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重回富口縣

作者︰破賊校尉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在江寧待了半個月,請了好幾位江南名醫,給俞巧雲看診開藥,好生調養一段時間後,等到她能下床走路,身體並無大礙,這才揚帆繼續前進。

看著在天際邊隱入煙波之中的金陵城,岑國璋沉吟不語,思緒萬千。

「老爺舍不得江寧城?」施華洛那雙異色的眼楮,泛著好奇的光芒。

「江寧城,一座讓人又愛又恨的城池。」

「為什麼這麼說?」

「這里匯集了天朝江南的物華天寶。多少的千古世家,無數的風流人物,都在這座城池里生活。無數的財富和才情,築造了這座城。這里的空氣都彌漫著一種金粉奢貴的氣息。偏偏這座城池,現在卻成了一潭死水。」

「死水?」

「這些風流人物,世家子弟,靠著東南三省千萬百姓血汗的供養,醉生夢死,朱門酒肉臭。今日的隔江猶唱,明日的破家惆悵。」

「嗯,老爺,你這說的什麼?什麼破家惆悵?這太平盛世,說得這麼岌岌可危。」施華洛不解地說道。

「太平盛世?唉,我與陳大人、還有這些日子一直在江南兩浙奔走的顧白石詳談過,這東南三吳之地,已經是危如累卵、薪柴滿地。現在就看是哪一位,什麼時候點燃這把火。到時候大火燎原,無一幸存。」

「顧先生?」施華洛好奇地問道。女人的關注點總是這麼與眾不同啊。

「是的,就是恆源通商號掌櫃的,顧白石顧先生。他這半年一直在江南、兩浙一帶跑絲繭、瓷器和茶葉生意。」

岑國璋算是已經跟東海商會關系密切了,這條線不用白不用。顧光庸靠著東海商會的關系,把恆源通商號的生意做到了江寧、平江和余杭。

頓了頓,岑國璋繼續說道。

「還有,我跟跑東海和南海的海商們聊過,西海的海上強國因吉利,十分不滿被堵在海峽口。他們蠢蠢欲動,與東倭勾勾搭搭,意欲不軌。」

「老爺,你說的十分不滿是什麼意思?難道他們還想明搶不成?」

「西海、南海、東海諸國,一船船的白銀運過來,運走一船船的絲綢、茶葉、瓷器,如何厚利,那些外人能不眼紅?大順朝是金山銀海,他們卻看得見吃不著,心急如焚。此前我國朝兵強馬壯,誰來就打誰。」

「現在呢?承平年久,文婪武嬉,世家坐大,百姓困苦,軍備荒廢。現在的大順朝,就如同是手捧巨金的病弱少年,那些強盜,早晚會按捺不住的。」

「老爺,他們還真敢明搶?」

「可不就敢明搶!因吉利以海盜立國,搶遍天下。現在換上一身絲綢袍子,戴上打著卷的假發,繼承了塞班亞和高盧的宮廷奢華,可骨子的強盜氣息,十世八輩子都還改不了。現在嶺南越秀等地,開始流行因吉利人特意運來的福壽膏。」

「福壽膏?」

「一種讓人上癮,卻讓人身體日漸虛弱,最後要人命的慢性毒藥。」

「他們敢!」

「有什麼不敢的?大順朝物產豐物,除了銀子,幾乎什麼都不要。天底下的銀子是有數的,都流入到國朝來,三海諸國的商賈也犯愁。為了改變這種不利局面,他們想出了這種毒計。」

「那可怎麼辦?」施華洛臉色微白地問道。

「這是一個死結。」岑國璋喃喃地說道,「就看怎麼解了。」

「死結?」施華洛不解地看著岑國璋,心里狐疑不已,死結豈不是解不開的結,還解什麼?而且這種事,看上去有點嚴重,但應該能解決,怎麼就成了死結?

