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大順打工人

作者︰破賊校尉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岑國璋睡得十分香甜,醒來後伸了懶腰,覺得神清氣爽。躺在床上回想了下,嗯,自己真的是言而有信的人。說不輕舉妄動就絕不!

就是某處脹痛得難受,這種脹痛突然化成尿意,有種沖垮堤壩,要奪路而出的感覺。

岑國璋連忙起身,彎著腰,慌慌張張往茅房跑。

他的動靜驚動了在廚房忙碌的玉娘。她看明白後,連忙指著屋里牆角一個木桶說道︰「相公,有馬桶!」

岑國璋完全顧不上,徑直沖進茅房里,解開褲子,先停滯了幾秒鐘,憋得太久,尿道括約肌有點反應不過來。終于,嘩嘩聲響起。

這一刻,岑國璋有種熱淚盈眶的感覺。自從結婚,外加邁入三十歲後,早晨一柱擎天,然後飛流直下三千尺的感覺,好久沒有了。

今天它又回來了!爺青回!年輕真好!

尿完後,佔領智商高地的尿意褪去,一股極其難聞刺鼻的惡臭味,撲面而來。

岑國璋逃也似地跑出茅房,心里暗暗下決定,等闖過背鍋這一關,自己一定要把質押的宅子贖回來,再改建一個抽水馬桶的洗手間,可沖水的蹲坑也行!

嗯,就當自己的第一個人生小目標,有點低哦,不過沒關系,人生就是無數個小目標組成。

洗漱完畢,跟玉娘一起吃早飯。

他堅持把自己的瘦肉蘿卜粥分一半給玉娘,再從她手里把雜糧窩頭搶了一個過來,還給她一個粗面饅頭。

「你我夫妻同心,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玉娘看著自己的相公慷慨陳詞,溫柔地笑了笑,低低應了一聲。

岑國璋穿上家里最值錢的物件,一套生員衫。

錦城玉色布絹料子,寬袖皂緣,配皂條軟巾垂帶。還是十五歲那年自己考上秀才,父親給做的。

幸好當時做得偏大,雖然現在穿著緊身顯短,但勉強能湊合穿。要不然都沒有合適的衣服出門。

玉娘幫他結好發髻,纏繞網巾,收拾整齊。在木盆的水面上,看到自己的倒影,嗯,多麼標致的精神小伙啊!

岑國璋覺得十分滿意,這副皮囊,勉強配得上自己這有趣的靈魂。可惜,不能再好好地自我欣賞,必須要去衙門上工,做一個為大順朝添磚加瓦的打工人!

臨走前,他忍不住抱了抱站在門口相送的玉娘。

「等我回來!」岑國璋在玉娘耳邊輕聲說道。

相處半天一夜,溫柔體貼的玉娘成了自己在這個新世界最親,也最信任的人。即將離開她,去到一個陌生的環境,迎接險惡的未來。岑國璋心里沒有絲毫畏懼,卻多了份牽掛和眷念。

玉娘似乎察覺到他心里的心思,淡淡一笑,柔聲說道︰「今天我做你最愛吃的炖豬腳,記得早點回來。」

出了院子,沒幾步就遇到隔壁院子的劉木匠和區篾匠;再過去,遇到出門的張三李四王五。

街尾住的都是窮苦人家,往往兩三戶人家住在一個院子里。

岑國璋雖然落魄到跟他們一樣,可還是在衙門做事的人,是老爺。

每個人都客氣地招呼道︰「岑老爺,早!去衙門做公。」

岑國璋和氣地一一回應,還拱手客氣地反問一句︰「吃了嗎你?」

听到這答話,街坊們十分地驚訝。

以前岑老爺落魄不倒架子,遇到大家伙的招呼,都是用鼻子哼一聲。有時候心情不好,連這一聲都免了。

今天變得這麼和氣有禮貌?想不到病了一場,還把人給病轉性了。

到了街中,有賣布緞的于掌櫃,賣雜貨的王大頭,還有那位非常熱心,嗓門特大的陳二嬸。

她家開了個茶館。

「岑老爺,好利索了沒有?這麼急著去做公?」

「二嬸早!衙門的事由不得自己。」

「那是那是,听說每天早上,知縣老爺點卯,晚到的要吃板子。」

岑國璋笑了笑,沒有辯解。

「岑老爺,你趕緊忙,等散了衙,來我這坐一坐,喝碗茶!」

「好咧,二嬸,我先走了!」

走到街頭,這里都是大院子,一水的青磚石鼓,磨牆朱門。

岑國璋記起來了,其中最大的那戶院子是自己的。五檁硬山、四個門簪的蠻子門,足寬三尺八。磚雕、抱鼓石,悉數齊全。大門新刷的油漆,油光透亮。

當初來富口縣前,听人說典史一做就是十年八年。胸無大志的前身做好在富口縣安家的打算,花了一百多兩銀子買了這座宅院。

結果歇了菜!

