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哲今天的午餐，一如之前的幾天。他出辦公室就與薛小蝶會合，然後坐電梯下樓，與唐綺會合。
這棟辦公樓的底層是咖啡廳，不過唐綺在這里等，卻並沒有點一杯咖啡來喝。她沒有坐在咖啡廳的椅子上，只是站在角落里，仿佛正在專心欣賞牆角的綠植。
雖然身處角落，不過這個扎著雙馬尾的嬌小少女，還是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尤其是許多年輕的男職員，一看到她，眼神都亮了。
但並沒有人上前搭訕。
線上積極線下自閉，或許是如今人們的普遍癥結。更何況這里是軟件園，在此處搬磚的多是碼農、運營、美術、策劃……對于這些坐辦公室還日常加班的人而言，主動搭訕實在抹不開面子。所以他們只是偷瞄，並沒有實際行動。
唐綺也沒有留意他們的目光，仿佛眼前的綠植吸引了她的全部注意力。
直到路哲和薛小蝶出現，唐綺立刻就不再盯著綠植瞧了。她一溜小跑來到兩人跟前，抿著小嘴笑了一下，站到了路哲的右邊。
因為路哲左邊是薛小蝶。
走出辦公樓的時候，路哲才問道︰「你們想吃什麼？先說好，禁止隨便，要給出具體的答案。」
「我都……」薛小蝶扶了一下眼鏡，改口道，「我選清粥小菜。」
路哲看向另一邊的唐大小姐。
唐綺認真地想了想，問道︰「清粥小菜是不是比較便宜？」
路哲微感詫異︰「你還在意價格問題？」
唐綺猶豫了一下，終究還是沒好意思說出真正的原因——按照三人早已商量好的輪流買單制度，今天輪到她付賬了。以唐大小姐如今的現金流狀況，如果不節約點，那麼某助理兩個月的工資都湊不齊。
路哲當然不知道這回事，只是自行腦補了一下，便笑道︰「懂了，大小姐與民同樂。」
唐綺也跟著笑了笑。笑完，她低垂著小臉，大眼楮里流露出一絲無人看得見的惆悵。
————
清淡的午餐吃到一半，路哲忽然听到薛小蝶在說︰
「對了，唐大小姐是不是有什麼話要說啊？」
路哲和唐綺幾乎同時抬起頭，看向薛小蝶。只見少女扶了一下眼鏡，臉上的笑容似乎帶著一絲深意。
唐綺似乎和她早有默契，交換了一下眼神，再看向桌對面的路哲，深吸一口氣。
路哲︰「怎麼了？」
唐綺鄭重問道︰「我想說，你能不能搬回來呀？」
路哲愣了一秒，下意識地反問道︰「我才租的房子，為什麼要搬家？」
唐綺看了薛小蝶一眼，似乎一時間忘了台詞。
薛小蝶沒有出聲，只是用口型默默地提醒︰「合同……」
唐綺一拍腦袋︰「對了，你在我家待的時間不夠。合同上寫了，一周要40個小時，現在根本不夠呀！」
薛小蝶附和道︰「就是，你不是很講究契約精神嗎？」
路哲︰「你怎麼知道我講究契約精神？」
薛小蝶︰「你……」
唐綺︰「只要你搬回來，到時候，我們可以三個人一起玩。除了游戲，還能玩桌游呢！」
路哲愣了一下，不由問道︰「為什麼是三個人？」
唐綺指著薛小蝶說︰「因為她也跟我們一起住呀！放心，我那有三間臥室呢！」
路哲︰「……」
他當然不會認為兩三百平米的房子住不下三個人，只是感覺有些奇妙。畢竟他本來還以為，這兩個女生相處的氣氛很微妙，可能有矛盾。誰知道趁著自己不在，她倆連一起住這種事都商量好了。
直男在線困惑——女孩子真的這麼容易交朋友嗎？
見他似乎在猶豫，薛小蝶繼續勸道︰「就是啊。而且除了給她當助理，還可以幫我稍微運營一下呢。放心，如果讓你幫忙了，肯定有酬勞，而且不會比你的加班工資少！」
路哲放下筷子，嘆了口氣。
要知道，夏總是昨天晚上才搬到自家旁邊單元的，要說她不是沖著自己，誰敢信？
老板搬家做鄰居，這當然會給他些許心理壓力。但老板是個二十多歲的黑長直御姐，這就讓他產生的不只是心理壓力了……
