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5章 畜生!

林隊將穆冕提領到了走廊,塞給自己的一名心月復下屬,「把他們都帶到車上,里面還有個受害者,我去看看她。」

「是!」

當一群警察,拎著六個罪犯從電梯里走出來,出現在醫院一樓的大廳中,這很難不引起轟動。

不知是誰一聲高喝,「不得了啦,警察來殺人犯啦!」這一嗓子,令整棟樓都听到了動靜。

所有病人家屬和值班護士們,全都跑到了北邊病房的窗台邊趴著,踮腳探首地朝樓下張望。

果然,他們瞧見了一群警察,以及被警察用手銬抓住,試圖用手捂住臉的罪犯。

「那個不是朱主任嗎?」都是一個醫院的人,朱袁文又是心外科的大佬人物,醫務人員一眼就認出了朱袁文的身份。

「那個不是沈醫生嗎?」

「那個是劉醫生!」

「那個是麻醉科的張醫生!」

「那是心外科手術室的護士,好像叫張靜」

認出這些人的身份後,眾人心里都是一個大寫的感嘆號!

這是怎麼回事?

朱主任他們犯了什麼事?

「你們看,後面還有一個!」被押在隊伍最後面的人,是個身穿黑色高定西裝,身材中等的男人。

因為背對著眾人,大家看不清楚他的模樣。只是那背影,瞧著有些眼熟。「這個人」

一個住院醫生偷偷地跟身邊的同事說︰「你有沒有覺得最後面那個人,有些像咱們醫院的穆董事長啊?」

本來不覺得,經對方這麼一提,那同事也覺得有些像了。「別說,還是挺像。」眾所周知,董事長的女兒心髒病發住進了新橋醫院,穆董事這兩天也的確在醫院。

是他的話,也說得過去。

「可穆董事他們這是犯了什麼事啊?警察大張旗鼓來帶人,一定是罪證確鑿,才敢這麼囂張啊!」大家面面相覷,有些害怕的同時,又莫名的興奮。

「看什麼,都回到自己崗位去,這里是醫院,不是劇院!」護士長動作慢了一步,窗邊已經沒了她看熱鬧的位置。

她看不見,那大家都別看了。

見護士長發脾氣了,心外科的小護士們趕緊從窗邊散開,回到各自的崗位工作。

這時,一陣車 轆摩擦地面的動靜,引起了護士長的關注。她停下腳步,抬頭朝心外科住院部外的走廊入口瞧去。

當看見來者是一名警察,護士長趕緊三步並作兩步小跑過去。她先是看了眼警察身前病床上昏睡著的女孩子,接著才抬頭,疑惑地跟林隊問道︰「警察同志,這是怎麼回事?這位病人不是我們科室的病人。」

病床上的女孩子雖不是他們心外科的病人,卻穿著新橋醫院的無菌手術服。「是別的科室轉過來的病人嗎?」

林隊搖頭,又說︰「她體內被注射了全身麻醉劑,還沒有恢復意識。麻煩你們給她安排一個窗外,照顧好她,這人極其重要,不能有半點閃失。」

護士長自然不會收不明不白的病人,她大著膽子問林隊︰「這位病人是什麼情況?」

「她是一個身體健康的無辜者,差點被你們醫院的朱主任活剖了心髒」林隊威嚴的視線掃過護士長的臉,問她︰「她是受害者,明白這人的重要性了嗎?」

護士長心頭一凜!

朱主任他們竟然打算活剖了一個身體健康的女孩子的心髒!

這還是人做的事?

難怪會被抓!

真是該!

