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卷331、該好了(七千字畢)

三月,皇後那拉氏行親蠶禮。

皇帝遣舒妃、慶嬪、穎嬪、蘭貴人,陪同那拉氏赴北海先蠶壇齋戒、行禮。

這一去前後又要數日方能還宮。

皇帝旨意來時,六宮都在圓明園皇後的宮里說話兒呢。听罷皇上的旨意,那拉氏便有些意外,揚了揚眉,瞟了婉兮一眼。

「純貴妃身子綿弱,已有些日子了,咱們大家伙兒也都是知道的,這倒也罷了。純貴妃既去不了,便總該是令妃陪我一同去……令妃這會子身子也健朗著,怎不去呢?」

這會子婉兮的肚子還沒顯懷,婉兮樂得再避一避。婉兮這便含笑點頭,「……親蠶禮是後宮大典,有皇後娘娘親詣行禮,已是最妥帖不過。其余嬪御、福晉都是陪同一起行禮,故此便是妾身不去,也不打緊。」

舒妃靜靜听著,半垂眼簾也道,「主子娘娘這是嫌棄我比不上令妃貼心了麼?」

舒妃失寵以來,在這樣的場合已是有許久不再主動說話兒。這會子冷不丁出聲,倒叫那拉氏也微微有些意外。

那拉氏便笑笑,「怎麼會呢?只是這宮里凡事都論尊卑長幼的規矩。雖說舒妃與令妃一起封妃,可是從當年封妃的冊封禮,再到皇上日常賞賜的排位,都是令妃在妃位之首,在舒妃你之前。故此我總得在你之前,先問問令妃去。」

這若是從前,單憑這樣一句話,舒妃怕是也要與皇後和婉兮頂起牛來了。

可是今兒,同樣已經年過三十的舒妃,倒只是淡淡笑了笑。

「那也是應該的。終究令妃進宮在先,且這會子已經誕育了三個皇嗣,不論憑哪樣兒,都應該在我前頭。」

婉兮明白舒妃的心意,這便含笑道,「舒妃何苦這樣說?听起來倒生分了去。若說妃位之上,自然應該是愉妃行走在前。」

舒妃便也抬起眸子來,迎上婉兮的眼。

兩人心下自是心照不宣,可是如今當著六宮眾人的面兒,故此舒妃的眼還是如同往日一樣的漾滿清寒之色。

「令妃也不必自謙。以你現在的情形,你便只是排在皇後、純貴妃之後的第三人。這會子主子娘娘要去先蠶壇親詣行禮,連齋戒帶行禮,這一走至少都是五六日方能回來;純貴妃身子又弱,你若不留在宮里,照應著六宮的事兒,那還要指望誰去呢?」

「皇上總歸是信不著我來管六宮,這便還是叫我跟去行禮,依舊還是將六宮交給你罷了。」

叫舒妃這麼一說,那拉氏也值得揚了揚眉,「……舒妃說得也是,倒點醒我了。是啊,皇上必定是叫令妃留在家里照應的。」

那拉氏便扭臉兒正色望向婉兮,「令妃啊,此時宮里最該照應的,自然就是多貴人。她懷著孩子,萬事辛苦,你便多幫她留神些。」

「除了多貴人之外,還有新進宮來的兩位學規矩女子。她們都是蒙古格格,剛進京來,凡事還沒習慣。也要令妃你素日多問一句,叫她們別短了什麼去。」

婉兮含笑起身一福,「主子娘娘放心就是,妾身必定小心周全。」.

