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九章 能不能說些我听得懂的?

作者︰破賊校尉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俞巧雲說的那些情況,對岑國璋沖擊非常大。當他又一次跟著王雲、許遇仙上船沿運河北上時,還在想著這些事。

「益之!」王雲看出岑國璋的心不在焉,出聲叫喚道。

「哦,老師。」

「你上次不是對這十年九災的淮河有治理想法嗎?說一說。」

听了老師的話,岑國璋強打著精神,站在船頭指著遠處說道︰「淮河十年九災,關鍵是入海口被黃河奪走。黃河高,淮河低,無法合二為一一起入海。淮河被堵住入海口後,聚集成了洪澤湖,本朝又匯集出高郵湖。」

「但是淮河光靠運河轉道長江口入海,是遠遠不夠的。所以每年雨季,上中游下雨,下游告急,高家堰等湖堤時常被沖垮。要想徹底解決問題,我的想法就是挖一條水渠,從洪澤湖經淮安城,與黃河平行,在阜寧縣扁擔港一帶入海。」

「測繪處已經初步核算過,大約總長一百八十千米,渠寬六十米到一百米,深」

「益之,等等,你說的這米是怎麼回事?」

「哈哈,奉賢听糊涂了吧。起先我也听得糊涂。這是益之折騰出來的,先是恆源通、隆利昌、鳳呈祥等幾家商號使用,東海商會、閩海商會、松江府、明州府商界也跟著用。到後來,益之編練的楚勇、淮勇、川勇軍營和糧台又沿用。益之,你說說,你搗鼓出來的那個衡量度是怎麼個章程。」

「是老師。奉賢兄,這個新的衡量度不是我搗鼓出來的,是屬下一伙人覺得現有的衡量度過于粗糙,這才搗鼓出來的。比如長度,基本單位是米,是測量穿過京師的這條子午線,嗯,我們定為零度子午線。從最南點到最北點的距離,兩千萬分之一即為一米。」

「子午線測量?最南點到最北點的距離?兩千萬分之一?」許遇仙表示很懵圈,強烈希望能講些他能听得懂的話。

「測量子午線,前景朝僧人一行和尚就主持測量過。」岑國璋介紹道,「在朝廷的支持下,他組織了一次大規模的子午線測量活動,測量地點達十二處,以河陰為中心,北起漠北鐵勒,南達安南林邑,測量範圍之大前所未有。測量內容包括每個測量地點的北極高度,以及冬至、夏至、春分、秋分那天正午八尺之竿的日影長度」

看到許遇仙越听越懵圈,岑國璋及時收住,「我們根據測繪處測量出的數據,確定一米的長度,打造出三根規桿,分別用純銀、黃銅和精鋼制成,以為模本。一米往下細分為,十分之一為分米,百分之一為厘米,千分之一為毫米,萬分之一為絲米。往上分,十米,百米和千米,千米也叫公里,差不多等于兩里左右。」

「質量,也就是大家平時理解的多重,基本單位是克,即一立方分米的純淨水,在四攝氏度時的」

「益之,這攝氏度又是怎麼個章法?」

「這是冷熱溫度標準。是泰西一個姓攝的人提出來的,純淨水在海邊結冰就是零度,完全煮開就是一百度,中間再等分」

岑國璋說著說著,發現許遇仙眼里的圈圈越來越多,他解說得都有些發虛。

「益之,不要再說這些了,奉賢會越听越糊涂的,略過,直接講要點。」王雲出聲解圍了。

「好的,老師開通這條河渠後,淮河的水可以直接入海,而且在河渠沿途可以開設多個取水口,用于灌溉江北諸地。」

「那這個工程不小啊。」許遇仙皺著眉頭說道,「這需要多少錢糧才辦得下來?」

「要是按照以前的辦法,沒有四五百萬兩銀子擺在那里,根本不敢動工。」

四五百萬兩銀子?這麼大一筆支出,戶部和覃閣老非得跟你拼個你死我活。關鍵是,皇上十有八九不會批。淮河十年九災都這麼多年了,繼續熬一熬有什麼關系。

現在的大順朝,需要用銀子的地方多了去。

沒看見皇上一直心念念的玄都觀和天元宮斗都沒有開工嗎?

