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卷11、恩怨不忘(六千字畢)

三月初十日,婉兮在永壽宮里,悄悄兒地清點起小鹿兒留下的小物品。

小鹿兒雖說是在園子里離去的,他大部分的物件兒還都在園子里,可是宮里也還是留下他不少的東西去。

婉兮揀些全新、還沒穿過的,擱在一旁,留著給自己還沒出生的孩子用。

而小鹿兒有些貼身的衣裳,婉兮抱過來湊在鼻息。都不必用力,便能聞見那孩子身上的女乃香味兒——小孩子,便是斷了女乃,可是身上的味兒聞起來,依舊還是宛若女乃香一般的。

從鼻息間拉開,留戀地一件一件再看一遍。婉兮的眼中已然無法控制地含滿了淚,可是婉兮卻還是因為眼前這一件一件的衣裳,忍不住輕輕笑了。

——堂堂皇子的衣裳啊,每一件幾乎都不是干干淨淨兒的。那衣大襟兒、袖頭子,幾乎多多少少都有些油漬麻花兒。便有的不是油星兒,也都有各色的痕跡,比如墨痕,比如胭脂印子,比如,石榴、海棠、荔枝這些漿果淋灕的湯兒。

每一樣兒,都是他那小饞貓最生動的標記去,記錄下他那些明里暗里的口福。

這樣好的衣裳,染了這些去,曾經她都忍不住笑罵,說他糟踐東西;可是此時看過去,反倒覺得這些印漬和污跡,才是最最珍貴的。

有了它們,才會真真實實地記錄下那個小生命來過這人間的兩年零八個月;如果沒有這些印跡,即便那些衣服還是簇新的,卻其實與那個孩子完全無關了。

婉兮便是再強忍,這一刻終是忍不住埋首進那一堆小衣服里,無聲地落下淚來。

玉蕤進來,不敢勸,也不忍心勸,只是立在一旁,陪著默默掉淚。

良久,婉兮察覺到玉蕤在身畔,這便在衣裳上用力蹭了蹭臉,將淚痕擦干。然後努力輕快地吩咐,「去,請剪刀。」

因剪刀是鐵刃利器,在宮里也不能擅用,總有專人管著,便是內廷主位要用,每次也要特地說聲「請剪刀」才行。

玉蕤聞聲便怔了怔,「姐……你要作甚?」

婉兮緩緩垂下頭,「你去就是。」

玉蕤跟玉蟬拿了鑰匙,開了裝剪刀的抽匣兒,請出剪刀,雙手遞給婉兮去。

婉兮抄過來,深吸一口氣,便照著衣裳鉸了下去。

「姐!」玉蕤驚叫,卻已是來不及攔了。

婉兮手起剪刀落,卻是將那衣裳上的那些污漬剪了下來。

剩下的衣裳還是好好的,只是多了那幾處破洞。婉兮吩咐,「拿去給針線上的婦差,叫她們尋些顏色相近的布片,將這些地方兒給補上了;又或者補不上的,便繡朵花兒、貓兒狗兒的蓋上就是。」

「補好了,衣裳便散給她們去。誰家里有孩子,年歲身量相當,不嫌棄的,便好歹拿回去穿用吧。」

皇子的衣裳,用料豈是尋常孩子能見著的?便是小鹿兒已經不在了,這些衣裳給尋常孩子穿,那也是尊貴無比的。

玉蕤含淚點頭,「姐放心,那些婦差必定是爭搶著要的。他們的孩子們,必定歡天喜地穿出來。」

一個孩子去了,卻有那麼多孩子穿著他的衣裳,活潑潑地繼續在這天地間,便是這些衣裳最好的去處了。

玉蕤卻有些舍不得,「可是那終究是皇子所用的衣料,給他們那些家的孩子穿去了,當真是有些可惜了的……姐這邊兒櫃子若是裝不下了,也不必非散出去,交給我就是,我那邊兒空地方多。」