眾人散了,語琴忍不住滿面悻悻,捉著婉兮的手。

「皇上今年為何要我跟著同去行禮?你身子如此,我跟穎嬪都去了,陳姐姐還要顧著小七,誰來幫襯你去?」

婉兮含笑勸慰,「親蠶是後宮大典,凡事能跟著去行禮的嬪妃,自然都是皇上看重的。姐姐又不是頭一回去了,便放心去吧。」

語琴皺眉,「看樣子舒妃倒是幫襯著你說話,倒叫我松一口氣。可是若我和穎嬪都走了,那忻嬪在園子里,誰知道會不會鬧什麼妖兒出來!」

婉兮卻是含笑搖頭,「姐姐听我說,因西北戰事,君臣上下一心。正月里,浙江商人率先籌措二十萬兩白銀,已經送到甘肅去了;這便在前幾天,山東商人又籌措白銀三十萬兩,‘稍備屯餉之需’,也將送往甘肅去。」

「姐姐瞧,從乾隆十九年那會子前朝群臣皆反對皇上用兵,到如今的天下商人資源捐資助戰……天下的人心向背,已然徹底向朝廷轉變過來。」

「所謂天時地利人和,人和才最是關鍵。即便天上這連著日食、月食,但是有這般的眾志成城,何愁西北不贏?天下商人都能如此,姐姐怎麼就不能陪皇後去行個禮啦?」

「在這會子,皇上叫姐姐與高娃陪著皇後一起去行親蠶禮,這是好事兒。姐姐一定要歡歡喜喜地去、心念至誠地去……今年的親蠶禮意義絕非往年可比,姐姐萬萬心平氣和才是。」

語琴被婉兮說得臉都紅了,兩手趕緊捂住臉,「哎呀,我知道了,你再別說了——我都慚愧死了。」

婉兮含笑點頭,「皇上的心,我不敢隨意猜度。可是啊,我就是覺著今年這個年頭,姐姐和高娃能一起跟著皇後去,只有好事兒,絕無壞處。姐姐放心去吧。」

語琴便也輕嘆口氣,「既然是好事兒,原本怎麼都該你去的。還不是皇上憐惜你這又有了雙身子……也罷,我就當替你去了。」

語琴定下了心意,隨即微微眯眼,瞟住婉兮。

「你方才這話兒,我倒听出些旁的滋味兒來——你說浙江商人正月里率先捐銀,這可與那忻嬪的姐夫安寧,瓜葛得上否?」

婉兮這才輕輕笑了,「姐姐真是耳聰目明,我什麼都瞞不過姐姐去。」

語琴啐了聲兒,「方才不是正與你說到忻嬪的事兒麼?我怎麼還能半點都聯系不上去?」

終究當年語琴的父親便是吃了安寧的大虧,語琴當真錐心刺骨,怎麼會給忘了。

婉兮點頭,淘氣地抬眸朝語琴眨眼,「這樣的好事兒,安寧倒是想跟他拉上干系呢。只可惜啊,他是江蘇布政使;而捐銀的,是人家浙江的商人!」

「不但這事兒跟他拉不上干系,皇上前兒還下了道旨意,叱責江南三織造所呈進絲緞等物,過于靡麗。那浙江商人捐銀的事兒,與安寧扯不上干系;可是皇上這道旨意,卻是與安寧直接相關——他當江蘇布政使,官所在蘇州,故此他也兼管著蘇州織造呢。」

語琴也是松了口氣,「如今忻嬪的阿瑪作古多年,她家里最頂事兒的,就是這個大姐夫。她上回在江南還我父親,也是這個安寧具體干的。皇上這會子敲敲邊鼓,自也是警告。若忻嬪因此而知道收斂,便也是給她自己積福了。」.

