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從文站在外科術者位置上，開始在患者左胸部下胸腔鏡。
與此同時，黃老在同側腿部股動脈送導絲、導管，上下兩個術者各自做著各自的工作。
按照張友的認知，越是大的手術上的人就越多。
換瓣，在一年前醫大二院至少要上4個人，管他有用沒有。
可是眼前的手術台上，只有兩個人，兩人都是術者。
光是這一幕，就足以讓張友銘記終身。
這不是學會上周從文多槍、雙槍、一槍法的肺葉切除；也不是年會上周從文技驚四座的腔鏡下袖切手術。
不是DK-crush術式，不是腔鏡下的冠脈搭橋手術。
兩個人，像是做闌尾炎一樣，雖然沒有聊天、沒有說話，但他們表情很松弛，張友絲毫都聞不到一台大手術的味道。
雙術者，厲害！張友忽然覺得自己遺漏了什麼，他掃了一圈才發現器械護士只有一個人。
這應該是不足吧，張友心里面給了一個評估。
而且護士的年紀不小了，怕是年輕護士沒人願意上來配台。
他凝神看著周從文的動作，戳卡下進去，腔鏡下看見心髒在正常跳動著。
周從文並沒有準備體外循環，這一點張友看的很清楚。
一切準備完畢，周從文和黃老極有默契的同時側頭，對視一眼。
踩線。
屏幕亮起，導絲順進心髒，隨後導管和相應的耗材也被順了進去。
周從文比對位置，切開心髒，2cm的切口不差絲毫。
張友做過「正常」的換瓣手術，也做過介入手術，所以他看到這一幕後，在心里已經開始做比對。
每一步似乎都有著極深的含義，其實往簡單了說就是體外開口，直視下用器械把置換瓣膜的耗材「瓖嵌」在松弛的二尖瓣上。
比較單純的介入「換瓣」手術，這麼做的好處顯而易見——手術難度大幅度下降，從根本無法完成的地獄級難度降低到張友看了一眼就覺得自己應該能做到的程度。
而且不光能看懂，張友還覺得自己能做。
不光能做，還能一次性做成功。
手術不難，2cm的切口，腔鏡直視下，周從文協助黃老把二尖瓣耗材安裝完畢，隨後縫合心髒，沖洗後撤掉腔鏡設備和介入設備。
22′02〞，手術結束。
結束的順理成章，結束的波瀾不驚。
這台手術不讓人覺得頭昏目眩，簡單的像是泉水溪流一般。和之前周從文與黃老做的介入下二尖瓣、主動脈瓣的手術不一樣。
單純的介入手術是地獄級別對的難度，只有最頂級的術者默契配合才能完成。
而眼前這台手術絕對、絕對不一樣。
所有復雜的步驟都被簡化，所有高難度的門檻都被黃老和周從文搬開，所有困難都被克服。
雖然不是說所有人都能做，但只要有心外科手術基礎的醫生看一眼大約就能明白手術的原理。
患者的創傷要比單純介入大，可是結合難度陡然下降，不光比介入手術難度低，甚至和古老的換瓣手術相比，難度也低了無數倍。
這台手術的價值躍然于紙上。
張友看的目瞪口呆。
一門武林絕學，肯定不會是撿到就能學會的。像張無忌那種人，乾坤大挪移都能直接修煉到第七重，可以說是天縱英才。
然而讓張友口干舌燥、無法理解的是明明難度巨大，即便是天賦不錯的醫生窮其一生也只能略窺門徑的換瓣手術，在黃老和周從文改進後，難度竟然降低到了普通的路人甲乙丙丁都能做的程度。
這是什麼？
難道這就是傳說中的化繁為簡？！
化繁為簡，需要術者極其深厚的臨床功底，需要術者擁有橫跨幾個學科的卓越手法以及交織糅雜卻又條理分明的分析總結能力。
而且還需要一點點的運氣。
張友看著手術結束，沉默的站在攝像機後面，一言不發。
手術，他看懂了。
和幾個月前黃老、周從文做的介入換瓣手術不一樣，他不需要反復看，只需要搭一眼就能看懂。
但是，
正因為如此，張友才愈發迷茫，愈發困惑。
換瓣手術怎麼可能這麼簡單！
要知道在幾千萬人口的全省，地市級別的醫院最多有1、2個醫生會做換瓣手術。但不管怎麼說，充其量也就是會做而已，做完後患者能不能活，誰都不敢保證。
只有省城的幾家醫院能保證患者愈後。
可以說，換瓣手術是心胸外科的標志性手術之一，難度極高，會做的醫生堪稱是頂級術者。
至少在省的層面里，這類醫生屈指可數，說是頂級術者並不為過。
然而，在黃老的降維打擊下，一切都化作煙雲散去。
剛剛的手術難麼？
一點都不難，只要有心胸外科手術基礎的人，在段時間內就能掌握。
張友對換瓣的理解被事實推翻，這讓他覺得來帝都後的經歷就像是做了一場夢。
幾十年的手術積累，最後被黃老用無可匹敵的姿態全部推翻。
張友腦海里泛起來無數的水花。
最開始學習換瓣手術，通宵達旦的看書，不管是誰的手術自己都要跟著從頭看到尾。
怎麼換瓣、怎麼縫合、怎麼盡量減少手術副損傷， 這些用時間和一台台手術積累下來的經驗被黃老全部推翻。
那位老人家只留了一個地基，隨後嶄新的萬丈高樓拔地而起。
張友在錯愕後心里滿滿的都是慶幸。
這種新術式的確大幅度的降低了手術難度，化繁為簡，換瓣手術從此不再是讓人望而生畏的一個術式。
如果強力推動，要不了幾年，省市一級的醫院就能鋪開做。
而換瓣會變成一個普通的小手術，改變現有的心胸外科的生態。
要是平時，張友會像是一名小醫生似的去幫著抬患者、幫著接下一個患者。雖然什麼都沒做，但他會表現出自己很忙，做了很多工作的一面。
無實物表演，張友已臻爐火純青。
可是他怔怔的站在一邊，看著其他人在忙碌著，什麼都沒做，就像是石雕木偶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