婉兮想象著那幅圖景,便也含笑抬起眸子來,「傻丫頭,你的心我替小鹿兒記下了。只是你看啊,窗外已是春來。咱們的海棠樹,又重新枝繁葉茂起來。」

「這些葉子看起來,與往年的沒有什麼不同;可是傻丫頭啊,你難道非要這些葉子,還得是與去年相同的一片不成?」

婉兮深深吸口氣,起身走到窗邊,看著窗外的欣欣向榮,心下便也平穩下來不少。

「不妨事。叫那些孩子們穿著去吧。小鹿兒雖然不在了,可是他的衣裳卻還‘活著’。那些孩子便不是我生的,卻也都是同樣活潑可愛的小生命。這樣想著,便也仿佛覺著,小鹿兒他,並沒有走遠。」

玉蕤使勁兒低下頭去,只叫自己的淚水落在地氈上,不敢叫婉兮瞧見。

婉兮輕垂眼簾,「便是皇子的衣裳,叫婦差們的孩子去穿用,也不必叫她們心下忐忑。告訴她們,便是皇子的本生額娘,我從前也同樣是內管領下的丫頭,與她們的出身沒什麼不同。」

「我孩子的衣裳,蒙她們不棄,肯時常上身兒穿著,便已是叫我高興了。」

玉蕤心下也是微微一肅,「可不,我自己雖說不是內管領下的,可也何嘗不是內府包衣的出身?沒的因為自己晉位,就非要抹平了過去去。」

婉兮含笑點頭,「可以被旁人看不起,可是人卻不可以自己看不起自己。」

玉蕤欠身兒答應,「好,那我這就去安排。針線上的婦人們,必定都高興壞了。只是怕不夠分,我便出個題目叫她們賽一賽,就叫她們都以‘鹿’為名目,繡出花樣兒來當補丁;誰繡的好,就給誰。」

此時婉兮為貴妃,貴妃位下的做活計婦人就有七十七名;玉蕤這常在的位分下,還有做活計的婦人二十名呢,加在一起這就上百號人了。故此就算小鹿兒留下的衣裳不少,可是卻也當真不夠這些婦人分的。

婉兮這便也點了點頭,「你的主意好,便這樣辦吧。」

安頓完了這些衣裳,婉兮心下反倒松快下來些不少。

原本收拾這些東西,都是一件叫人更加傷心的事兒;可是想著能將離去的孩子的物件兒,依舊在這世上活潑潑地存在著,那「死亡」與「離去」所留下的悲傷,便也減輕了下去。

更得感謝這窗外的春意如許。

——或許小鹿兒這孩子就是個懂事的孩子,便是離去,都是在這樣的陽春三月。叫她憑窗看出去,滿眼生機、處處鮮活,而並非凋零與蕭瑟,故此那心底的灰暗便也無法沉落壓實,反倒被這春風春意給吹散了去。