但許遇仙很快听出岑國璋話里的意思,按照以前的辦法,說明他心里有新的辦法。

「益之,你有新辦法?」

岑國璋看了一眼王雲,幽幽地說道︰「有個辦法,但是不敢用啊。」

許遇仙看了看王雲,這位也是一臉凝重,卻沒有出言解釋。

看到他們師徒倆這副表情,許遇仙心里有數,也不便追問,只是轉移了話題。

「益之,這運河如何運轉通暢,還有三十萬漕丁該如何安置,你想過沒有?」

「奉賢兄,這些問題,老師跟我還在黔中時,就開始討論。後來奉旨來了江淮,一邊實地勘查,一邊修改方案。方案差不多也定下來了。」

「哦,還請益之說來听听。」

「漕運其實分兩部分,一部分是轉運,一部分是河道。我們先說河道。我的方案是成立河道管理局。瓜州到清江浦設淮南局,清江浦到台莊設淮北局,台莊到德州桑家鎮設嶺東局,桑家鎮到通州設直隸局。局下面分船閘管理所,河段維護所,分段分設施來。」

「名為管理局,實際按照商社運作。比如船只從瓜州入運河,按照船只噸位多少,繳納通航費給淮南局,一路包干。淮南局拿著這些錢去雇佣民夫青壯,疏通河道、管理船閘,維護運河正常通暢。」

「這樣就避免現在運河上的諸多弊端?」許遇仙問道。

岑國璋笑了笑,又搖了搖頭,「怎麼可能避免掉?奉賢兄,只要人有私心貪念,只要這人手里有點權力,世上就沒有辦法根絕掉徇私舞弊、以權謀私。我們只能讓他們以權謀私的成本更高些,高到他們不敢輕易踩線。」

「哦,還有這說法,還請益之詳細說一說。」

「比如說以前運河上民夫青壯都是地方官府征發的,漕運衙門的胥吏可以肆無忌憚貪墨。現在河務局需要拿著錢去聘請民夫青壯干活,要是敢貪墨,錢給得不足,飯菜不夠,民夫青壯就不會來干活,誤了差事,官府就可以直接拿河務局的人問罪。」

許遇仙猛然間領悟到岑國璋話里的深意,「益之,你的意思是運河管理交給河務局,讓他們自己賺錢養活自己。漕運衙門就只負責監督,干得好獎勵,干得不好就嚴懲?」

「是的。以前漕運衙門河務管理是它,監督也是它。自己監督自己不要違法亂紀?一筆糊涂帳。所以老師和我商議,該農民做的事農民去做,該工匠做的事工匠去做,該商賈做的事商賈去做。各憑本事掙錢。官府要做的,就是協調監督。」

許遇仙細細品味著話里的深意,心里暗暗吃驚不已。匪夷所思啊,真是匪夷所思!想到做實事,解決問題,還可以這樣去想去做!

「益之,那三十萬漕丁你也是這個思路去安排?」

「是的,漕丁最擅長的做什麼?就是做內河轉運。成立內河航運社,發揮他們所長。朝廷把漕船等折成銀子入股,再吸納部分商號進來投現銀,進行有效管理,也佔股。漕丁們再佔一部分股。他們轉運貨物,發揮所長。三十萬漕丁,可以成立數家航運社,劃分各自的基本盤,再展開各自的競爭。」

「只是漕丁如果按人頭入股,佔股微乎其微,基本上沒有話語權。沒有話語權,如何保證三十萬漕丁的權益不被官府和商號的代表侵佔?所以我設想,漕丁們組成公會,把各人手的股委托給公會,選出代表,以公會名義代表三十萬漕丁在各自航運社行使權力,保證他們的權益。」

說到這里,岑國璋看了一眼王雲。

王雲沒有做聲,只是目光里露出復雜的神情來。

不過許遇仙沒有注意到這些,他完全被岑國璋的設想給震撼住了,這是他此前從來沒有想過,也沒有接觸過的設想,與古往今來所有的想法都完全不同,給他打開了一扇門,見識到一個前所未有的新境界。

此時的許遇仙突然意識到,為什麼務實的官員與岑國璋接觸後,無不佩服得五體投地;那些清流卻是越發地憎惡這一位。

真是一個叫人又愛又恨的大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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