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荒野故知夜閑話(下)

作者︰破賊校尉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蘇澹好奇,也起身來,走到老晁跟前,輕聲問道︰「晁軍爺,出了什麼事?」

「王大人今晚要殺猴駭雞,我們等著看風景解饞呢。」

听了老晁的話,蘇澹心頭一動。王審綦要打下臘惹洞土司主寨,用保靖州最大土司做猴子,駭一駭其余的那些個雞們。

「打臘惹洞?」

「是的,不立個規矩,這些土司頭人都當撫院和宣司的命令是擦草紙!」

正說著,西南方向的黑夜里,突然跳出幾團紅光,搖搖曳曳,仿佛有人在極遠處打著燈籠。然後紅光變大,燈籠變成了火堆。

過了好一會,終于听到「嗖-轟」的聲音,隨著山風飄蕩著傳了過來。

蘇澹臉色微微一變,「軍爺,都動用火炮了?」

「昱明公和岑大人,上書皇上,從水師那里調撥了二十門三斤炮,組建了火炮隊。那些炮裝上可以拆解的輪子和炮車,抬著上山下山很方便。這動靜,應該是他們在轟擊寨門。」

火炮隊在辰州城進進出出,不知被多少人看到了。說了也無所謂。

接著又是一陣火光跳動著,比剛才密集多了。旁邊的一位軍官激動地說道︰「應該是突擊隊使用手榴彈了。」

剛說完,就被老晁在後面踢了下,馬上不敢再亂說話了。手榴彈還在半保密狀態,可不能亂說。

鬧了半個多時辰,西南方的動靜慢慢平息下來,紅色的火光也逐漸的消失,又陷入到黑幕寂靜中。

老晁等軍官嘴里嘟囔著,「糙娘個憋,怎麼讓我們遇到輪休了呢?」

「又錯過一次好機會,造損啊!」

蘇澹默默地看著他們,轉身回到剛才睡覺的地方,又躺了下來。

丁不離湊了過來,低聲說道︰「老爺,這伙軍爺,好像很好斗似的。其它地方的兵,听到打仗,恨不得能拖到天荒地老才趕到戰場。他們听到有戰事,躍躍欲試。沒撈到仗打,還在這里忿忿不平。」

「因為他們知道,這些仗是必勝的,打完後有軍功,有犒賞,就算萬一不幸陣亡傷殘了,還有人撫恤贍養,所以才各個聞戰而躍躍欲試。其它地方的兵卻清楚,這仗能不能贏,天知道;陣亡傷殘了有沒有撫恤,鬼曉得。所以要開拔銀,要賣命錢,能拖就拖。」