三月里,那拉氏帶著嬪妃去行親蠶禮,皇帝則于西苑瀛台北的豐澤園,行「演耕禮」。

男耕女織,寓意又是一年春來,人心與萬物一同復蘇。

江山一統,百業待興,叫人心下也不由得跟著一起欣欣然。

園子里因少了皇後和那幾位嬪妃,安靜了下來。愉妃這日與鄂常在共坐,不由得說起一起去親蠶的舒妃。

愉妃道,「依你瞧著,那日舒妃說的話,又是什麼意思?她仿佛也有與令妃解凍的意思去?」

鄂常在垂首思忖,「……那倒也說得過去。終究這會子傅恆的三阿哥就在令妃宮里呢,那可是舒妃的親外甥佷兒;況且舒妃撫養永瑆,而永瑆打小兒是在令妃宮里的。」

愉妃點頭,卻也忍不住輕嘆口氣。

「是啊,都是為了自己的孩子,便都摁下自己的心事,與令妃靠近罷了。」

鄂常在知道愉妃擔心什麼,這便也是淡淡一笑,「愉妃娘娘不用擔心。那永瑆,終歸是高麗女的孩子,跟咱們五阿哥是沒得比的。」

「也是。」愉妃倒也松了一口氣,「不說旁的,就說剛剛逆了龍鱗,將皇上氣得親擬長旨批駁的那個漢大臣孫灝,他啊在上書房里,就是八阿哥永璇的師父。師父被皇上這樣批駁,八阿哥自然也是面上無光,永璇在皇上心里的地位可想而知。」

八阿哥永璇是淑嘉皇貴妃的次子,與永瑆是本生兄弟。故此永瑆剛進上書房念書,剛開始的不少課程也是由孫灝來給帶著。

愉妃說是這樣說,只是心里卻始終還有一個結——終究淑嘉皇貴妃是已經葬入孝賢皇後陵(皇帝葬入之前,只能依照宗法稱呼為「孝賢皇後陵」,登皇帝百年之後才能正式稱「裕陵」)地宮的了,那便始終還有一個理論上的可能去。

——終究將來能承繼大位的那個皇子的生母,也將葬入地宮的啊。

愉妃輕輕眯了眯眼,「淑嘉皇貴妃留在世上三個皇子︰長子永,無論從皇子謁陵的排位上,還是皇上的態度上,都比不上咱們永琪去;這八阿哥永璇,天生腿是那個樣兒,如今師父又被叱責……怕也是不中用了。」

「說到底,如今金靜 的孩子里,唯一能叫我擔心的,也就剩下這個永瑆了。既然永瑆這會子由舒妃撫養著,若舒妃想爭,我倒是不能不防備著些。」

舒妃終究家世貴重,是葉赫部的部長之後,身份足以成為帝母;若舒妃要為永瑆爭,倒是比令妃的永,更加有底氣和資本的。

叫愉妃這樣兒一整,鄂常在心下也跟著有些敲鼓,「若這麼想來……那皇上今年忽然叫舒妃代替令妃,陪皇後一起去行親蠶禮——難道說是皇上格外有旁的意思?」

愉妃抬眸靜靜看了鄂常在一眼,沒說話。

鄂常在心下便又是咯 一聲兒,「我記著,前幾回愉妃娘娘也是陪同一起去的……可是今年,便是令妃去不了,皇上卻沒叫愉妃娘娘您去,反倒是叫了舒妃同去——那,那難道是說……?」

愉妃心下有些惶惶地長草,這便皺了皺眉,「不管怎樣,那永瑆還小,跟咱們永琪比不了;再說,他跟皇後的永又是同歲。便是不用咱們防著他,皇後便要先防著他的。」.

三月里,傅恆的佷子、富文的嫡長子明瑞,從西北軍營奉旨歸來,向皇帝面奏庫車之戰、黑水營之圍、和闐之戰等具體情形。

因連次大捷,明瑞身為西北軍營的參贊大臣,也是累立軍功。皇帝因明瑞「宣力軍前,奮勉可嘉」,賜封號「毅勇」。

因富文死後,明瑞已經承襲了承恩公的爵位,故此明瑞的爵名兒全稱為「承恩毅勇公」。

此時,雖傅恆同為一等公,可是因為明瑞的封號已為四字,傅恆為「一等忠勇公」,封號還是兩字;且明瑞是傅家大宗嫡子,故此這會子至少從世爵名餃上來說,明瑞的地位已經超越了傅恆去。