她最後還是決定,將留下的那些塊帶著小鹿兒印跡的布頭兒,全都燒化成灰,埋在了正在復蘇的海棠樹下。

若此,便是每年三月春來,海棠睡醒的那時,便也仿佛小鹿兒重歸永壽宮,重歸她眼前。就守在這玻璃窗外,陪著她,永永遠遠。

皇上說過,五福堂窗外的那棵玉蘭是他;那麼永壽宮窗外的海棠,從前是她自己,這會子便改成是她的長子吧。

她親自揮動花鋤,埋好了布灰,再抬起頭來時,面上已是重又堆滿了久違的紅暈。

春回大地,人心也總有復蘇之時。

皇帝走進來時,看見的就是這樣兒的婉兮。

皇帝也不由得微微挑眉。

她一向是外表柔弱,內心卻是堅韌的,他早就知道,這二十年來一直都知道;可是他還是沒想到她能這樣快就調整好了自己。

他還擔心她是傷心得傻了,這便上前捉住她,上下左右仔細打量。

婉兮心下明白皇上的心意,這便也故意淘氣裝傻,愣愣盯住皇帝,傻傻問,「……這位大爺,你是誰呀?為何捉住奴家不放?」

皇帝這才知道她沒事兒了,這便長長松了一口氣,輕輕放開了她。

另只手已是抬起來,在她額頭上輕輕彈了個腦瓜崩兒,「……亂來!」

皇帝自顧走到炕邊兒去,盤腿上炕,悶頭喝茶。

婉兮走過來,靠在皇帝脊背上,「……爺這是怎麼了?奴才都已是在慢慢醒神兒了,爺怎麼還悶悶不樂?」

皇帝抬手按著婉兮的手,卻不敢回頭,「沒事兒!爺不是還放不下……爺是,呃,因為前朝的事兒。」

婉兮從背後抱住皇帝的身子,輕輕搖了搖。

是誰說過來的,人啊活著活著,心就越發活回去了,像個小孩兒了。「老小孩兒」、「老小孩兒」便是這麼叫起來的。

她的爺啊,今年五十歲了,按照年歲來說,算是「老」了;那麼從這會子開始,他的心也會越來越像個小孩兒了吧?

婉兮心底微微地酸,又是微微地甜。

也好,從此對他的感情,不止是敬如天子、愛如夫君,更是要憐如稚子——尤其是這會子啊,小鹿兒剛去,這新到的孩子還未降世,便在這幾個月間,將她的爺當成她又一個孩子吧。

婉兮便將頭抵在皇帝肩上,歪頭瞧著皇帝的側臉,「前朝怎麼了?爺揀能說的,簡單給我說說。」

皇帝蹙眉,「……閑散宗室之女,原無封授品級之例。今蘇巴什里,為其子羅布藏索諾木,聘定閑散宗室弘晃之女,奏請加賞品級。爺本想申飭,只是因蘇巴什里是公主之子,他父親亦對朝廷有功,這才加恩準其所奏,授弘晃之女為鄉君品級。」

這事兒從天子之高看起來,是不合規矩;可是若以父母之心看來,倒是好理解些了。

婉兮不由得想到了蘭佩,想到蘭佩那幾乎都要溢于言表的、希望福康安能夠成為額駙的期望來。

婉兮輕輕垂首道,「……終究是聘定宗室女,好歹是愛新覺羅家的格格。從常理來算,那羅布臧索諾木也該是額駙了。可是額駙的品級,是跟著格格們的品級來的,和碩公主的額駙就是和碩額駙,多羅格格的額駙就是多羅額駙;若弘晃之女並無品級,那羅布臧索諾木便也跟著沒有品級,倒算不得額駙了。」

「不是正經額駙,得不到相應的品級,他們又何必還要巴巴兒地求娶宗室女呢?爺說呢?」

成為額駙,便有相應的品階,享受相應的俸祿。故此成為額駙,不啻為大臣家族男丁的一個最穩妥的晉身之階。外藩蒙古的王爺們如此想,蘭佩動的也是完全相同的念頭啊。

皇帝便哼了一聲兒,「朕也明白,這才加恩特授了。否則那弘晃本就是閑散宗室,沒有世爵世職,無功于朝廷,只拴個黃帶子閑養著罷了,朕倒不待見!」

婉兮明白,此時朝廷財政支出最大的擔子就是旗人養贍的問題,而這當中還有相當多的閑散宗室。他們生為愛新覺羅家的子孫,腰上拴著黃帶子,皇上不管不行;可是這些閑散宗室卻因非嫡非長,沒有世爵世職繼承,在朝中又無差事,便一天到晚游手好閑。

皇帝深惡之,卻因同宗同祖,不得不管;皇帝也曾下過狠心,拴上大馬車將不少閑散宗室送出關外,送回盛京、吉林去種地。只是這終究不是徹底解決的法子。

可是這會子這幫閑散宗室還要顧著自己身為愛新覺羅家子孫的體面,還要跟皇上給自己的子女求品級,便更叫皇帝十分不痛快。

婉兮垂首輕笑,「其實奴才自己倒是頗能體諒他們的心思……奴才自己也有閨女,總歸也希望閨女出嫁之時體面些。更何況額駙的品級,是跟著咱們女孩兒的品階來的呢,若是咱們自己的閨女品階低了,倒叫小兩口自己心底下不痛快不是?」

