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驚嚇

三日前收了個病人……左肩有長/槍貫穿傷……緊跟著就帶傷騎馬朝屏城來……

蘇清晨間說過的話驀地又在他耳旁響起。

雖不知他為何忽然面色大變,赭衣公子卻敏銳地察覺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已然不同,料想事有轉機,連忙豁出去似的打蛇隨棍上。

「請問,先前那黑袍是怎麼求了你過來幫忙的?我若是……照著他的法子也求你一回,你就告訴我這令牌的來路,可好?」

「不不不。」徐子川聞言驚得險些跳起來。

此時再看他,只覺他分明器宇軒昂!一身正氣!通身閃著光芒萬丈!

赭衣公子見他原本靈動的眸中陡然盛滿敬畏,愈發茫然了︰「所以,你會幫我,對不對?」

「幫!馬不停蹄地幫!」徐子川堅定地點點頭,「你這枚令牌……我雖不知它為何會到你手上,但你既信得過我,我想我大約能找到一個知曉你身份的人。那人定然是可靠的,我以人頭擔保!」

赭衣公子本就對他十分信賴,此刻見他忽然激動又熱誠,不知為何就愈發安心了。

「我信你的,」他站起身將那枚玉牌遞給他,鄭重相托,「只是,請不要叫旁人知曉我失憶之事,便是對著那位你以人頭擔保可靠的人,也請……」

「不、不用給我,這你收好!我立刻去替你找那位知曉你身份的人,屆時你好憑令牌與他面談……事不宜遲,我這就去替你跑一趟!」

徐子川想了想,又殷切叮囑道︰「你先喝藥,我去叫人替你換熱的飯菜來……放心,我叫蘇清親自盯著替你送來,絕不讓歹人有機可趁!」

赭衣公子被他突如其來的熱切關懷驚得一愣,只能緩緩點頭︰「那就……拜托你了。你當心些,我等你回來。」

那兩人一見他露面,立刻假作無事地散開,行跡格外可疑。

他心中哼道難怪赭衣公子對這二人不信任。

試想一個失憶之人,醒來後腦中一片空白,只見身旁跟了兩個不知是誰的黑衣門神,且這二人又鬼鬼祟祟……誰信誰傻!

此時徐子川心中是徹底倒向赭衣公子那一邊了,既知他對二一、二二並不信任,便格外謹慎地只對這二人說他們公子是病中任性,自己已安撫妥當,晚些有人會另送熱的飯菜過來,便匆匆離去

這些微光與喧鬧, 在山雨欲來的傍晚時分,便是最溫柔踏實的人間煙火氣了。

徐子川抬眼瞧了瞧黑鴉鴉的天色,回想自己在這看似平淡的一日里跌宕起伏的思緒, 心中的許多感慨使他止不住唇角上揚。

穿街過巷後, 滿面含笑的推開自家的門。

哪知指尖才觸上門扉, 那門倒自個兒開了。門後,與他同宅而居的蘇清手持十字弓正對著他腦袋。

徐子川嚇得周身一個激靈,側身往旁邊一躲︰「是我!」

也虧他喊得及時,蘇清急急收手垂臂,素來冷靜淡然的人竟給驚出一腦門子冷汗。

「我說你那腳步聲要收不收的,找死啊?」蘇清沒好氣地斥了他一句,緩緩神又道。

蘇清這些日子忙著建立她的君山。

君山是她的勢力,雖然如今也不過只有零零散散的幾個人。

至于她為何如此謹慎,甚至說有些一驚一乍,卻是因為昨日的那件事情。

如若這件事情沒有解決的話,興許她的「君山」就出師未捷身先死了。

這是她不願意看到的。

好不容易因為寫話本,將君山的資金籌備得差不多了。

她壓根沒有想到,竟然會發生那件事……

看著晃神的蘇清,徐子川開口了︰「我說你能不能別每回都如此嚇人!」

徐子川的語氣明顯有些控訴的意味。

「什麼叫做每次?」蘇清疑惑。

難道她還有什麼時候能嚇到這個分明事事都處變不驚的破小孩麼。

徐子川一听這話,那如同濤濤泉水的話似乎馬上就要涌出來。

但想到自己一般在這女人面前的形象,他還是重新裝作了那小大人模樣,沒有言語。

只不過自己卻陷入了回憶中。

這個女人,有些時候真的很嚇人啊……

特別是那眼神,甚至連武功內力也蹭蹭的往上漲。

還好不是對付他,不然他可真的接不住。

又熬到大半夜才上榻的徐子川以為終于可以睡到日上三竿,哪知天才麻麻亮就被一群稚子的雞貓子鬼叫聲驚醒。

知不知道他昨日通宵看蘇清寫的話本啊。

這一大早的,還要不要他活了。

不過雖然那個好吃懶做的女人,雖然平時沒見著有什麼才華和優點,但在寫話本這一方面上,著實令人上頭。

他一晚上真可謂是看得一時哭一時笑。

酣暢淋灕,酣暢淋灕……

這人就是在起書字方面差強人意了些。

他下意識看向那本被他藏在被褥里的《霸道王爺的貼身小嬌妻》

「……徐子川!徐子川!有人找你呀徐子川!」

小孩子們扯著嗓子七嘴八舌的亂叫,伴著胡亂拍門的動靜,饒是徐子川已扯過薄被將自己連頭裹住,仍擋不住那連綿不絕的魔音穿腦。

本寨私塾這屆夫子究竟能不能行了?!休沐日不是明日麼,怎的提前就放這群死小孩回家?不像話!

