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程路上,凌赤與三過禪師相對無言。所為的也正是方才所出現的一樁馬賊風波,凌赤心頭是永遠不會妥協的,而三過禪師心性向善,不到迫不得已,是決計不會出手的。
待得兜兜轉轉,終于在夕陽將頹之時回到了三過禪師的驛站當中。
兩人下了馬車,便坐到了驛站里面去,依舊是一語不發。花花正做好了飯菜端了出來,嬉笑著叫兩人快去洗手、準備吃飯。
兩人再坐回桌子上之時,花花早已經敞開了肚子。凌赤剛剛埋葬了簡叮嚀,心情不大好,又因三過禪師妥協馬賊一事,鬧得有些食欲不振。
凌赤動筷不過三兩口,便說道︰「在下頗有不適,便先去休息了。」
花花嘴里滿是飯菜,睜大了眼珠子瞪著凌赤,噎著喉嚨說道︰「什麼?恩公,你可什麼都還沒有吃呢!」
凌赤只是疲憊地笑了笑,便要上樓去了。而三過禪師自然也知道凌赤心頭所為何事,也是放下了筷子,沉聲說道︰「習武的人,並不是要恃強凌弱。」
這話正是對著凌赤說的,凌赤剛上台階三兩步,微微側身,回了一句︰「別人欺到我的頭上來了,我本有本事打跑他,又為何不去?」
三過禪師臉上也頗顯現出了怒氣,依舊是沉聲說道︰「那是一條人命,難不成就不如一輛馬車還有你手上的刀?」
「人命自然也要分貴賤,那等盛氣凌人的馬賊,就算是殺了,又有何妨?」
這一話真是將三過禪師徹底激怒,只听好大一聲「啪嗒」之響,三過禪師一掌怒拍在了桌子之上,喝道︰「你這般行為,同四處征戰的蒙古又有什麼區別?」
凌赤萬萬沒有想到三過禪師竟然會將他同蒙古持強凌弱的行徑相提並論,自然也是氣憤,然而他也是一時語塞,不知道該要如何反駁。這個世界本就是弱肉強食的,慈愛不過只是手握重權者的同情罷了。
三過禪師哼了一聲,說道︰「你們中原有句話說,‘道不同,不相為謀’。既然如此,我們也沒必要在一起圖謀大事了。」
凌赤卻是冷笑,道︰「你這個心性,只怕是三輩子都殺不了海德那個狗賊。能容忍便容忍,能妥協便妥協,這樣下去,若那個海德求你饒他一命,你就算是有絕對的把握,只怕也會是放虎歸山吧!」
先前三過禪師一語說得凌赤語塞,如今凌赤的反問也著實是讓三過禪師又是無言以對。的確,三過禪師想要復仇,然而復仇所需要做的,卻又大大違背了他「博愛」的信仰。
三過禪師只得垂頭喪氣,一語不發。凌赤又走上兩步,回首一句︰「你要報仇,又不背叛你的原則。那你如今只有讓我幫你,這一條路子。所有的髒活交給我來干,你嘛,多洗洗你的手,可別弄髒了!」
凌赤這話說得頗有些過分了,然而卻也真是如此道理。凌赤也從未見過像三過禪師這般固執的人物,要報仇,卻還要處處選擇妥協。明明身負絕世武功,卻偏偏想要委曲求全。若是沒有了一個習武者所應有的骨氣,那麼想要做成大事,又是怎麼可能的呢?