護士長嚴肅地點了點頭,並承諾道︰「警察同志你放心,我一定會看護好病人,病人絕對不會出現一點閃失!」

「嗯。」

「45號床鋪空著,我把她送去45號床。」

韓湛與龍雨並肩站在小酒店房間的窗台後面,從這里,可以將新橋醫院大門口發生的每一幕都盡收眼底。

瞧見穆冕一伙人被押上了警車,龍雨冷哼了一聲,罵道︰「喪盡天良的畜生,就該把牢底坐穿!」

韓湛︰「這還不夠。」

龍雨狐疑地望著韓湛,虛心請教︰「那下一步我們該做什麼?」

「操控輿論。」盯著龍雨那張膚色黝黑的臉,韓湛覺得他怪可憐的。「你好好去休息,接下來的事我來處理。」

「好。」

輿論是把刀,能砍死人。

這晚,微博上一條視頻不脛而走,引起了許多人的注意。那段視頻的發送者是傅寒深研究團隊的一個女研究院,叫秦月。

秦月有些想念曾經的同事宋翡,閑來無事翻看手機時,翻到了一條之前團隊聚餐的視頻。

秦月將視頻剪切,配以文字解說,發到了自己的微博主頁。

在視頻中,傅寒深及他團隊的成員圍著一鍋麻辣燙在聚餐,地點是金沙薩的出租屋。

攝影的人是顏江,顏江捏著手機,默默地攝影,一句話都沒有說。因為偏愛宋翡,宋翡在鏡頭里出現的頻率特別高。

視頻中,秦月詢問傅寒深︰「傅老師,你跟你愛人長期分隔兩地,想對方了怎麼辦?」

病毒專家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

傅寒深將一塊土豆塞進嘴里,吃的腮幫子圓鼓鼓的。等吞下土豆,傅寒深才說︰「我的右手也不是只會捏試劑管,它也會點兒別的。」

都是成年人,開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並不冒犯。聞言眾人哄堂大笑,都夸傅老師是個人才。

一名男研究院注意到角落里悶頭吃飯的宋翡,就拿起筷子對準宋瓷,「采訪一下咱們研究所最年輕的宋天才。」

宋翡放下筷子,抬起頭來。

一頭黑色短發下,女孩的臉蛋昳麗精致,目光如傲雪冰冷,雙唇似櫻花粉女敕。她靜靜看著男同事,輕啟紅唇,「你問。」

男同事咳了一聲,說︰「小天才,想問問你,當天才是什麼感覺?」

出乎意料,宋翡竟說︰「天才都是孤獨的。」

大家都靜了下來。

傅寒深扭頭對宋翡說︰「你也知道寂寞?」

宋翡點點頭,「當然,我小的時候就愛研究一些奇奇怪怪的東西,我們小區的鄰居都背地里稱我是小怪物。我以前都沒有朋友的。」她端起飲料,喝了一口,說︰「但現在,遇見了一群志同道合的同事,我很幸運。」

傅寒深笑了笑,對她這番回答很滿意。

秦月舉起手,等宋翡注意到她,秦月這才說︰「宋翡,傅老師說過,你在化學方面也有著驚人的天賦,很多化學界的大佬都想收你做弟子。你為什麼拒絕了他們,選擇了病毒學?」

宋翡放下飲料,「我的父親是醫者,一名中醫。」提到父親,她冷漠的臉頰上難得的浮出了一抹柔情,「我爸爸說,這世界上最痛心的事,就是眼睜睜看著一個人痛苦死去,而他卻無能為力,只能看著。」

「救死扶傷,心懷天下,是我爸爸留給我最大的遺產。」宋翡很少說這樣肉麻露骨的話,說完自己都忍不住紅了耳朵。

視頻到了這里便戛然而止。

視頻的後面,是蘇月親自打下的一段話——

救死扶傷、心懷天下是你父親留給你最大的遺產,也是你留給我們最大的遺產。宋翡小妹妹,天堂無戰爭,願你安息。

因視頻主人公是剛離世不久的年輕天才病毒專家宋翡,視頻很快就被人注意到,並互相轉載走紅。

吃過晚飯後,網友們都無事可做,習慣性打開微博刷了起來。

刷到這條視頻,大家都對宋翡的去世感到惋惜。但也有一部分人把注意力放在了宋翡那遠高于一般人的逆天顏值上。

可可君︰這是什麼女神!高智商也就罷了,還是高顏值!我等凡夫俗子只能跪服。

中二少年︰天啊,這麼漂亮,這麼年輕,還是個高智商天才!也太A了吧!該死的戰爭,害我們失去了這樣一個優秀的病毒專家。願世界和平,永無戰爭!

破了的玻璃杯︰小姐姐長得有些眼熟啊,大家有沒有覺得?

顏江家的小九︰這位小姐姐長得好像宋瓷美人啊!

顏江家的大水︰對!樓上說了我想說的,我也覺得宋翡小姐姐跟宋瓷美人長得很像。不是一點像,是非常像!