路哲無奈道︰「好吧，我實話實說。就在昨天晚上，我老板搬到附近了，還是我幫她搬的行李。要是現在搬回去，人家會怎麼想？會不會覺得我在故意躲著她？」
唐綺很不服氣︰「可我也是你的老板呀！」
大小姐身旁的薛小蝶拍了拍她的肩，用一個眼神示意她先別急著說話。
然後，薛小蝶看向路哲，微笑道︰「你只是搬回來而已，不會影響到工作的。而且，夏總難道跟你說過，她是為了你搬過去的嗎？」
路哲︰「那倒是沒有……」
對，夏總說這是巧合，但人家敢說，路哲可不敢信。
薛小蝶卻繼續微笑道︰「而且讓你搬過來，又沒讓你退掉那邊租的房子。如果夏總有需要，你也可以偶爾再住回去嘛。關鍵是，如果你不搬回到唐大小姐這里的話，合同……」
唐綺心領神會，立刻接道︰「就是就是，那可是你自己寫的合同！」
路哲沉默片刻，嘆道︰「讓我再考慮考慮吧……」
唐綺扯了扯他的衣服︰「最近的晚餐，你不在的時候，我都是吃泡面的。來給我做飯，好不好嘛？」
路哲︰「……」
薛小蝶拍了一下手掌，笑道︰「哦對啦，早餐可以交給我！我只要不熬夜畫稿，都可以起得很早，肯定比你們倆都早。」
路哲︰「唐綺不需要早餐。」
唐綺立刻反駁道︰「不，我需要！因為你說了不要熬夜嘛，我這兩天都是早早就睡的。但是早上起床以後，就沒有早餐，只能在冰箱里翻餅干吃。」
大小姐話音未落，薛小蝶已是一臉憐憫。
她扶了下鏡框，幽幽地說︰「大小姐也太可憐了，又是泡面，又是餅干，簡直就像沒人照顧似的。」
路哲盯著大小姐，忍不住問道︰「你就不能下樓買吃的嗎？」
「懶得……」唐綺話剛起頭，意識到不對，立刻剎住，又換了個可憐兮兮的說法，「我有點害怕人群，一個人的時候不太敢出門。」
薛小蝶立刻捧起了哏︰「就是因為大小姐比較內向自閉，所以才需要聘請助理啊，對不對？」
路哲︰「好吧，算你們厲害……」
此言一出，薛小蝶和唐綺對視了一秒，從彼此的眼神中都看到一絲難以抑制的笑意。
‘算你們厲害’這種都說出來了，這就意味著，路哲大概率是要同意搬家的。
但下一刻，他卻還是撓了撓頭，說︰「讓我再想想吧。而且，總得跟夏總說一聲，要不然太沒禮貌了。」
唐綺忍不住嘟起小嘴，有點失望。
但薛小蝶面色不改，依舊微笑著道︰「那好啊，當然是應該跟她說一聲的。」
路哲低頭繼續吃菜。
他不得不承認，經過了午飯時間段的一番交談，他有些動搖了。
一方面，當然是因為契約精神。合同里面寫了每周40個小時的工作時間，而他身為助理的工作當然要待在唐大小姐身邊才行。可是如今他搬出來以後，工作日里每天只能在她家待兩三個小時。周六周日加起來也只能待不到20個小時，這時間肯定是遠遠不夠的。
但只要他搬回去，回到那套公寓里，那麼按照唐大小姐的算法，只要留在她家，哪怕是睡覺都算在工作時間里，40個小時自然是綽綽有余。
另一方面，也是他不太願意承認的一點，自然是他的耳根略微有些軟。尤其是兩個青春可人的漂亮女孩子在自己面前，一個溫言細語，一個楚楚可憐，那種場面……讓正常的年輕男性都很難堅持自身立場。
咽下嘴里的鳳爪，他悄悄抬起頭，又看了一眼。
唐綺拿著勺子在喝粥，只是，那一勺接一勺的南瓜粥，根本擋不住少女翹起的嘴角。那張小臉上掛著藏不住的笑意，仿佛偷吃到了美味魚干的小貓咪似的。
旁邊的薛小蝶倒是鎮靜得多，臉上的表情也很淡然。不過，路哲盯著她多看了兩眼，就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薛小蝶拿著筷子望向他，眨了眨眼楮，問道︰「怎麼了？」
路哲搖了搖頭︰「沒什麼。」
他看出來了，雖然薛小蝶的臉色很平靜，但是她的語氣比平時更輕快，這似乎也能透露出少女的情緒變化。
