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三章 不識匡山真面目(上)

作者︰破賊校尉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否極泰來,冬去春來,正弘五年開元節一過,看著就暖和起來。

匡山山腳下,也開始復蘇。這里一團綠,那里一簇翠,在一片寒春中展出生機。

偶爾看到幾朵迫不及待的小花,在肅殺的荒野中綻放,添了幾分別致的春芳。

「急了,有些急了啊。」

看著那幾朵花,岑國璋過了許久才感嘆道。

常無相在身後搖頭晃腦地說道︰「老爺說得沒錯,不應時節,只為出風頭,開得早,敗謝得也早。等到百花盛開時,卻無它的身影,可惜可嘆!」

岑國璋回頭看了他一眼,「你這和尚,成了親,明了人倫,仿佛悟了大道。」

「老爺說得沒錯。以前我師父說過,我可能在佛堂上悟不了,在紅塵中反而能明悟。」

「嘿,你這恬不知恥的樣子,很有本老爺的風采啊。」

「待在老爺身邊久了,都學成人才了。」

岑國璋語氣一滯,「無相,你說是跟著百花一起盛開,然後芸芸眾生好呢?還是早開早敗,肅殺中獨芳好呢?」

「老爺,各有機緣,各有得失。」

「無相,你還真是修成了人才啊。」

這時,唐峻來匆匆走來,岑國璋問他道。現在他是師爺,管著岑國璋的文案。

「英維,都安排好了嗎?」

「老爺,都安排好了。先去玉皇觀看看風景,再去洗月閣耍耍。都說那里的姑子是匡山第一。那些貴人們應該喜歡。」

「駐防警戒呢?」

「人杰帶了五百守備營的兵,五百鄉兵,守住了各個關隘。玉皇觀和洗月閣也搜過兩遍,留得有兵在警戒。」

「好,看時辰也差不多了,跟我一起去接那些貴人吧。」

這些貴人有覃北斗的公子,新任的荊楚糧台主事覃徽鳳,人稱南緣公子;新任的荊楚署理糧台魏國顯,人稱芷仁先生。

他倆有正職,負責押運江南、江淮、江漢三省的糧食到江夏,再轉運至鼎州,以資軍用。

有翰林侍讀學士徐達賢,人稱三明先生;侍講學士劉穆然,人稱四德先生。

這兩位是潛邸老人,皇上當年的文膽智囊,這次掛著襄辦征討土司軍務的牌子,擺明了是來分潤軍功。

兩人四十歲出頭,一個稍高,一個略瘦,都是一表人才,風流倜儻。

工部虞衡清吏司郎中李尉,這回掛著督辦湖廣轉運使的牌子,負責征討土司所需的兵甲軍械的制造運輸。

四十多歲,略高微胖,見誰都是一臉笑眯眯的模樣。

據說他原是某縣的書辦,皇上還是皇子時,奉旨去地方辦事,慧眼識英才,賞識提拔了他。才不過十余年,從胥吏升為五品的六部屬司主官,大順夢的模板!