戰野︰宋瓷,宋翡都姓宋,她們難道真是一家人?

也不知怎的,評論區的關注點越來越歪,大家都在猜測宋瓷與死去的病毒專家宋翡是不是親戚關系。

她們長得那麼相似,不是親戚都解釋不通。抱著求證的態度,宋瓷的粉絲還特意私信宋瓷問了這事。

韓湛晚上要加班,宋瓷一個人在家無所事事,也抱著手機刷微博。她打開微博,瞧見自己又有上萬條私信沒有讀,她打算挑幾條私信回復一下。

打開私信界面,看到很多人都在問她跟宋翡是不是親戚,宋瓷還有些意外。網友怎麼知道她跟宋翡是親戚?

宋瓷順藤模瓜找到了那段視頻,當看見視頻里與同事有說有笑的宋翡,宋瓷本還算平靜的心情突然翻騰起來,心里一陣發酸。

這夜九點二十分鐘,半月未更博的宋瓷,終于更新了動態。

宋宋宋宋瓷V︰宋翡與我,是同卵雙胞的親姐妹。從小,她就表現出了超乎常人的智商。我很崇拜、很敬仰她,尤其是在我死記硬背也就考個八十多分,而她隨便考考就全拿滿分的時候。

正如這世界上不可能有兩片一樣的樹葉,我與宋翡的性格也存在著天壤之別。她喜靜,寡言,成熟而睿智。我鬧騰,話癆,幼稚又傻缺。

但這麼傻的我,卻被宋翡護在懷里保護了一輩子。

猶記得十四年前在碧江市,當地震來臨的那一瞬間,宋翡放棄了可以逃生的機會,拉起仍在睡覺的我一起逃生。在房屋坍塌的那一瞬間,她將我丟進了承受力更強的洗手間。而她卻與房屋一起墜入了廢墟,受傷成了八年的植物人。

我這條命,是宋翡給的。

她總叫我小蠢貨,小傻子,小慫貨,小笨蛋,看我的時候眼里永遠都寫著嫌棄二字。但在危急關頭,將我護在心尖尖上的人,正是那個愛欺負我的宋翡。

至今仍覺得宋翡的離世就像是一場夢,接受不了她已離世的事實。

但我必須清醒了,我不得不接受你離開的事實。你走以後,這個世界我就成了孤兒,再也沒有人會一邊叫我小蠢貨,一邊護我如心肝。

宋翡,天堂一定沒有戰爭吧。

你在天堂,一定要安好。

宋瓷本就是微博紅人,這條微博里提到的另一個主人公恰好是前些天,剛在微博上引起過關注的援非已故病毒專家宋翡。

她這條微博一發出去,便在神秘公關部的推動下,以最快的速度爬上了微博熱搜。

當宋瓷發現自己又上了熱搜時,還覺得詫異。她什麼時候有這麼高的人氣了?

不再多想,宋瓷關了手機,躺在床上努力入睡。可她怎麼也睡不著,她糾結要不要起床看個電影,突然听到樓下大門被打開的聲音。

宋瓷嚇了一跳。

她忙輕手輕腳走下床,打開韓湛的保險櫃,從里面拿出一把槍。

這是韓湛備在家里的。

韓湛他身份敏感,也遇見過幾次殺手,他總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備著防身武器。韓湛特意叮囑過宋瓷,如果在家里真的遇到了危險,危急時刻可以用它保命。

這話,韓翱宇同樣也對宋瓷說過。

宋瓷捏著那把冰冷沉甸甸的槍,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模黑走到房門旁的牆根前,宋瓷靠著牆,學韓湛教她的那樣,打開保險拉開套筒。她雙手持槍,食指貼在扳機上面,做好了射擊的準備。

