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韓府別院

作者︰破賊校尉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石牌鎮,在富口縣南邊,是一處水陸要道。據說前朝大盛開國皇帝,趁亂世起兵爭天下時,在附近的湖面上打敗了前期最強大的敵手,一舉奠定了奪取天下的基礎。為了紀念這一輝煌戰績,盛太祖下旨在這里修建了一座完全由石頭組成的牌坊,還勒石刻碑,要將自己的豐功偉績千古流傳。

四百多年過去,到了本朝,石碑和牌坊早就不見,連遺跡都找不到,只留下石牌鎮這個地名。

茅易實和岑國璋檢查完各自的工作,趁著天色還早,坐上一輛馬車,在王二毛等人的陪護下,悄悄地往鎮外走去。

「茅大人,我們這是去哪里?」岑國璋好奇地問道。

「去一處好地方。」茅易實故作神秘地答道,然後轉移話題問道,「那位壯士就是城西碼頭一個打五十的王二毛?」

「是的,就是他。只不過他現在叫羅人杰。」

「羅人杰?怎麼改了這個名字?」

「他補了鄉兵小旗,他養父兼舅舅說他有出息,對得起亡故的父母親,就叫他改為本姓-羅。他又來求我,叫幫忙取個名字,我就幫他取了人杰二字。」

「人杰?有何用意?」

「生當作人杰,死亦為鬼雄。」

「好名字,岑大人果真胸有錦繡啊。」茅易實贊嘆道,眼珠子一轉,突然又問道︰「大家都說,羅人杰和王審綦,這兩位鄉兵小旗,都成岑大人的護衛了?」

「茅大人說笑了,這兩人機靈好用,我也是用慣了。再說了,上回我把順風堂得罪得不輕。他們這些幫會分子,可不大那麼規矩,需要防範一二。」

上回城西碼頭,岑國璋就看出順風堂仗著靠山是樂王,做事情肆無忌憚。自己把他們巽字堂的骨干扣上犯上作亂、殺官造反的大帽子,基本上是涼透了。這個大梁子已經結下了,自己肯定要做些準備。身邊和家里都放一個能打的屬下,才能放心。

「巽字堂的人,」茅易實淡淡地說道,「前日,省里臬台衙門的人到了本縣,從岑大人手里交接了苟一時等人,押解去省府受審。你是怎麼看?」

「苟一時等人,到不了省府。」岑國璋斬釘截鐵地答道。

「岑大人的意思是,臬台衙門的人會徇私舞弊,在途中放了苟一時等人。」茅易實笑著問道。

「茅大人,苟一時等人放不得。」岑國璋的答話讓茅易實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放不得?岑大人,難道真要把苟一時等人送到臬台衙門受審?」茅易實不解地問道。

樂王府的人能有那麼傻嗎?苟一時等人進了臬台衙門,省都指揮使衙門和僉都御史衙門一起會審,勾結湖匪一陣風的丑事就遮不住了。

到時候不僅順風堂全部完蛋,樂王爺也要受牽連。

「茅大人,你這是明知故問啊。苟一時等人不能進臬台衙門,也不能放。要是放了苟一時等人,這天大的責任就該臬台老大人來背了。樂王爺舍得嗎?」岑國璋笑著反問道。

從臬台衙門往日拖拉的表現,以及這次反常的積極,他基本判斷出,豫章省提刑按察使肯定是樂王爺的人。

雖然樂王是皇叔,權勢燻天,但是要把心月復推上一省司法最高長官的位置,肯定也要花費不少心思,做了不少利益交換。尤其是在當今聖上盯上他的敏感時期。

茅易實也听出岑國璋話里的意思,為了保全兩百多位順風堂的小嘍,樂王爺舍得把豫章省臬台交出去嗎?

畢竟苟一時等人生不見人,死不見尸,背鍋的就是派人來押解的按察使。到時候逮到機會的御史們,一擁而上彈劾他。不要說樂王是皇叔,他就是皇爺爺也保不住這位心月復。

都不用在心里盤算多久,茅易實就斷定,樂王怎麼可能會為了兩百多位螻蟻,去舍棄一位身居高位的親信呢?只能丟卒保車!

雖然茅易實想明白了,卻還在那里裝糊涂。「岑大人話里的意思,兄弟我不是很清楚。放又不放得,審又審不得,該如何?岑老弟,能給愚兄解說一下嗎?」

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啊?

「茅大人,以弟兄的愚見,苟一時等人,十有八九在去洪州城路上,突遇意外,船沉溺水而亡。尸首會一一擺在岸邊,等候藩司、臬司、都司和僉都御史各衙門的人點驗,絕對一具都不會少。這些順風堂的家伙們,玩了一輩子水,最後死在水里,也算是報應。」

看著笑呵呵的岑國璋,茅易實目光閃爍,心里不知在想什麼。

來到石牌鎮外十二里的地方,有一處山丘,地勢拔高,可遠眺浩渺無邊的湖面,風景極佳。在山丘之上,修有一處莊園。綠樹郁郁蔥蔥,亭閣連翩,隱約其中。

兩人乘坐的馬車直入莊園,停住後,茅易實先下車,拱手道︰「岑大人,容我先去跟主人家稟告一聲,請他恕我等冒然登門,還請稍等片刻。」

過了一刻鐘,吳七爺匆匆前來,見了面客氣地作揖道︰「岑大人,我家老爺有請。」

「吳七爺,怎麼是你?如此說,這里是?

