寨中,也是有名有姓的了,流民出身,據說還是弘農楊氏旁支。」
「弘農楊氏?」韋逵哂笑一聲。
在長安城南這一畝三分地上,先不管真假,別說是弘農楊氏的旁支,便是主支來了,還不是得對他們這種地頭蛇客客氣氣的?
更何況現在的弘農楊氏,混的也不怎樣啊。
「此人是流民出身,並非杜氏死忠。」對此也有所了解的一名族老補充道,「傳聞此人一直想要爭奪殷存的寨主之位。」
「如此說來,他現在是沒有機會了?」韋逵明白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