第一次這麼干,宋瓷緊張的呼吸都粗重起來。來者的腳步聲很沉,宋瓷仔細辨听,想要從腳步聲辨別出來者的性別。

是男是女還沒琢磨出來,倒是覺得這人的步伐頻率跟聲音有些熟悉。

那人擰開房門鎖,走了進來,是個身高近一米九的大個子男人。

見房間里沒有人,韓湛微眯藍眸。他下意識伸手去拿手機,想要打個電話給宋瓷,問問她的下落。

就在這時,門後面突然走出來一個人。那人舉起槍,人還沒有靠近韓湛的身邊,就見韓湛驟然轉身,直接擰住了宋瓷的胳膊,並反扣在她的背後。

宋瓷手臂一麻,手槍直接掉在了地上。「嗷嗚,疼啊韓哥!」宋瓷臉都疼白了。

韓湛壓著宋瓷的手臂,他俯身在她耳旁說︰「你韓哥玩槍的時候,你還在泡泡機。」

宋瓷繼續嚎啕︰「快松開我,手臂要斷了!」

韓湛終于大發慈悲,松開了宋瓷。

宋瓷揉了揉隱隱作痛的手臂肌肉,眼含熱淚的望著韓湛,忍不住控訴他︰「你怎麼這麼粗魯啊?你都猜到是我了,也不讓著我點兒。」

「我對你已經夠溫柔了。」她是沒見過他真正凶狠的模樣,他曾被譽為西南的餓狼,找到了目標就會一口咬死對方不松手。

韓湛的狠,在西南那邊是出了名。

韓湛彎腰撿起地上的槍,對宋瓷說︰「這東西少踫。」將東西放回保險箱,韓湛轉身盯著宋瓷看了一會兒,突然說︰「睡裙月兌了。」

宋瓷一愣,下意識說︰「想要了?」她頗為意外,很少見韓湛這麼主動直接。

听到‘想要了’這三個字,倒是輪到韓湛震驚了。

回過味來,饒是韓湛也忍不住扶額失笑。「你要笑死我嗎?」韓湛笑了半晌,才說︰「我是讓你月兌了睡裙,換衣服,我們要出去。」

「你也不一句話說清楚,故意惹人遐想」宋瓷不覺得自己腦子污,要怪就怪韓湛說話直說一半。

換了外出服,宋瓷這才問韓湛︰「出去做什麼?吃夜宵?」

「出去見個人。」韓湛故意賣弄玄虛,並不說那人究竟是誰。

「見誰?」

「等會兒你就知道了。」

宋瓷被韓湛拉著離開了家,走進電梯里,宋瓷問韓湛︰「你工作不是挺忙?怎麼突然回來了?」

「因為那個人很重要,必須要帶你去見一見,所以翹班了。」

「到底是誰啊,這麼神秘。」宋瓷眼珠微轉,開了個幽默的玩笑,「你不會還有一個牛逼轟轟的干爹吧?比墨謠更厲害的那種。」

「不是。」

「那沒意思。」

一路上宋瓷都沒再盤問韓湛要去見誰,有韓湛陪在身邊,宋瓷就覺得安心。

「到了。」

宋瓷在車里打瞌睡,听到這話,她睜開眼,扭頭望向窗外。當看見醫院大樓二層平台上面掛著的‘新橋醫院’四字時,她目光倏然凝固住。

這是上一世宋瓷去世的地方,她一靠近這附近,心里就有一種抵觸感。「來這里做什麼?」她胸口隱隱作痛,感到窒息。

韓湛︰「我說了,來見一個重要的人,一個你最想要見到的人。」

宋瓷被韓湛鬧得有些煩,「你不說我就不上去了。」她討厭這種被反復戲弄的感覺。

韓湛將車熄火,解開安全帶,他透過前擋風玻璃,注視著斜上方6樓的位置。「宋翡在上面,你還要不要上去?」

听到這話,宋瓷當場怔住。

她呆坐在車椅中間,眼楮睜得有些大,里面布滿了被心愛之人愚弄的憤怒。「韓湛,你不能騙我!」宋瓷聲音很冷,臉上的表情卻是一踫即碎的脆弱。

「今晚九點,有人舉報新橋心外科的朱主任,與新橋的董事長穆冕合謀欲要非法解剖活人,偷取活人心髒。警方很重視這件事,立即派人來到現場探查,確認舉報屬實,朱主任跟穆冕已經被帶去了警察局。」