皇帝高高挑眉,凝視婉兮。

婉兮便笑,輕輕打了皇帝一下兒,「爺再瞧,奴才就無地自容了。奴才是就事論事,沒說對咱們閨女的品階不滿意——咱們閨女必定是和碩公主,奴才可是親自經手了和嘉的妝奩,和碩公主的嫁妝已然那般豐厚,奴才哪兒還有什麼不滿足的。」

皇帝便哼了一聲兒,長眸里微光閃動,卻沒說話。

婉兮瞧著皇帝還有些沒開晴兒,便坐過來問,「爺還有旁的煩心的?」

皇帝皺了皺眉,「爺今兒還是下旨,正式冊封李朝國王李昑繼妃金氏。以署散秩大臣柏成,為正使;內閣學士世貴、為副使,派赴李朝賜予冊封禮。」

婉兮倒是訝了訝,「爺這會子才下旨冊封?奴才恍惚間記得,好像去年六月,那李朝國王就已經選定了新王妃,向爺上奏,請求冊封來著啊?」

李朝因是大清藩屬國,國王與王妃都需經過大清冊封方名正言順。

皇帝哼了一聲兒,「是。只是爺一直撂著,懶得搭理這事兒!」

听皇上的口氣啊,五十歲的天子,可不是有點像小孩兒的賭氣了似的?

婉兮自己想了想,沒想明白是怎麼回事兒,便挨過來,靠近皇帝的懷里,「倒是怎麼了?爺給奴才說說唄?」

皇帝哼了一聲兒,「這個新王妃不是李昑的元妃,是元妃死後的繼妃。你道李昑多大年歲,而這個繼妃又是多大年歲?」

婉兮搖頭,「從前淑嘉皇貴妃還在世的時候兒,奴才好歹還能知道李朝些見聞;這會子是全然不知道了。」

皇帝輕輕哼了一聲兒,「李昑比爺還大十六歲,今年已是六十六歲了;而這個新選的繼妃金氏,剛剛十五歲!」

婉兮也怔住,「……這樣說來,這位新妃不是內廷晉位而來,而是新選的?」

十五歲這個年歲,必定是重新揀擇而來。

皇帝點頭,「爺看不慣的便也是此事。李昑已然六十六歲,便是挑選繼妃,便從後宮中挑選一人便也是了;他卻重新頒下‘揀擇令’,選出如此年幼的女孩兒為王妃。爺便不願意下旨冊封。」

婉兮也是微微皺眉,「怎會這樣……」

與此形成對照的,就是此時的大清後宮。那拉氏都是後宮晉位而來,一個藩屬國竟然要挑這樣年幼的王妃,著實有些不像話。

玉蕤在旁听著,忙上前低聲與婉兮解釋,「奴才听說,是這位國王的父親曾下令,不準後宮嬪御扶正為妃。」

婉兮蹙眉,「你可知道為何?」

玉蕤答,「听說那位先王曾經寵愛後宮里張禧嬪。嬪為王妃之下第二人,生下世子後,被那位先王扶正為王妃;結果她設計毒害被迎回的正妃閔氏……故此那位先王後悔寵妾滅妻,便下令不準子孫在將嬪御扶正為妃。」

婉兮听了也是忍不住唏噓,「原來如此。一朝被蛇咬,難免十年怕井繩。」

皇帝卻哼了一聲兒,「這又算什麼,李焞此人,身為君王而無能,將前朝之亂都推給一個嬪御罷了!終究那張氏封嬪、封妃、生世子,還不都是他賜予的?那閔氏被廢,再迎回殿中,難道就不是他的決定了?」

