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一章 國子監露一手(下)

作者︰破賊校尉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雜役把全春芳的書袋和搜出來的小錢袋,呈到了岑國璋桌子上。

下面的人卻炸開了。

全春芳的人義憤填膺地說道︰「肯定是有人把錢袋塞到春芳的書袋里,誣陷他!」

「就是,肯定有人嫉恨他,趁機下手。下課時間,人多手雜,鬼知道是誰塞進去的。」

岑國璋低著頭,在書袋里里來回地扒拉著,頭也不太抬地答道︰「有道理!有這個可能!」

肖秀才這邊的人不甘示弱道︰「你說誣陷就誣陷,證據呢?錢袋在全春芳的書袋里卻是確鑿無疑的事情!」

「就是!這麼人的書袋不塞,偏偏塞到全春芳的書袋里,這麼巧啊?」

「我們只看證據,不能空口無憑!」

岑國璋頭也不抬繼續接腔,「說得有理,斷案就是要講證據!」

「證據?呵呵,再過幾天我們敬心堂就要春考。這次春考要選出五位學識拔優者參加順天府秋闈。肖秀才和全春芳的成績,不分仲伯,前五位輪流坐。把全春芳弄下去了,肖秀才不是十拿九穩地可以參加秋闈了?」

岑國璋猛地抬起頭,「還有這回事?如此說來,那作案動機確實有了。」

肖秀才的嘴角閃過一絲驚慌,但還算沉得住氣,臉色沒有任何變化,還露出十分氣憤的神情,像是蒙受了三世冤情。

他身邊的好友跳起腳反駁道︰「無恥至極!這才是赤-果果地污蔑!肖兄心地純善,那像有些人,飛揚跋扈,不學無術,心地不端!」

岑國璋又點點頭道︰「心地純善之人,確實做不出這樣的事情來。」

中立的監生們有些不耐煩了,嚷嚷道︰「岑益之,你到底看出什麼來了?」

「全春芳的書袋都被你里里外外看了三遍,都快要看融掉了。」

「看不出門道來了?不要左右迎逢!我們只想看曲直真相!」

「就是!要是斷不出來,就趕緊認輸,讓有能耐的人來!」

「哈哈!」

岑國璋根本不理他們,吩咐雜役,「拿張白紙過來,再拿根大頭針過來。」

一張白紙被鋪在桌子上,岑國璋小心翼翼捏著大頭針,從書袋里緩緩扎出三個小黑點來,擺在白紙上。俯下頭去,左右仔細看,又伸出鼻子,湊在跟前使勁地嗅聞,最後斷定道︰「芝麻燒餅,南城天橋張大麻子家的。」

楊謹樂了,「你怎麼知道?」

「回楊大人的話。晚輩家里有只饕餮,好吃美食。我每次回家,都要在各處買些小吃美食回去。這張大麻子的芝麻燒餅我買過,餅大香脆,但是賣得便宜。餅上的芝麻又黑又小,應該是用某種秘制油炒過,有股子特殊的香味。」

岑國璋說完後,指著肖秀才對雜役說道︰「搜他懷里和袖袋。」

雜役上前翻了一遍,還真從他的袖袋里找出七粒芝麻,跟那兩粒擺在一起,一模一樣。

臨時公堂一片啞然,過了一會,肖秀才憤憤不平地說道︰「岑益之,你這是拉偏架,處心積慮地為全春芳洗月兌罪行。」

岑國璋淡淡地答道,「我對你們兩人一視同仁,只看證據!」

肖秀才語調更高了,「這算證據嗎?我的錢袋也曾經放在袖袋里,肯定會沾上一些芝麻。全春芳偷走我的錢袋時,一起帶到他的書袋里,也是有可能的。」

周圍一片贊同聲。肖秀才的同伴馬上恢復了精神,七嘴八舌地指責道︰「你這是官官相護!你肯定是看到全春芳的伯父是河東布政使,所以故意庇護他!」

「對!這芝麻完全可能是沾在錢袋上帶進去的。」

「這種芝麻燒餅,難道國子監只有肖秀才一個人吃嗎?」

「對,還有其他人可能吃!全春芳,還有他朋友,難道不會吃嗎?吃了就有可能落芝麻。」

「這算什麼證據?完全是對全春芳的包庇!必須有確鑿的證據才行。」

「換人!岑益之斷事不公!祭酒老大人,我們要求換人來斷曲直!」

王雲看了一眼仰著頭盯著屋梁的岑國璋,心里噗嗤一笑。你們這些監生,怎麼可能是這個官油子的對手?