若此,九福晉蘭佩的心上,便又沉墜了去。

福靈安在西北,一直是跟在明瑞麾下;明瑞回京陛見,皇帝也特地囑咐,叫明瑞帶著福靈安一起回來。故此雖說明瑞回京不會多做停留,陛見之後還要立即馳回西北軍營去,福靈安也還是要跟著一起回去……可是福靈安終究要回家里來呆兩天。

福靈安回來,傅恆自是這幾天凡事皆以長子為重。傅恆重視福靈安,那芸香也自然要在一旁陪著。

傅恆便連著這幾天都宿在芸香房里……

便是蘭佩自己不想著急,碧海和藍橋都急得火都要上房了,連日里在蘭佩耳邊嘀咕個不休。

篆香在畔瞧著,不好多說什麼,只靜靜轉身回書房去,問女兒福鈴︰「那日你與我說,康哥兒自己說的,預備要回來種痘了?」

福鈴便也點頭,「媽,您這怎麼還有疑問啊?那自然是招娣他自己說的。終究他七月滿了五周歲以後,就得進上書房念書了。他再不種痘,皇上也不能叫他進上書房啊!」

篆香點點頭,這才又轉身回了九福晉的房里。尋著個別無旁人的空兒,低聲道,「康哥兒說,他自己也想回家了。一來是听說福晉病了,他雖說年歲小,卻也不放心;二來康哥兒自己心下有數兒,今年怎麼也該預備進上書房念書去,便得該張羅著種痘了。」

蘭佩微微一怔,「他自己當真願意回來?」

篆香點頭,含笑道,「……福晉這病,就是從思念康哥兒上起的。康哥兒一天不回來,福晉這便才纏纏掛掛著總不好。等康哥兒回來,那福晉的病,就也該大好了。」

篆香這話,蘭佩听懂了。

蘭佩垂下頭去,半晌,也是點了點頭,「你說的對。我這病啊,是該好了。」.

三月底,婉兮的肚子有些隱隱凸起來時,九福晉遞牌子進宮,想要來接福康安回家去。

婉兮將事兒也一並告知了婉嬪。終究福康安隨著小七一起,在婉兮和婉嬪這兩邊兒跑著,婉嬪那邊也有不少福康安的體己之物。

婉兮是知會婉嬪,提前收拾收拾。

婉嬪這日收拾完了,來婉兮宮里坐著便笑,「不收拾不知道,真是一收拾就嚇一大跳——麒麟保雖說是在宮里暫住,可是這一二年來,竟然也積了那麼一大包物事去!」

「這麼瞧著啊,哪兒像是在宮里暫住的,倒像是來佔窩兒的!」

婉兮也笑,「可不,我這邊兒,玉蕤也給收拾出一大包來。我忖著,這怕是得派個大馬車了才行。真趕上搬家了。」

婉兮雖然在笑,可是眼角眉梢還是流露出了舍不得。

婉嬪細細看著,這便伸手來,輕輕按住了婉兮的手。

「從前,他哥哥隆哥兒也在你宮里出來進去的,卻也沒見你這樣兒地舍不得。」

婉兮揚起臉來,努力一笑,「終究不一樣兒。隆哥兒是五歲大了進宮來念書,也不住我宮里,我就是尋常經管經管罷了;可是麒麟保他是兩歲就進了宮,在我眼前兒長大的。」

「剛進宮的時候兒,還怕黑呢,晚上習慣了攥著他額娘的手才睡得著。我便正正兒陪了他小半個月去,叫他攥著手,等他睡著了,我才走。這情分上,倒如同自己養了個兒子似的,總歸比隆哥兒還更深些。」