韓湛擦掉宋瓷臉上的熱淚,告訴她︰「宋瓷,那個差點被穆冕殺害的人,正是宋翡。」

「怎麼可能!」宋瓷淚眼婆娑的盯著韓湛,她用雙手捧住嘴,哭著說︰「宋翡明明死了,她的骨灰還在安息堂呢,我親自從傅老師手里接過來的!」

「韓湛,你不能騙我!」

不能給了她希望,又讓她陷入絕望。

「我不騙你。」韓湛試著將宋瓷的雙手從臉上拿下來,他緊緊握住宋瓷冰涼的手,像哄小孩子一樣哄宋瓷︰「瓷寶,宋翡真的還活著。她就在樓上的住院病房,我帶你去看看她。」

宋瓷流著淚,用力點頭。

宋瓷是疾步跑進新橋醫院的住院部大樓的,上樓的過程中嫌棄電梯緩慢,急得宋瓷直跺腳。

等電梯停在6樓,門一開,宋瓷就不管不顧地跑了出去。宋瓷在走廊上狂奔,邊跑邊尋找床位。當看到45號床鋪後,宋瓷猛地停下了腳步。

她邁著小碎步走到病房門口,手放在門把上,卻失去了開門的勇氣。

她怕打開這扇門。

要是里面沒有宋翡,只是空歡喜一場,該怎麼辦?

「瓷寶。」韓湛將手放在宋瓷手背上,他微微用力,便打開了門。門被打開一條縫,病房里的光線溜了出來,宋瓷緩緩抬頭望向內部。

隨著門徹底被推開,病房內的全景也展現在宋瓷的視線里。

房間里,擺放著四張床,床與床的過道之間放著陪睡小床,那些病人家屬就躺在小床上打瞌睡。在靠窗戶的那張病床上,孤零零的躺著一個女子,她身上還穿著無菌手術服。

女子短發長過耳朵,臉頰過分瘦弱,突出顴骨,膚色憔悴而蒼白。她昏睡著,呼吸很輕緩,有種不諳世事的純真。

宋瓷盯著宋翡的臉,熱淚再度奪眶而出。

她疾步奔向靠窗的床,緊緊抱住宋翡的肩膀,埋頭在宋翡的頸窩里放聲痛哭。「姐姐」一聲姐姐叫出口,宋瓷當場崩潰大哭。

宋瓷情緒太激動,把兩個熟睡中的家屬都吵醒了。家屬們一臉迷茫的坐了起來,看看崩潰痛哭的宋瓷,又看看宋瓷身後的高個男人,他們表情有些懵。

韓湛放低姿態跟這些家屬和病人道歉,「對不住,我愛人有點太激動了,吵到大家了。」

都是被病痛折磨得絕望到喘不過氣來的人,他們都能理解宋瓷的失態。「沒事,人之常情嘛。」

一個身材略肥胖的男性家屬問韓湛︰「你們跟那個小姑娘,是什麼關系?」一直沒看到宋翡的親屬來陪伴,他們還以為宋翡是個孤兒。

當了八年的植物人,宋翡身材癟瘦癟瘦的,胸前不比胸後大多少。她靜靜躺在那里,一眼望上去就像是個未成年的高中女生,也不怪他們把她稱作小姑娘。

宋瓷一直埋著頭在哭,大家也看不清她的模樣,若看得清,就能猜出她跟病人的關系了。

「那是我愛人的親姐姐。」韓湛靠在宋翡病床的床位欄桿上,他告訴這些家屬們,「別看我大姨子年輕,雖然才22歲,但她可是病毒專家!」

「前段時間,我大姨子跟咱們國家最頂尖的病毒專家傅寒深去非洲那邊,研究那個埃博拉病毒,沒想到那邊發生了戰亂,我大姨子不幸遇難去世。」

韓湛回頭看了眼床上昏睡的宋翡,搖搖頭,神色復雜的說道︰「傅先生把她的骨灰帶回國,我妻子親自將骨灰罐放到了安息堂。我們都認為大姨子已經死了,哪想到,她竟然沒有死,還活著!」