剩下兩位是年輕俊才,工部主事,李尉的助手嚴伯倫,東陽侯嚴式亭嚴國舅爺的嫡子。他跟另外一位同樣才二十出頭的男子,結伴而行,很親近的樣子。

這一位名叫蘇征文,奉國將軍爵,前軍都督府指揮僉事。

據說他父親是皇上的女乃兄,潛邸時最信任的心月復。在皇上參加的唯一一次戰事,平定河陰嶺東交界的民亂時,為救皇上而死。

皇上把他當義子撫養,登基後還賜下宗室爵位-奉國將軍,以示格外恩寵。

這七人在薛昆林的帶領下,興沖沖地走上來。

見到了「地主」岑國璋,都客氣地打著招呼。只是敏銳的他能感覺得出,這幾人,除了覃徽鳳、魏國顯和李尉有幾分真誠尊重外,其余的骨子里透著鄙視和不屑。

尤其是那位蘇征文,岑國璋隱隱地從他的神情里,察覺出幾分深藏的嫉妒來。

客套寒噓幾句,眾人沿著山道向上走去。

一路上,可以看到陡壁深壑,峭崖淵澗,瀑布眾多,姿態各異。

走了一個多時辰,來到第一個目的地,玉皇觀。

它是匡山第一道觀,修在一座雲舍霧集的奇峰上。前面靈谷秀麗,山林幽深。後面有一座碩大的瀑布,傾泄而下,懸如白練,浪花翻飛,水霧騰騰,曼繞如紗。

站在下面,你覺得仿佛是從秦漢以來,無數文學大才的詩詞歌賦,從天上飛落下來,每一滴水珠,都有一分典故。

道觀住持連忙出來迎接,請到風景最好的亭閣上,奉上高山雲霧茶。

眾人分坐開,先是一起贊譽這匡山美景,不一會便三三兩兩各自分坐開。

三明、四德兩先生,拉著薛昆林、魏國顯,聊起制藝來。

三明先生道︰「陳朝乾寧年間,丞相介甫公創立經義,以為取士之格,盛朝復仿之,更變其式,不惟陳義,並尚代言,體用排偶,謂之八比,自此制藝舉業始立矣」

四德先生說︰「三明先生此言大善,介甫公始立,西陂公傳承,至盛朝初年官定成體流至今日,遺澤士林啊。」

薛昆林笑著接了一句,「制藝體裁始創,你們都說是介甫公。其實依在下拙見,其實是景朝後期的韓退之公,不信,只要把《原毀》讀一遍即可。」

眾人撫掌道︰「侖樵公所言極善,不愧是狀元公。」

啥玩意?薛師兄是狀元?

听得昏頭昏腦的岑國璋猛地一驚。

什麼時候大順朝的狀元這麼不值錢?自己身邊就潛伏了一位。大半年了從來就沒听老師和師兄們提起過,仿佛薛師兄這狀元是撿來的,見不得人。

或許在師門里,狀元真不算什麼,所以沒人當回事。

嘿,我的師門這麼牛比!岑國璋覺得腰桿直硬了三分。

接著這幾人又繼續談起制藝,什麼傳承流派,什麼雲間派,信陽派,接著又從制藝說到閑雅。接著又說到本朝的文人雅士。

揮翰臨池,朝中陳天官獨步天下;吉金樂石,武英殿大學士汪兵部是翹首;賦詩填詞、文章爾雅,博翰、典林兩公不分仲伯;博識強記、實務策論,非昱明公莫屬。就連覃北斗,也寫得一手好書法,與都察院洪右憲不輸上下。

岑國璋听了腦子發暈,雲山霧海,連半個字都插不進去。便尋了個機會,慢慢踱到另一處。

這一桌以蘇征文為核心,覃徽鳳、嚴伯倫、李尉圍著他,听講得津津有味。

「如果讓我守江州城,匡山是要害,不管他來五萬十萬,我只要在匡山放一萬人,守著要隘,這江州城就守住了」

「治軍當以明紀為上,兵眾听命,如臂使指,方可百戰百勝。如何讓兵眾听命?恩威並施」

侃侃而言,眉飛色舞。等他停下來喝了一口水,李尉笑著說道︰「今日得緣討論兵備軍務,听蘇奉國高論,受益匪淺啊。岑益之是昱明公的得意學生,也說說你的高見」

「高見,沒有上過前線見過血的人,能有什麼高見?」

沒等岑國璋回答,蘇征文搶著說道。

「這世上最多的是紙上談兵,讀過幾部兵書,並自詡淮陰侯轉世,姜太公再世。實際上見了血就暈頭,看到千軍萬馬,連尿都要嚇出來」

蘇征文話里話外的意思,我不是針對在座的,大家不要亂想,我只是針對某人。

嚴伯倫,這位皇上的親表弟,非常合格的捧哏。

「征文哥十五歲時就跟著臨海公出巡過興安嶺黑水,親手斬殺過十余位末邪人。」

眾人連忙道︰「果真厲害,佩服佩服。」

岑國璋帶著笑,跟個沒事人一樣,混在大家中間,一起說著話。

蘇征文淡淡一笑,仿佛大家的恭維對他如浮雲。

「如果洪州有變,叛軍無非兵出兩路,水路出富口縣,陸路出江州,兩路合兵一處,飲馬長江!富口縣有右路水師,不足為患。關鍵在江州城」

蘇征文就差說樂王在洪州舉旗謀反了。這家伙把這事說得如此明目張膽,岑國璋心頭忍不住亂跳。這廝是故意的還是無心的。

覃徽鳳悄悄地看過來,見到岑國璋不動聲色,轉回頭繼續滿臉是笑的傾听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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