況且這福康安,相貌上與九爺相似最多。叫婉兮每日里看著,就如同看見小時候的九爺一般——那是一段,她與九爺相遇之前的年月,得以窺見,總覺珍惜。

婉兮說著說著,還是忍不住淚盈于睫。她不好意思了,抬眸望一眼婉嬪,「陳姐姐別笑話我。」

婉嬪便笑,「怎麼會呢?你本就是心思細膩、情深義重的人;況且你這會子是雙身子,就更容易多愁善感些。」

當著婉嬪,婉兮心下沒什麼負擔,這便也任性地叫淚珠兒落了下來。

「不瞞陳姐姐……我心下,對這孩子,還有另外一重歉疚。」

婉嬪便也笑了,點頭道,「我何嘗就看不出來?雖說還都是小孩兒,可是他對咱們小七那模樣兒……我啊,也只能慶幸著,這三個孩子年歲還小。尤其咱們小七,這會子三歲還不到呢,什麼懵懂著呢。」

「若早早分隔開,咱們小七心下也必定什麼都落不下的。麒麟保這回出宮,不在內廷住了,不用再每日耳鬢廝磨的;便是將來還是在宮里念書,便也不打緊了。」

婉兮這才抹抹眼楮,「我也是這樣想。幸好,孩子們還都這樣小,咱們這操心啊,怕也是沒溜兒的。」

倫珠進來請安,婉兮點頭,「這兩包東西都是麒麟保的,我交給旁人也不放心。等你這幾天當值完畢,放假可出宮家去,這便由你親自帶回去吧。」

倫珠含笑應了,一張雪域孩子那般黧紅的臉上,一笑便顯得那牙齒白得像雪。

「奴才還得悄悄兒地偷著往回運才行……若是麒麟保知道了,他八成還是寧肯將這些物事都繼續留在宮里,繼續佔著那個窩兒。」

倫珠聳聳肩,「他嘴上總是說,他去不了幾天,很快還得回來的。還囑咐蛐蛐兒,不準去伺候旁人了,還得等著他回來。」.

倫珠抱著包袱去了,婉兮從窗口目送倫珠,眼圈兒又紅了。

婉嬪輕笑,「哎喲,怎麼看著倫珠,也又想掉眼淚?可又是想念玉壺了?」

婉兮深吸一口氣,「沒有,是被皇上的諭旨給鬧的……明瑞回來陛見,皇上叫他不日便馳回軍營去。可是明瑞回去不是自己一個人兒回去,也不單還要將靈哥兒帶回西北軍營去,還要再帶上大內的侍衛去。」

皇帝剛剛下旨,命賞乾清門三等侍衛塔瑪鼐,整裝銀一百兩。隨參贊大臣明瑞,馳驛前往軍營。

兩天後又下旨,御前二等侍衛扎拉豐阿,著加恩賞整裝銀一百兩,令其馳驛前往軍營。

婉兮深吸一口氣,「從前我還以為大內侍衛只是在宮里保護皇上就夠了,卻原來大內侍衛也要馳赴軍營效力的。」

「陳姐姐瞧,這二位侍衛還不是普通的藍翎侍衛、三等侍衛呢,這二位一個是乾清門侍衛,一個是御前侍衛,都是在皇上身邊兒當差的……皇上也舍了他們去,叫他們去前線殺敵。」

婉嬪緩緩點頭,「我懂了,你是想到倫珠的將來去了……皇上賞給倫珠侍衛的出身,可是他終究還沒被傅家認祖歸宗,故此他只憑這一個侍衛是不夠的。他若想有個好前程,就還得靠軍功。故此啊,他將來怕也是會被皇上派上戰場去的。」

婉兮點頭,忙別開頭去。

一想到這個孩子,婉兮就忍不住想到他父親傅清,想到那個也是死在戰場上的雪域男孩兒蒼珠。

婉嬪輕嘆一聲,「哎喲,可是他今年才幾歲啊!才七八歲的孩子,便是將來要上軍營,也還是好幾年以後的事兒去。你這麼早便難受,可不太早啦!」

婉兮這也才破涕為笑,「可不是,我傻了……都是因為倫珠這孩子生得高大,明明只比永瑆大一歲,可是看上去竟然像十一二歲的身量去。叫我總恍惚覺著他再沒幾年就可上戰場了。」