憤然裹著腦袋翻了個身,那些死小孩的喊叫聲卻不屈不撓地飄上閣樓來,非往他耳朵里鑽。

徐子川沒法子,只能恨恨起身下榻,抓狂地刨著自己頭頂的亂發下了閣樓。

他從堂屋出來時,只見大門敞開,外頭那群死孩子顯然也眼尖地瞧見他殺氣騰騰地身影,便笑著鬧著一哄而散。

氣憤不已的徐子川大步流星地殺向門口︰「私塾夫子功課沒留夠是不是?我瞧著你們是皮在癢……」

門外的場面使徐子川目瞪口呆地僵在門檻後,立時無語。

此刻門前大樹下停著一輛蘇家的馬車,二一正與車夫一道自馬車里將一個個大箱子往外搬。

而昨日向他委以重任的那位赭衣公子竟也姿儀盎然、面色沉郁地立在樹下,身著黑曜錦武袍的二二跟在他身後,一位白衣男子正抱臂斜倚樹干,似笑非笑地朝他眨眼……

這是什麼亂七八糟的?!

見那位赭衣公子獨自舉步向自己走來,徐子川愈發僵如石像,腦中只有一個無比荒謬的念頭——

怎麼總是被這人瞧見自己頭沒梳臉沒洗的模樣呢?

「他們說,」赭衣公子站在門檻外頭與他面向而立,不大愉快地低聲道,「我是皇子。」

哦。

嗯?!

徹底清醒的徐子川腳下一軟,瞪大眼扶住了門扉︰「誰?!」

赭衣公子,哦不對,某位皇子微微側首,確認樹下那幾人並未跟過來,這才又轉回來一臉不豫地瞪著徐子川,眼底隱隱爍著委屈的光。

「你等等,先別講話,」徐子川垂下臉深吸一口氣,抬手攔道,「我需要捋一捋……」

太荒謬了。

「好吧,就算你當真是……皇子?」徐子川徐徐抬起臉,直視著他的雙眼,「那你大清早帶人堵在我門口,是尋仇來的?」

他的話讓那位皇子怔住片刻,旋即見鬼似的瞪他︰「你以為……」

這混蛋,腦子里的想法是歪到哪邊山上去了?!

徐子川見他這模樣不像是來尋仇的,頓時遲疑地眯起眼︰「那你找上門來……是有什麼事?」

「你說是什麼事?!你……」赭老氣得兩頰泛起怒火紅雲,那模樣恨不能噴他一臉血似的,「你這個騙子!」

這驚天一吼,使徐子川凝固如即將風化的石雕。

不遠處靠在樹干上的蘇徐徐也凝固如石雕。

一一、二二凝固如黑色石雕。

連正抱了一箱子貨物的二一與蘇家車夫,也如兩尊抱著箱子的石雕。

遠處那群嬉鬧玩耍的懵懂孩童乍然收聲,一對對好奇的清澈眼兒全往這頭望過來。

昨夜一場大雨後,今日的晨風有些撲人。

涼浸浸的寒意掃過面上,徐子川這才如夢初醒︰「我……怎麼你了?」

樹下那幾尊石雕也像是才活了過來,全都聚精會神地張著耳朵,生怕錯過一字一句。

赭老沒空搭理那些圍觀旁听的,帶著滿心的氣惱與委屈又吼了一句︰「你明知我……我等了你整夜,你卻沒有再回來!」

還說什麼童叟無欺小旋風,根本是個毫無義氣、不守信諾的騙子!

他昨日分明對他說過,他只信他!他會等他回來!

那時這混蛋分明也應下的!卻將他丟給旁人就消失不見了!

——你明知我……我等了你整夜,你卻沒有再回來!

這一句吼得格外痛心,樹下那幾人是听得格外清楚的。

心思各異的幾人面面相覷,腦中不約而同地補足了幾十頁紙的話本子橋段,驚得下巴都快落一地了。

在他委屈與惱怒的瞪視中,徐子川驀地轉身就要往里走,卻被一把拉住了手腕。

「你竟還想賴賬的嗎?!」

在眾人一臉「徐子川,你究竟對赭老做了什麼?!」的震驚中,徐子川茫然地回頭瞧瞧哪位皇子拉住自己的手,又茫然地抬起頭——

徐子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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