待到第二日到來之時,凌赤一下樓,便見三過禪師端坐其下。三過禪師見凌赤下樓,想要說話,但卻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凌赤倒是直截了當,在三過禪師的身邊坐了下來,道︰「我昨夜想了一宿,說的話的確是有些偏頗,請前輩勿怪!」
三過禪師也沒想到這個高傲的少年竟然會對著自己服軟,或許武功盡失的打擊在凌赤心頭著實深了一些。三過禪師也沒在意,只是說道︰「你說的沒有錯,老夫的確想要復仇,又不想要背棄仙師的遺訓。如此看來,除掉海德一事,的確是需要你的幫忙了。只不過」
凌赤擺了擺手,說道︰「你不必擔心我武功盡失的事情,大丈夫,有所為、有所不為。我就算是武功沒了,可依舊是一條漢子,所能做的事情還是很多的。」
「可」
凌赤沒有管三過禪師的話語,直接分析道︰「現如今中原與蒙古關系緊張,蒙古四處征戰,對于中原是一個不小的威脅。我跟莫不服將軍還算相投,我這就前去向他借人。」
「借人?」三過禪師頗為不解,「這不過是老夫和海德的事情,怎麼還要向中原將軍求助?」
凌赤搖著頭,嘆氣道︰「如今海德那狗賊可是堂堂的蒙古國師,手下佣兵數萬,我們需要靠近他的機會。更何況,海德幫助蒙古大汗四處征戰,要想除了他,本就是天下之心所向,不僅僅只是你我二人。」
三過禪師撫著長須,心中也是忐忑。凌赤所說的話,也的確是有幾分道理的。只不過將他們開元宗的恩怨上升成了天下大仇,三過禪師心中的信仰也是因此頗為動搖。
凌赤更不再言語多話了,走出了門外,仰望長天深藍、大漠綿延,心頭之迷茫,真如螻蟻置身于天地之間。
凌赤將「黑鵬寶刀」負背在身後,又是用層層黑布裹上。他如今武功盡失,雖然有如此好刀在手,可「黑鵬寶刀」不僅不會幫他抵御強敵,反而會招惹出無限事端。
凌赤沒有同花花告別,便已經坐上了馬。這匹馬乃是昨日被凌赤刺死的馬賊所屬,其余馬賊都逃了,唯有這匹馬的主人死在了凌赤的刀下,倒是無路可去。凌赤也便將這馬帶了回來,如今倒也算是凌赤的好伙伴了。
凌赤做到馬上,大漠輕風飛揚,舞起凌赤的寬大的黑袍,如是老鷹展翅一般。他的衣服已經在流沙當中沾滿了污泥,根本洗不干淨,身上這身衣服也是三過禪師的,是以落在凌赤的身上,顯得頗為寬大了一些。
凌赤縱馬而奔,不帶絲毫眷戀的回頭,只是迎著狂風而去。不過半日行程,便差不多已然到了一中原據點。這據點不甚大,凌赤在這其中也未找到什麼認識的將軍熟人,便問了路,又是匆匆而去。
待得夕陽將頹、月亮即升之時,凌赤縱馬奔上了好大一個山坡上去。極目遠望,倒是望不見盡頭,然而視野當中卻突然出現了好一個馬車。
凌赤如今武功盡失,視力也遠不如從前。然而見到這個馬車獨自行走在大漠之中,凌赤也是暗暗揣測︰「這馬車竟然敢獨自一車穿越大漠,想必馬車之中坐的不是一個武功高手,便定是一個權力極高的人。」
凌赤如此想著,看那馬車的前行方向,倒是同自己一處。于是只見他握緊了韁繩,拍著馬兒往那馬車而去。
幾個兜兜轉轉,凌赤繞到了那輛馬車的前頭去。凌赤打量一下,這馬車不像是中原的裝飾,而鎮武鏢局一眾人與左南天都已經離開了大漠,要遇到什麼敵人,概率也不大。
且見那個車夫拉長了喉嚨吼道︰「是什麼人?竟然敢擋在我的車前面?」
這人竟然還會說中原話?凌赤也是頗為疑惑,于是只見那馬車的簾子突然被掀開,從中走出一個亭亭玉立的青衣女子,厲聲喝道︰「什麼人?是馬賊嗎?」
凌赤一見,這人不是「二十錢女俠」周雨亭卻又是何人?凌赤激動地喊道︰「周女俠!是我,凌赤!」
周雨亭見了凌赤也是頗為詫異,馬車之中又是走出了一個老者。這老者長袍在身、白須冉冉,正是「鬼手棋聖」周莫測周老先生。
周雨亭與周莫測見到了凌赤這滄桑的模樣,都是微微激動,全都沖了下來。周莫測更是激動得拉住了凌赤的手臂,凌赤痛叫一聲。「鬼手棋聖」周莫測立馬發覺到凌赤不妙,問道︰「凌赤少俠,你這是怎麼了?簡叮嚀姑娘不是跟你一道的嗎?怎麼不見人影了?」
凌赤垂頭喪氣地將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訴了周莫測與簡叮嚀,兩人都是驚訝得合不攏嘴巴。這凌赤不僅僅是武功盡失,這簡叮嚀更是直接離開了人世。這般的打擊,著實有些大了。
念起與簡叮嚀的過往歲月,一向堅強、獨當一面的「二十錢女俠」周雨亭也是不由得眼含淚花,掩面而泣。
「鬼手棋聖」周莫測怒拍一拳,勁風一過,足以碎石。周莫測厲聲喝道︰「這劉震風,不僅作了蒙古韃子的走狗,竟然還做出了這等事情!老夫只要不死,遲早有一天,將他碎尸萬端!」
凌赤嘆了嘆氣,說道︰「劉震風的人命,我凌赤一定是要取的。周老先生不必介懷,只是如今時局動蕩,你們又怎麼離開了月輪國?」
「鬼手棋聖」周莫測這才緩緩說道︰「我們與月輪國已然達成了協議,援軍也已經抵達。我們這趟便是將協議轉交給莫不服將軍的。」
凌赤點了點頭,他沒有告訴「鬼手棋聖」周莫測等人以三過禪師的事情。他雖然武功盡失,可以就想要嘗試一番,這件事情他一定要由自己來做。
既然路途相當,于是凌赤也便加入了他們的馬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