岑國璋感嘆了一句,正要走,看到有人從那座院子里出來。

尖嘴猴腮,左邊臉頰長個痦子,上面還有幾根卷毛。穿著一身皂袍,明明可以走得光明正大的,偏偏像是去偷雞。

記起來了,他叫侯三,是這兩條街的里正,自己把宅院質押給他的。

「岑老爺,做公去?」侯三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岑國璋對他從心底厭惡,理都不理,轉身要離開。卻不想侯三還湊了上來,拉著自己的衣袖,眨著一雙死魚眼楮,嘴角含著譏笑,像塊丟進臭水溝里,又撈出來的牛皮糖。

「岑老爺,舍不得你這好宅子吧。確實真好,附近兩條街,就這座宅子拔尖。你要是舍不得,有法子啊。」

說到這里,侯三痦子上的卷毛居然抖動了幾下,臉變得無比的猥瑣,「把玉娘讓給我,我們的賬一筆勾銷,這宅子不就回到你手里了?女人嗎,還怕找不到。」

岑國璋眉毛一挑,眼楮一吊,冷冷一笑,猛地跳起來就是一拳,正打在侯三的臉上。不跳起來不行啊,前身的身體太差,不跳起來用不上全力!

侯三結結實實地吃了一拳,捂著開了花的臉,驚恐地看著往日的懦弱書生,猛然間化作暴躁青年。

你他娘的說的是人話嗎?以前那個廢物,是不敢得罪你們,現在換成是老子了。不打你,老子早上白站著撒尿了!

「等老子有空了再收拾你!」岑國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轉身匆匆離去。

不走不行,前身底子太差,這麼一個動作,居然冒虛汗。趁著對方沒反應過來,先走了再說。

等老子練好了身體,再來堵你丫的!

侯三捂著臉,老鼠眼楮盯著岑國璋的背影,滿臉的怨恨。

在去縣衙的路上,岑國璋在反思,前身究竟懦弱無能到了何種地步,居然被一個里正如此欺負?

真是太可氣了。還有自己這身子,根據記憶,底子這麼薄,居然還隔三差五跟著一幫損友去花天酒地,真是瞎了狗眼!

從今天開始,要鍛煉身體。尤其想到家里還有一位神仙妹妹一般的娘子,強身健體的渴望越發強烈!

進到衙門,布局和見到的人,跟記憶中的都對得上號。

里面的人進進出出,大部分人對岑國璋視為無物。有些囂張的捕快,都不拿正眼瞧他。鼻孔朝天,冷冷一哼,算是打過招呼。

還有幾人,奚落道︰「岑書辦,听說昨晚你都嚇尿了,換褲子了嗎?」

岑國璋冷冷地看了他們一眼,徑直走自己的路。

只有少數書吏拱拱手,客氣地稱呼一聲。岑國璋也客客氣氣地回了一禮,讓他們很詫異。

走進公堂,六房掌案,三班班首都在,看到岑國璋走了進來,神情各異。

「你來作甚!」刑房掌案韓大能皺著眉頭喝問道,語氣不善。岑國璋在他手下做書辦,平日里喝來呼去慣了。

「縣尊老爺喚我來的。」岑國璋淡淡地答道。

「呵呵,老爺喚你,怎麼不知會我?」韓大能納悶了。

知縣老爺找刑房一位書吏,自己居然沒有接到通知。這里面會不會有問題?他開始緊張地思考分析。

「無妨,老爺喚他,就在一邊候著,想必他也不敢當著眾人的面,編這樣謊言,不怕吃板子啊?」

戶房掌案蕭存善看了一眼與往日不同的岑國璋,意味深長地說道。

他四十歲,听說原本是一位藩司老爺的師爺,不知為何回了富口縣,做起書吏,一做就是十年。現在是六房書吏之首。

很快,知縣胡思理從側門轉了進來。他戴著烏紗帽,身穿青色盤服,正中的補子上繡著一只鸂鶒。

他往案桌後一坐,自帶三分威儀。縣丞尤得貴,主簿茅易實分坐在兩邊。

「小的們見過縣尊大老爺!縣丞二老爺!主簿三老爺!」

公堂上的眾人向上方拱手彎腰,齊聲問禮。

「都免了吧。」

等到眾人依次分站好,等待點卯和工作安排,胡思理下一句喝道︰「把刑房書辦岑國璋叫來!」

眾人的目光都轉注在站在最末尾的岑國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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