婉嬪含笑點頭,「孩子多了是好事兒,可也有不好的……你因孩子多,便將你宮里所有的孩子,都當成自己生的去了。可是你的心終究就這麼一個兒,難不成還真要分成十瓣兒八瓣兒去啊?」

「婉兮啊,听我的話,別想那麼多。你連著四年誕育四個孩子,本就傷身子;你再為了這個擔心,為了那個擔心的,當真是太叫人心疼。」

婉兮明白這個理兒,這便也笑了,「誰說我要挨個兒擔心呢?小七就委給了陳姐姐去,有陳姐姐替她擔心,我才不管了呢!」

婉嬪定定看著婉兮,「……有句話我舍不得說,可是這會子卻不能不提醒你了。本來去年、甚至前年啾啾剛坐胎的時候兒,咱們就說過,小鹿兒怕是也要委給人去的。」

「你舍不得,一直留著;先前只多了一個啾啾還好,可是這會子,你又多了一個孩子了,便怎麼都得重提那句舊話去了。」

婉兮心下輕輕一跳,收斂心神,便也沉靜點頭。

「不瞞陳姐姐,我心下早已有了主張——我必定是要將小鹿兒委給陸姐姐去才能安心。」

婉嬪張了張嘴,「可是,語琴這會子終究還只在嬪位啊。」

婉兮輕輕咬唇,「……即便陸姐姐就是在嬪位,我也設法求皇上破個例。位分之事我不敢亂說,但是至少爭取叫皇上準嬪位也能撫養皇子。」.

三月間,帝後各自忙碌;時光倏然流轉,四月來得好快。

今年三月以來,京中少雨,皇帝十分憂心。四月初八日,皇帝便為了祈雨而行雩祭。皇帝齋戒三日之後,赴寰丘祭天,皇帝下馬步行至寰丘行禮。

四月初九日,皇帝回到圓明園,下旨復位祥常在為祥貴人。

因四月以來,皇帝都不在圓明園中,這樣的消息祥常在是半點知會都沒有。

好消息忽然傳來,她歡喜得簡直不知道如何才好。

婉兮听見消息,也只是淡淡一笑。

這也沒什麼好驚訝的,終究祥貴人是厄魯特蒙古的格格,在今年這樣一個年份,自然不能還叫她屈居于常在的位分。再說祥貴人進宮初封就是貴人,時隔一年給復位,算不得榮耀,其實反倒是委屈了她去。

雖說多貴人也只是在貴人位分,可是多貴人好歹有了皇嗣。祥貴人便是復位,終究也還是比多貴人矮了一頭去。

語琴也輕聲嘆息一聲兒,「何止祥貴人一個兒呢?今年注定是屬于蒙古格格們的。除了郭貴人遇喜,祥貴人復位之外,還有皇後宮里、純貴妃宮里那兩位學規矩的蒙古格格呢。皇上今年必定正式給位分的。」

婉兮點點頭,抬眸望向穎嬪,「不管怎麼說,祥貴人終究是延禧宮的貴人。祥貴人復位,對高娃你也是好事。」

穎嬪卻是輕嘆一聲,「我都煩死她了!就因為她,我都不好意思進令姐姐宮里來了。我真怕因為她,令姐姐再與我生分了。」

婉兮便笑,伸手向穎嬪。穎嬪忙走過來,攥住婉兮的手。

婉兮眨眼,「那忻嬪還曾經在我宮里住過呢,你說我也要為她擔責否?」

穎嬪這才終究笑了,「……令姐姐這樣說,我就放心了。」

婉兮含笑眨眼,「都說了今年是屬于蒙古格格們的,你也是蒙古格格呢。人家遇喜的遇喜、復位的復位,初封的初封……你啊,今年也該有好消息的。快別愁眉苦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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