這時,抱著大姐兒的玉娘走了出來,她在船艙里听到了兩人的談話,出言勸道︰「這等國家大事,急不來的。問題總要一步步地解決。」

「太太說得沒錯,做事總得一步步地來。」

玉娘轉過頭來,像是不經意地問道︰「听說東海商會擺下酒席,說是弄璋之喜,老爺跟樊盟主關系這麼好,有沒有請你去?」

岑國璋臉上有些不自然,干笑地說道︰「去了,當然去了。我還隨了六十六兩銀子的喜禮。」

「弄璋之喜,誰生兒子了?樊會首還是樊盟主?不對啊,沒听說過樊會首娶妻,樊盟主嫁人的消息啊,怎麼突然就生了兒子呢?」

「這是人家的家務事,不好去胡亂打听。我們都是有身份的人,怎麼好去做那種捕風捉影、長舌八婆的事情呢?」

岑國璋很嚴肅地說道。

玉娘看了他一眼,繼續說道︰「听說是樊盟主生的,不過姓樊,以後要繼承樊家的香火。」

「樊盟主生的?她還沒嫁人,怎麼就生」說到這里,施華洛意識到什麼,她那雙灰藍色的眼楮,閃著似笑非笑的光芒。

岑國璋連忙說道︰「我去看看巧雲吃藥了沒有。」

說完,自顧自地往船艙走去。

「太太,這里面有什麼玄機?」施華洛連忙湊過去,輕聲地問道,好奇的神情,差點化成一個個問號,從她腦門里跳出來。

「老爺說了,是他打不過人家,為了大家伙的安危,只好忍辱負重,任人糟蹋了」

施華洛噗嗤一聲笑出聲來,「這是老爺的作風,厚顏無恥,什麼事都能說出三分理來」

兩女湊在一起,越說越輕,時不時發出一陣嘻笑聲,伴隨著鄙視的目光甩了過來,化成無形利箭,向岑國璋飛去。

我臉厚如牆,心寬如海,膽大如斗,這點小小的鄙視豈能傷得了我!

只是經過龍潭之難,四女感情驟然變好,尤其是玉娘、施華洛和俞巧雲,恨不得燒黃紙、斬雞頭,結為金蘭姐妹。

她們關系變好,達成了統一戰線,本老爺就難受了,不能在其中縱橫捭闔,游刃有余了。

一想到以後要在四個女人之間周旋,岑國璋心里長嘆一口氣,唉,本老爺的日子越來越難過了。

船艙里,俞巧雲坐在繡椅上,在跟白芙蓉學女工。

「白姐姐,你怎麼什麼都會?」

「從小學的。」

「學東西很辛苦的。白姐姐學會了這麼多東西,肯定吃了很多苦。小時候,娘親逼我練相思柳葉鏢,真下毒手啊,我的身上手上,經常被打得青一塊紫一塊,可是打完後她又抱著我哭。」

「巧雲妹妹學得都是有用的東西,我學得都是無用的玩意。」白芙蓉不好意思地說道。

「什麼無用的玩意?听洛兒姐姐,白姐姐學得的東西可有用了,還說什麼以後我要討老爺歡心,就得要向白姐姐學幾招。白姐姐,你的獨門絕技肯教我嗎?我好吃又懶,老爺常常罵我,要是你能教我幾招就好了。」

白芙蓉抬起頭來,臉色有點怪異,像失落又像羞愧,她仔細地看著俞巧雲,卻找不到半絲譏諷之意,全是赤誠之情。

她臉色恢復正常,又低下頭,輕聲地問道︰「你真的決定了?」

俞巧雲的臉上難得地浮現出羞澀,「其實那一回,就是我娘帶著我和我弟,在街上找老爺喊冤那回。我娘當時說,最後再努力一回,實在沒有清官給我爹申冤,就去劫大獄,再把那些狗賊,還有韓尚書一家都殺了,一家人亡命天涯。」

「我娘說,她實在不願意走那條路。她和外婆花了三十年時間,才讓我和我弟跟江湖月兌離了關系,不再沾上恩怨。要是真走那一步,一切都白費了,我和我弟十有八九難有善終。」

「萬萬沒有想到,老爺真得答應為我爹申冤,還好言好語勸慰我娘。白姐姐,你不知道,當時我都覺得,老爺身上帶著一圈光環,仿佛天神下凡。」

「再後來,老爺真破了案子,給我爹雪了冤,還給了那麼多賠償,好讓我們一家老小安居。我娘帶著一家人準備隱匿他鄉,我突然冒出個念頭。這樣的好官,肯定會遭壞人嫉恨的。我必須保護他,他安全了,就可以為更多的人洗冤。」

「我說了這個決定後,娘親嘆了一口氣,模著我的臉說道,這就是命啊,你外婆,我,現在又輪到你了。于是我就來了。」

「巧雲,你什麼時候下得決心,從此後要跟了老爺?」

「不知道,可能是每天一點一滴的積累吧,就像那晚看到老爺有了危險,想都沒想就撲了過來。我自個都不知道這個念頭什麼時候就有的。」

听到這里,岑國璋心里泛起感動,想不到還有這麼一段故事。或許,真得是長時間的相處,慢慢處出了感情。

他挑起門簾,邁步進去。

「哎呀,老爺來了,你什麼時候進來的?」俞巧雲大驚小怪地說道。

這表情太假了,你的耳力沒有廢,我在外面跟施華洛說話你都能听到,還在這里裝!

剛才那番話,是故意說給自己听的。

「剛進來,你今天想吃什麼?今天順風,我們能趕到當涂停泊,那里的茶干和老鵝湯很好吃的。」

「真的?我能吃嗎?」

「玉娘說可以吃的。到了那里,我叫人去老字號買。」

「好。」俞巧雲欣喜地說道。

走走停停,花了半個月時間,船只終于來到了富口縣。

岑國璋的官職是巡察豫章等處監察御史、江州府通判、署理江州府同知,必須先去洪州城向藩司和僉都御史衙門報到,領了藩司正式頒布的文書,才能去江州報到。

「老爺,前面二十里是富口縣城西碼頭了。」船夫稟告道。

「老爺,前面有幾艘巡哨船前來迎接,說是南湖口巡防營的羅把總,富口縣的王典史。」

「羅人杰和王審綦來接我了。」岑國璋欣喜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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