蘇澹輕聲答道。

「軍士們很簡單的,你讓他們看到打勝仗的希望,確保他們功有所賞,亡有所恤,傷有所養,生尊亡榮,自然就不會畏懼戰場上的生死了。」

這時丁不棄輕聲地冒了一句,「老爺,江州城,岑益之只是初試身手,我看他在荊楚布局,大有所圖。」

「豫章的樂王,其實就是傀儡,他的下場早已注定。只是有些人希望他多熬些時日,把豫章、江漢、江淮打個稀巴爛。有些人卻只當他是頭三牲,立威酬功。」

「老爺,可是樂王敗亡之快,太出乎我們的意料。」丁不離說道。

「那是他倒霉,遇到了昱明公和岑益之師徒倆。一位是本朝以來最會打仗的文臣,另一位甚至可能青出于藍而勝于藍。」

听蘇澹說完,丁不離和丁不棄都忍不住搖搖頭,唉,樂王這倒霉催的。

「但是思播之亂不同,從前盛朝開始,禍害了數百年,多少能臣名將,都束手無措。就算昱明公和岑益之師徒有通天本事,要想徹底平定,怎麼也要花費一番時間和精力。」

丁不離和丁不棄都點頭贊同道,「看岑大人的這般布局,步步為營,確實很謹慎。」

「岑益之的布局,不止這麼多。晚上我們吃的紅薯、苞谷和洋芋,已經讓我大吃一驚,不知道還藏著多少心思計謀在里面。」

說到這里,蘇澹長舒一口氣,用一種棋逢對手的語氣繼續說道。

「看來岑益之非常擅長戰略,他就像一位國手,不動聲色布下天羅地網,然後慢慢收緊。等到發動時,敵手會發現,他就是蜘蛛網里的那只蟲子。」

熟悉自家主人脾性的丁氏兄弟知道,蘇澹已經對岑國璋鬼神難測的計謀和手段敬佩不已,只是生性高傲的他,心里無論如何都抹不開這個面子。

一夜無語,第二天一早,值日官吹響了銅哨,老晁等人聞聲起來了。

經過一陣淅淅索索的聲音,兩哨鎮蠻營勇都集合完畢,列隊站在那里。

他們依著山勢站立,隊形看上去歪歪扭扭,不成直線。但是他們站立的姿勢,一眼看過去,就像這座山多了幾十棵筆直的樹。

錄事官上前去說了幾句話,大概意思就是昨天大家伙干得不錯,一口氣干掉了臘惹洞土司的三十一個土兵。

根據營部通報,這些日子,全營撒出來獵殺為非作歹的臘惹洞土兵的各旗中,他們的戰績排在第二位,回去就會收到嘉獎。

接著是旗官老晁說話。

主要內容就是昨晚打臘惹洞主寨,是他們運氣不好沒撈到。不過大家不要氣餒,黔中還有那麼多頭頂長角,心懷二心的土司,有的是機會給大家打。

然後是今天去木易鎮坐船回辰州,明天上午就能到,于是他又強調了軍紀。

「你們都是棒小伙,火力旺得很,又在這荒山野外待了半個月,母兔子都沒見兩只。進了辰州城,見到姑娘婆娘,怕是你們的吊兒都要跳起來了。」

听到這里,官兵們都心照不宣地嘿嘿地笑了起來。

「現在嘿嘿的笑,不要進了城吊兒跳,腦子熱,就發抽抽,管不住自個的褲襠,到那時有得你們哭的!」老晁冷笑一聲道,「你們都知道岑大人的脾性,最重軍紀的!」

「要是你們有人犯了事違了軍紀,被抓到了通報全營,把我們前團前隊第一旗的臉丟光了,」說到這里時,老晁面露凶光,就跟一只窮凶極惡的狼,惡狠狠地看著自己的屬下,青筋暴起,口水直飛。

「錯恩你賣個憋,信不信老子背死恩去!听到麼,恩們跌些個旱魃!」

「听到了!」所有的官兵一臉肅然,齊聲應道。

蘇澹輕聲對丁不離丁不棄問道︰「听出門道了嗎?」

丁氏兄弟搖了搖頭。

「听得出來,他們極重集體榮譽,說到前團前隊第一旗的榮譽,老晁凶狠如惡狼,其余官兵,也都是神情肅然,不敢有絲毫馬虎。岑益之不知用了什麼法子,讓這些鄉勇對他們所在的旗隊產生了共情和歸屬感。厲害啊!」

此時太陽從遠處的天際邊跳了出來,把三分之一的天染成了青紫色。陽光刺破厚厚的雲朵,又越過千山萬水,照在這些官兵的臉上,像是給他們抹了一層薄薄的油彩。

這時值日官出列,吹響口哨,大聲說道︰「第一哨第二班右伍和第三班左伍為前導隊,第三哨第三班左伍為後衛隊,第一哨為前隊,第三哨為後隊,立即開拔。」

只見一群披著雜草樹葉的人,在山路上快步走著,蘇澹跟在中間,有些跟不上腳步。

老晁看到這情況,嘿嘿一笑︰「蘇先生,實在抱歉,這是我們行軍最低速度了,你擔待些。去木易鎮還有三十里路,很快就到的。」

很順利地在木易鎮登船,順酉水河而下,在十里岩停泊了半夜,第二天一早繼續趕路,上午時分就到了辰州城。

辰州城雖然是荊楚西部的要城,但是跟江州城根本沒法比,城牆低矮,城里房屋雜亂矮小,街道都是石板鋪就,街面也不寬。來來往往的人除了衫袍直綴外,還有苗人峒民的各色打扮。

老晁帶著人把蘇澹送到辰陽縣衙,歉意地說道︰「王大人交代把你們送到這里,待會宣司會來人交接。現在是非常時期,所以我們必須得小心。我看先生是讀書人,應該不是思播土司的奸細。不過我說了不算,我們王大人說了也不算,得保密處的岑大人說了才算。」

蘇澹淡淡一笑,「其實我是你們岑大人的故交。」

老晁嚇了一跳,「哪位岑大人?」

「你們的主將岑益之岑大人。這里有一封信,你幫忙遞給岑大人,他一見就知。」

老晁抓了抓後腦勺,接過信封,叫手下看住蘇澹三人,自己直奔知府衙門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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