全春芳書袋里有芝麻的證據,可以是他偷錢袋帶進去的,但是更有可能是肖秀才偷偷塞錢包時掉落下來的。

錢袋從肖秀才的袖袋里,到他的書袋里,再被全春芳偷走,藏在自己的書袋里,這整個過程換三四個地方,沾在錢袋上的芝麻一路掉落,最後落在全春芳書袋里的機會太小了。

相反,肖秀才把錢袋藏在袖袋里,趁人不備塞進全春芳的書袋里,這種情況下沾芝麻的可能性才更大。

周圍的監生都不是傻子,稍微想一想都能想得明白。

現在岑國璋放任肖秀才一伙人在那里叫嚷,其實就是先把你架在空中,待會來個釜底抽薪,你們反而摔得更痛。

看著吧,岑國璋肯定還發現了什麼,故意留著不放出來。你們煽動群情,以為他不會?看丘好問的書信,以及曾葆華的講述,人家是玩這個的高手。

等肖秀才等人叫嚷得越來越大時,岑國璋一指肖秀才,對雜役說道︰「把他拉過來。」

兩個雜役聞聲把肖秀才拉了過來,岑國璋伸手拉住他的右手,把他的右手掌攤在桌子上,目光掃了一眼他的手指甲,很快就定在無名指上。那里的指甲少了一點,有綠豆那麼大。

岑國璋用大頭針從全春芳的書袋里挑出一小塊指甲蓋,輕輕放在肖秀才的無名指尖上,大致形狀正好相符。

「肖秀才,是你的指甲蓋吧,為何掉進了全春芳的書袋里?」

肖秀才的臉變得無比慘白,然後身子微微顫抖起來。

岑國璋繼續不慌不忙地說道︰「你第一次做這種事,當然是心驚膽戰,手顫抖不已。慌張之下,沒有防備到全春芳的書袋里有一件銅煙壺,你的無名指甲被銅煙壺的邊緣刮了一下,留下一小點指甲蓋。正好有人過來了,你慌忙離開,根本沒有注意到。」

「至于這芝麻。張大麻子的燒餅,兩個字,便宜!國子監數百學子,有住東城的,有住西城的,有住南城的,但是住天橋一片的,不多。因為那里噪雜不堪,江湖藝人扎堆的地方,讀書人混在里面,太落魄掉身價了。」

「肖秀才,你應該住在天橋一片吧。因為那里的房租足夠便宜。我想,你每天在張大麻子那里花上三十個錢,買上十個燒餅。早上三個,中午三個,晚飯四個,正好管一天。其他監生,就算有吃張大麻子燒餅,也偶爾買幾個解解饞。但是都不會像你,一天到晚都有燒餅在身上。所以國子監上下,能在身上找到張大麻子那特制的芝麻,怕是只有你這一位吧。」

「張大麻子的芝麻,加上你右手無名指的一小點指甲蓋,都在全春芳的書袋里,足以說明,小錢袋是你自己塞進全春芳的書袋里。」

肖秀才臉色由白變青,又由青變紫,像是開了個染布坊。

他撲通一聲跪在王雲面前,哀嚎道︰「老大人,學生一時糊涂,鬼迷心竅,才做出這樣的事情來。還請老大人網開一面,手下留情。」

王雲沒有理他,而是轉過頭來問岑國璋,「做事得全始全終,此案如何結案,你來說說。」

岑國璋看著肖秀才,語重深長地說道︰「我理解貧寒交加中,那種焦慮、無奈和憤怒。當年我窮得一家老小住在縣城最破爛的土房子里,吃了上頓就沒有下頓,每天都恨不得上街去打劫,搶些錢糧回來。」

「可我最後還是堅持下來,熬過最黑暗的那段時間。肖秀才,貧寒不是你的壓力,不是你的借口,應該是你的動力,鞭策你不斷前進。」

說到這里,周圍的監生都忍不住大聲叫起好來,此時的他們何曾喝過這麼濃郁有料的雞湯。

「你現在入學國子監,以後是有機會做官的。品德不行,對于地方百姓來說,就是天大的災禍!你執著春考成績,設計陷害同窗,還利用本身的貧寒打掩護,博同情,想致同窗于不仁不義之地,更有可能挑起有錢監生與貧寒監生之間的仇視和紛爭,其心可誅!祭酒老大人,我建議,肖秀才此子,當革去秀才功名,逐出國子監!」

此時,坐在旁邊的老先生于心不忍,「如此處置,對肖秀才過于殘忍了吧,斷其學路仕途,唉」

「老先生,一人哭總好過一縣哭、一州一府哭!」

「說得好!一人哭總好過一縣哭!本官裁定,肖」有書吏在旁邊說了他的名字,「肖本分陷害同窗、煽情肇事,其心可誅!著革除秀才功名,逐出國子監,押解回原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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