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杏花

蘇元橋上了城門樓,把剛換好鎧甲的元植嚇了一跳︰

「你怎麼來了?」

「你來得,我為什麼來不得?」元橋笑著伸手搭在四兄的肩上,可被他嫌棄的抖掉了,不咸不淡的說到︰

「阿爹說過,只要披上戰甲,你就不再是蘇府里的郎君,而是洛陽軍的戰士,不要動手動腳。」

元橋忙含笑作揖道︰

「多謝兄長教誨,元橋知錯哎,四兄,你怎麼來得這麼巧?我在軍營領命,還看到你的名字下面寫的是‘告病’,巡到這里,你都頂上城門郎了。」

「我這不是悶得慌,過來找盧兄喝酒嘛,他有麻煩我幫他一下,沒什麼大不了的。」元植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搪塞道︰

「你不是在巡防嗎?上來做甚?你要偷懶,回去我可要上報大兄。」

元橋想起他上來的原因,將四兄拉到屋里,見四下無人才說︰

「四兄,我們收到消息,這兩天估計會有人鬧事,二兄、三兄正滿城找證據,這應該與推小妹下河的人有關。大兄說,這兩日親兵全部參與巡防,好應對突發事件」

「收到消息?什麼消息?出這麼大事你們怎麼瞞著我?」

元植已萬分確定這與史墨白所說之事有關,他有些不知所措的心慌,進而又變成無法掩飾的惱怒,不由得咬牙低吼道︰

「你們還當不當我是蘇家的人?得了消息出了事有了行動,統統沒人跟我說!替你挨打的人是我,有了建功立業的機會,就輪到你替了我!」

元橋有點懵︰四兄這是發什麼瘋?不告訴你,不是因為你在府里養傷嗎?而且,我替了你建功立業的機會?現在種種線索都還沒有連起來,怎麼確定就不是災難?

「四兄,你的都是什麼胡話?那不是因為你在告病中,我們才……」

「告病怎麼了?救火總可以讓我去吧?」

「救火?救什麼火?」

元橋出門的時候,元楓也才剛去和李奏匯合,原來只是推斷和猜測,那幾個箱子是火藥,又已被運到含嘉倉里,因為他們核實到,盧龍剛剛入庫幾車貢品。

雖然和李奏的前世記憶、洛泱做夢提示相符,但還沒有得到最終證實,也就沒有告訴元橋。

「沒什麼……我不過是舉個例子。」元植發現說漏嘴,便想敷衍過去,如今他的心思已不在元橋身上,只能催促道︰

「你快去巡防吧,回頭督察到你失職,可別怨我。」

「那倒是。好,那我走了,事情已經告訴你了,你就大人有大量,別生氣啦。」

元橋恢復了笑容,也當四兄是在跟他發牢騷,這種牢騷他以前又不是沒發過。

揮揮手,元橋離開了城門樓。

他今天的巡防範圍是城北,這邊里坊中大多是擁擠的民宅,同樣大小的里坊,在城南可能只住一兩戶貴族,在這里,擁擁擠擠住上五百戶人家也是常見。

這些平民多是商戶、工匠、手藝人,他們還不是最可憐的,城外護城河的另一邊,更多被屏蔽在繁華都城之外的淒涼。

元橋帶著他的巡防隊剛走進第一個里坊,就見里面鬧哄哄的圍了不少人,連忙快步撥開人群︰

「官兵來了!讓讓!」

誰知圍觀的嗑瓜子百姓卻不買賬,皆斜眼道︰「切!官兵了不起?里面都是官兵好不啦。」

好吧,不讓是吧?我擠!

好容易擠進去,便看見二兄蘇元極雙手叉腰,站在一個小廟院子里。

不是他不想進去,那是間很小的藥神廟,供著藥神菩薩,里面沒有固定主持,平時香火自由,都靠信男信女,主動幫忙灑掃維護。

「二兄!發生什麼事了?」

蘇元極回頭看了他一眼,沒頭沒尾的回了一句︰「找到了。」

「找到了?難道是杏花?」

二兄這兩天別的事沒干,一門心思找杏花,他說,生要見人、死要見尸。元橋恨恨道︰

「無恥!人進了雲水間,尸卻出現在藥神廟」

「傻小子,我有說是尸嗎?」元極明顯有些輕松,他嘆了口氣說︰

「現在是沒死,活不活得成就看她的命。我是搜反了方向,找到這里已是北片最後一個地方。廟後有口枯井,上面蓋著塊大石頭,四個人才能把石頭挪開,若是稍微猶豫一點,我就錯過了。」

「人在井里,還活著?清醒嗎?」這可是個好消息。

「拉上來的時候只剩口氣,全靠先扔她兄長,後扔的她,她兄長墊在下面已經死了。現在張府醫在里面替她治,站不下幾個人,我出來喘口氣。」

元極話音剛落,一個親兵探頭出來道︰

「二郎君、五郎君,杏花醒了!」

兩人對視一眼,臉上止不住的歡喜,前後快步進了小廟。

杏花醒來,首先映入眼簾的,是瞪著她的炎帝神農氏。

轉過頭,再看到的就是和她並排躺在一起,卻已經呼吸全無的親兄長,她驚叫一聲坐起來,支撐著向兄長爬去︰

「阿兄啊!你不能死啊!」

她家幾個姊妹全都賣給大戶人家做奴婢,唯指望阿兄給爹娘養老送終,為了他,自己這才昧著良心做了坑害主人的事情。

可現在,阿兄還是死了。

「杏花,你若是當天就把實情說出來,說不定我們還來得及替你救出阿兄。」蘇元極淡淡道︰

「你現在說出來也不遲,至少還能讓我們替你阿兄報仇。蘇家還可以給你一筆錢,讓你光明正大回滎陽,好好贍養父母。」

杏花仰起一張慘白的臉,望著兩位郎君落淚道︰

「那日在船上,我听見水聲,又親眼見徐娘子神色慌張從船頭走過來,我要去找小娘子,卻被徐郎君攔住,恰巧我阿兄賭輸了,在船下喊我要錢,徐娘子的婢女便下船將他騙到一邊。

徐娘子威脅我,若是敢說出去,立刻要了我阿兄的命。但若是替他們看著小娘子,發現她要回憶起事來,就去雲水間報告給徐郎君,他們他們就給我們盤纏,讓我們逃走」

「徐進德!」

元橋氣得臉都歪了,手死死按在佩刀把上,指節都泛了白,就差沒拔出來沖出去砍人。

「阿蘭,留在這里等府衙的人來,讓他們把兩具尸體都運到城外義莊。」

兩具尸體?

坐在地上的杏花、阿蘭、元橋都愣住了。

蘇元極指著跟在阿蘭後面的親兵說︰「你,把袍子、襆頭月兌下來給她。」

杏花身上只穿著中衣,她的外衫當初在雲水間就已經被人月兌下來燒了,這樣,若真是爛在井里,身上又沒有什麼可以證明身份的物件,誰會知道是他們兄妹倆?

元橋明白了。

現在還不到揭露真相的時候。

徐家該死,就該讓他死得透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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