「我愛人哭得這麼失態,就是太驚喜太開心了。」韓湛一看就是個正直善良的三好青年,什麼話從他嘴里說出來,都讓人信服,不容置疑。

一個年輕些的男病患突然說︰「媽啊,這位大哥,你大姨子不會是叫宋翡吧!就那個,病毒專家宋翡!」

這男子也就二十出頭,也是個網蟲,前些天病毒專家宋翡去世的事,還曾引起過一陣不小的關注。

他剛好就看到了。

韓湛還沒應聲呢,男子的母親就扭頭朝宋翡的住院身份信息單瞧了一眼。瞧見那名字,她告訴自己兒子︰「是叫宋翡。」

男子又驚呼了一聲。「竟然有這種事!」

韓湛搖頭嘆氣,他說︰「哎,我們都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回事。你說,本來被判定死了的人,都已經火化了,結果卻還活著,這怪不怪?」

「姐姐能活著我們當然也開心激動,但一個本該在非洲研究病毒的人,莫名其妙死了不說,又莫名其妙出現在了國內,這事是不是很奇怪?我們是她最親近的人,我們總有資格知道事情真相。」

聞言,那男子突然朝門口看了一眼。「媽,你去把門關上。」他媽真就听話地將門關上了。

男子壓低聲音告訴韓湛︰「我之前在樓梯間抽煙,听到值班醫生們說,咱院心外科的主任收了醫院董事長的賄賂,差點活剖了一個大活人的心髒。」

「幸好有人察覺到了他們的陰謀,及時報警,才成功阻止了這樁謀殺案。」

「之前還是警察親自護送你大姨子來的病房,他們都說,宋小姐就是那個倒霉鬼。」這件事,在短短一個鐘頭內,已經傳遍了整棟樓。試問現在這棟樓里,還有誰不知道袁主任跟穆董事的齷齪事?

因此青年說起這事來,有板有眼的,就跟自己知曉所有內情,親眼見證過一樣。

「竟有這種事!」韓湛很憤怒,他一拳頭砸在床架上,咬牙切齒問道︰「他們為什麼要這麼做!冒著坐牢的風險也要挖了我大姨子的心髒,究竟是為了什麼?」

那男子面露出猶豫之色,小聲地說︰「我听說,好像是因為穆董事的女兒得了心髒病,血型特殊,找不到合適的心髒。你大姨子剛好跟穆董事女兒的心髒匹配,就差點成了袁主任刀下的亡魂。」

這些秘辛事,是韓湛故意讓人抖出來的。見隨隨便便一個病患都知道了這些內幕,他感到滿意。

韓湛非常會演戲。他在听到男子的話後,卻是大驚失色。「怎麼會」韓湛擔憂地望向宋瓷。

見宋瓷已經停止了哭泣,正豎著耳朵在听他們講話,他眼里閃過笑意。

宋瓷也不蠢,剛才听韓湛說了那麼多,宋瓷已然明白韓湛打的是什麼鬼主意。見韓湛望過來,宋瓷搖了搖頭,哆嗦了幾下嘴唇,看上去非常脆弱。

她難以置信地呢喃,「這不可能!這不是真的!」

見宋瓷不信,那年輕的男子噯了一聲,他說︰「有啥不信的,那個穆董事的女兒昨晚心髒病發被送到了醫院,這會兒還在樓上的VIP病房里住著呢!」

宋瓷听完那男子的話,身子一晃,眼楮翻白,竟是要暈過去了。韓湛嚇了一跳,忙扶住宋瓷。「瓷寶!」

宋瓷順勢靠在韓湛的懷里,她哭得揪住韓湛的衣領。哭訴著問︰「韓湛,父親怎麼能這麼對我!就算我只是一個養女,可我也是他養了八年的孩子啊!他怎麼能這麼狠心,為了救自己的親女兒,就能殘忍地殺害我的親姐姐嗎?」

「是,我承認,撫養了我八年,為我姐姐支付了八年的療養費,穆家的確對我們姐妹有恩。可我也已經將這八年里,穆家為我們花費的錢都如數還了回去!我知道我們姐妹應該感恩穆家的照顧,可也不用以命相抵吧!」

「穆秋的命高貴,我姐姐的命就卑賤嗎?」

「一個遠在非洲研究病毒的人,他也能給弄回國內來。他穆冕究竟是有多大的能耐!」

「如果沒有成功抓到我姐姐,他是不是還打算殺了我,偷了我的心髒去救她的親女兒啊?」

宋瓷這話,一半是掏心掏肺的真心話,一半也是為了演戲故意說的催人淚下。

病房里的一群人,在听到這個驚天大秘密後,直接傻眼了。

什麼?