「兩個女人之間的爭斗,全都因他而起。他無能彈壓,這便全都推給那一個女子,叫她受後世唾罵。他自己卻超月兌事外,還留下這麼一道遺訓,叫子孫還要受他影響。」

皇帝今兒本就不痛快,再說起這事兒來,便是擋都擋不住的不滿。

婉兮伸手過去,輕輕捂住了皇帝的嘴,「爺……」

皇帝這才嘆了口氣,不罵了,卻是順手攥住了婉兮的手。

「六十六歲還要另選十五歲正妃的事兒,總之爺是做不出來。爺啊,這顆心都在後宮。只想從後宮里選一個人罷了。」

婉兮便也點頭,「爺不是都選了嘛,就是咱們主子娘娘啊……大清是宗主上國,自然不會受他們影響就是。」

此時的婉兮還不知道,眼前兒的這件事、這樣的一番話,在數年之後,也將深深影響到皇上與她自己。

三月十二日,皇後親蠶。

因親蠶禮為皇後大典,故此行禮之前也需要三天的齋戒。

便從三月初十日起,皇後便赴先蠶壇齋戒;直到三月十二日行禮。

因純貴妃已然病重,婉兮便是懷著身子,沒用齋戒,卻也在當日赴先蠶壇,陪那拉氏一起行禮。

這倒是從小鹿兒走後,婉兮第一次單獨與那拉氏面對面。

行完禮,一並從先蠶壇回後宮,那拉氏特地叫婉兮同車。

那拉氏難得捉著婉兮的手,柔聲安慰,「你看我也忙,三月初六是永瑢出宮娶福晉;三月初七這又是和嘉初定禮、初九便是成婚禮。初十這便赴先蠶壇齋戒,直到今兒行完禮……我都一直留在宮里,沒能回園子里去。」

「便連咱們小十四走了,我這當皇額娘的,都沒來得及見上最後一面兒。」

那拉氏說著也是垂淚,「想小十四種痘之前,我還與他說了那些話,都等著他穩穩妥妥送聖成功,我便回園子親自為他主持‘送聖禮’呢。哪兒成想……」

婉兮竭力地忍住淚,「主子娘娘的心意,妾身替小鹿兒謝皇額娘的恩了。」

那拉氏嘆口氣,擦擦眼角,「雖說你的皇子沒了,可是好歹身邊兒還有兩位公主。皇上又一向疼愛兩位公主,你便也不必太傷心了。」

那拉氏說著又是眼圈兒一紅,「看你這模樣啊,我倒是想起我的小十三來了。唉,我的小十三走的時候兒,也才兩歲大;我的小十三走之前的七天,是你的小十四來了,我還說著,這也算好事兒。可怎知道,你的小十四竟然也……」

婉兮微微偏開頭去,望向車窗外的春意明媚。

眼楮暖了,心下的寒涼便能少些吧?

于是婉兮還是笑了,輕輕搖頭,「按著規制,皇子陵中,必定以嫡子為首,砌造地宮。端慧太子永璉獨為一券,悼敏皇子為一券,主子娘娘的十三阿哥又為一券。其余嬪御所出皇子,皆要跟從嫡子為葬。」

「此時悼敏阿哥的地宮中,已是葬入了九阿哥、十阿哥;想來妾身的小鹿兒,便必定是要葬入主子娘娘的十三阿哥的地宮中。」

「小哥倆雖說生死擦肩,緣慳一面;可此時于地下,卻可相伴同眠……主子娘娘或可放心了。」

那拉氏不由得收了笑,側眸凝住婉兮。

「你這是說什麼?」

婉兮緩緩一笑,「妾身雖為貴妃,卻也終究只是嬪御。妾身所出的皇子,能與嫡子同一地宮而眠,妾身倒是覺著,這是給妾身和小鹿兒的抬舉。」

婉兮眸光淡淡,一段傲骨高高擎起頭顱,「便是他們小哥倆兒自己還有什麼賬,在地下,他們兩個自己有的是光景,兄弟兩個自己慢慢算清楚。倒不必咱們這些當娘的,再替他們操心了。」

當年永璟夭折,七天前卻是小鹿兒降世。那一段怨念,那拉氏曾經竭力掩飾過,婉兮也曾經想要忘了。

總以為恩怨或可暫時拋卻,兩人或可各自相安。卻原來,終究是沒修來如此緣分。

既然如此,事已至此,那些恩怨,倒不必忘了。

(對的,正如親們留言,乾隆二十五年是龍年,真龍天子來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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