路哲端起碗喝了口粥，決定下午回去跟夏總聊一聊，再決定到底要不要搬家。
————
路哲和薛小蝶、唐綺回到那棟辦公樓的時候，剛進大門口，就看到了一雙望向自己的美眸。
那是夏曉冰。
她坐在一樓的開放式咖啡廳里，一張小圓桌旁。從她所坐著的位置上，便可以將出入辦公樓的每一個人影都收入眼底。
這麼快就遇到夏總，讓路哲著實有些意外。他可沒想到這麼快就要和夏總聊了，心理準備都沒有做好。
薛小蝶和唐綺也是始料未及，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
夏曉冰卻揚起手臂打了個招呼︰「喲，路哲，這兩位是你……朋友嗎？來，過來坐吧。」
三個人只能走上前去。
那張小圓桌旁，除了夏曉冰正坐著的椅子以外，只有一把椅子。于是路哲走過來，又從旁邊搬了兩張沒人坐的椅子。
三個人在夏曉冰的對面坐下，依然是路哲在中間，而兩位少女在他兩邊，緊緊地盯著這位危險的夏總。
不過，無論怎麼心懷警惕，表面上的禮貌當然是要做好的。
薛小蝶淺笑著說︰「夏總好！」
唐綺的臉色有些僵硬，聲音也略顯緊張︰「夏……夏總你好。」
薛小蝶卻自然地搶過了話頭，指著大小姐說︰「夏總，我給你介紹一下啊。她叫唐綺，是路哲的雇主。」
夏曉冰左邊的眉頭輕輕一挑︰「雇主？」
薛小蝶解釋道︰「在業余時間呢，路哲是她的個人助理。前段時間唐小姐家里有點事，現在嘛，就需要路哲住在她家了。」
夏曉冰面無表情︰「住她家？」
薛小蝶微笑道︰「個人助理嘛，需要照顧一下生活需求的。」
夏曉冰默然半晌，眉眼忽然柔和了許多，問道︰「生活需求……具體來說有什麼需求？」
薛小蝶︰「生理和心理需求啊。」
夏曉冰︰「？」
薛小蝶眨了眨眼︰「生理需求就是一日三餐嘛！心理需求，就是陪著學習、玩游戲。唐大小姐，我說的沒錯吧？」
唐綺立刻鼓掌︰「沒錯！」
「一日三餐……路哲，你說呢？」
夏曉冰看向了兩個少女中間的那個男生。
路哲下意識地抬起右手，用手背擦了一下鼻尖，說道︰「呃，我之前確實在唐綺家住了幾天……」
唐綺拍了一下他的胳膊︰「床都給你留著呢，你回來嘛！」
夏曉冰無聲地微笑著，只是笑容中透著一絲凌冽冷意。
「嗯，從契約上看，可能還是需要搬回去……」路哲看著女老板，趕忙找補道，「不過夏總您可以放心，絕對不會影響工作的！」
夏曉冰︰「那好，別忘了我還有加班需求的。除了現在手里的項目，那個ai的測試工作也是你的哦。」
路哲︰「呃……」
夏曉冰突然前傾上半身，幾乎湊到他耳邊，輕聲說︰「這工作很簡單，測試智能音箱的工作，你回家做。給她們做飯玩游戲什麼的，用不掉全部時間吧？」
聲音越輕，反而讓路哲越是不敢放松。
他立刻回答道︰「我明白了，沒問題，夏總。」
夏曉冰坐回去，淡然說道︰「那就好。另外，現在還不是上班時間，你該叫我什麼？」
「夏姐……」
路哲這麼說的同時，眼角余光瞟著旁邊兩位少女的表情。他也說不清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反應，或許，是一種難以解釋的求生本能？
夏曉冰微笑道︰「真乖，你這周末有空嗎？」
路哲不由一愣︰「這周末？」
夏曉冰︰「今天就是星期五嘛，你明天應該有空吧？我都沒給你安排加班。」
這次不是余光，路哲扭頭看了看身旁的兩個。
薛小蝶低聲問道︰「有安排嗎？」
唐綺︰「就，玩游戲唄……」
夏曉冰笑道︰「待在屋子里玩游戲有什麼意思？有空的話，我開車帶你們出去玩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