「這里是韓府的一處別院。老爺常常到這里來看看湖景,散散心。」

真是有錢人的快樂讓人無法想象。自己買下一處三進的院子,以為走上人生巔峰。再看看人家,為了欣賞個湖景,就專門修了一處莊園,比自己那處院子大近十倍。

不知走了幾處門,走過幾道廊道,岑國璋跟著吳七爺來到某處亭子里。韓尚書頂著一個「大書櫃」坐在那里。面前一個不大的桌案,上面擺著一個泥炭爐子,紅色火苗上架著一個水壺。周圍一圈茶杯,正中一個紫砂茶壺。在更遠處,是無邊無際的星子湖。

茅易實坐在旁邊,慢慢地喝著酒。

「我有一座莊園,面朝大湖,春暖花開。」看來大順朝的人,對幸福的標準也差不多啊。

「岑大人,請坐!」韓尚書含笑先打招呼。

「謝過老大人。」

「這里是星子湖八大景之一的孤山秀影,每當閑暇之時,我就到這里來住幾天。想不到巧遇岑大人和茅大人。」韓尚書動作緩慢地取茶、放茶,嘴里客氣地說道。

真是巧啊!巧到我跟著茅易實隨便尋訪,就尋到了你的別院;更巧的是我們貿然造訪,你居然在這里。

「能到老大人這別院里做客,是晚輩們三生榮幸。」

客套了幾句,韓尚書和岑國璋都沉得住氣,繼續表演著天高雲淡的姿態。茅易實卻有些坐立不安,他欲言欲止的樣子已經十分明顯了。

「易實,你自去方便吧。」

待到炭爐上的水壺咕咕冒氣作響時,韓尚書頭也不抬地說道。

茅易實馬上臉色大喜,起身向韓尚書深深彎腰作揖,又向岑國璋拱拱手,匆匆離去。

韓尚書拎起水壺,先洗茶。茶壺里的第一遍茶水倒出來洗茶杯。第二次卻將水壺拎得高高的,沸水直沖入茶壺,是為沖茶。略等幾息,再將茶壺里的茶湯分斟至茶杯里。

他的動作不緩不急,動靜相宜,帶著一種韻味禪意。

「請茶!」韓尚書客氣地伸手說道。

「謝老大人的茶。」

岑國璋不客氣地端起一杯,小口小口地將茶湯抿完。

「好茶!」

「哈哈,益之能喝出是什麼茶嗎?」

「不知!」

「這是江浙的同年,送給老夫的龍鳳團圓白茶。這沖茶的水,是老夫叫人在四更日出之前,去孤山島上取來的活泉水。這泥碳,是虔州大雄縣,用深山金斑楠竹特制的。幾樣東西加在一起,才能泡制出這樣的茶湯來。」

听著韓尚書語氣無比平淡的話,岑國璋心里覺得他真得太能裝了。看來古今的富貴人家玩得都是一個套路,用一般人玩不起的事物來襯托自己的逼格。

但是嘴里卻在很誠實地恭維著︰「難怪我喝了老大人的這杯茶,頓時覺得自己渾濁不堪。只有老大人這般高雅之士,才能泡制出這般洗筋伐髓、除濁去穢的茗茶啊。」

「哈哈,」韓尚書仰首大笑起來。

這時,遠處響起絲弦之樂,還有隱約的咿咿呀呀唱曲之聲。岑國璋側耳听了一下,好奇地轉向韓尚書。

「老夫就這麼點愛好,喜听昆曲,于是就養了這麼一支戲班。富口縣城的府邸太小,安置不小,就只好放在這里。」

岑國璋已經听清楚,那唱曲之音,全是女聲,清麗委婉。

呵呵,我信你個邪,你個糟老頭子壞得很!什麼地方太小,安置不下?依我看,一半是怕府邸里你的太太和姨太太們醋海翻騰;另一半估計是怕你那幾個不省心的兒子,鬧出聚麀之誚的笑話來。

韓尚書哪里知道岑國璋心里的齷齪,看他凝神傾听的樣子,便悠然自得地說道︰「易實雖是粗人,但是听過兩回後,也喜歡上這昆曲。益之有空也可去听一听,新收的兩位女伶唱腔清雅,勉強可入耳。」

岑國璋心頭一動,對韓尚書這別院和所謂的昆曲班,有了新的理解。怕是大順朝韓府版的紅樓吧,專門用來收買親信,聚攏人心。

「謝老大人的垂青,晚輩有空就去欣賞一二。」

韓尚書微微點頭,又斟了一回茶湯,自己端起茶杯,又出聲問道︰「益之覺得順風堂巽字堂那伙人,必死無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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