那個穆董事為了救自己的女兒,竟然連自己養女的親姐姐都下得去下手?就像這姑娘說的,如果沒有抓到宋翡,他是不是真能狠心對自己養了八年的女兒下手!

他還是人嗎?

是人嗎?

就算他照顧了這對姐妹八年,可人家姐妹倆已經還了錢還不夠,還得賠一條命嗎?

有錢人家的女兒命值錢,人病毒專家的命就不值錢了?

啊呸!

一個病毒專家的價值,可比一個嬌貴小姐的價值大多了!

那年輕男子突然說︰「我听說這個穆董事名下不止這一家醫院,那個朝陽公司跟悅色購物網站都是他的吧!看我不曝光他,讓他破產名譽盡失!」

人都是經不起煽風點火的,青年率先表達出了不滿,其他病人和家屬也都紛紛參與其中,討伐起穆冕與朱主任的罪惡來。

「呸!就這樣的畜生,還是企業家,真給企業家丟臉!那朱醫生也不是個人,身為醫生,不救人就算了,還殺人!」

「這小姑娘可是病毒專家!那可是真正為人類謀福的偉大的人,他們竟然敢罔顧法律謀害她!簡直不是人!」

「我們必須揭發這伙人的惡心事,讓全國人民都來討伐他們!為這小姑娘討個公道!」

「對!把這事鬧大,姓穆的就別想用錢擺平這件事了!」

宋瓷哭著哭著就暈了過去,韓湛擔心愛妻的身體,忙抱著宋瓷就去找醫生看病。任由這伙人義憤填膺,拿著手機就開始爆猛料。

于是這天深夜里,一條名為朝陽公司董事長穆冕不是人,涉嫌謀殺病毒專家宋翡的爆料貼,在微博、知乎、天涯、豆瓣等多個平台同時出現。

深夜總是不缺夜貓子的,大家看到了這些爆料,氣得都手在抖。他們紛紛轉載評論了這條爆料,試圖把話題熱度炒起來,讓更多人的人看到穆冕的真面目。

知乎網友︰一直知道人心險惡,卻不知道竟能惡毒至此!這樣的大惡人,著實可恨,相信我國的法律,能教他認識到什麼叫做‘人’!

豆瓣網友︰電影都不敢這麼編劇,這穆冕這真的是心狠手辣,他還是望東城優秀企業家呢!觀他面相,瞧著也像是個正直和藹的男人,怎麼心就那麼黑呢?果然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微博網友1︰這真是本年度最大的驚天大瓜!

網友2︰穆冕得有多大的本事,才能將手伸到金薩沙去?而一群本該救死扶傷的醫生,受人賄賂,就敢取活人心髒。他們手里的刀,不是救死扶傷的手術刀,而是殺人成魔的屠刀。

網友3︰你女兒的命是命,我們病毒專家的命就不是命?早就听說宋瓷與穆家斷絕了關系,現在看來,宋瓷怕是早就察覺出了穆冕的人面獸心。我現在都要懷疑,穆冕收養宋瓷姐妹,到底是一片善心,還是別有所圖。

網友4︰樓上所言,細思極恐。大家也許不知,宋瓷與宋翡實乃同卵雙生的姐妹,她二人的血型是一樣的,既然宋翡的HLA值與穆家千金合適,同理宋瓷也與她合適。試問,倘若穆冕沒能抓獲姐姐宋翡,他會不會把魔手伸向自己的養女宋瓷?

網友5︰天啊,看了我們的分析,我都要懷疑穆冕領養宋瓷的真相,到底是想做善事,還是早有所謀了。

網友6︰這樣心狠手辣的貨,他會做善事?只怕不是在行善,而是在為自己的惡行買單!

網友4︰穆冕心機之深,令人毛骨悚然。

等天亮時,#朝陽董事長穆冕#、#新橋醫院#、#新橋袁主任#、#病毒專家疑似被謀殺#等等熱搜,幾乎霸佔了當天微博所有熱搜欄。

所有人,都將穆冕和袁主任罵得狗血淋頭,就差沒拎著雞蛋上派出所砸他們的臉了。

而輿論的施壓,也給警方的辦案造成了不小的壓力。

「這事已經引起了全國人民的重視,必須徹查!」見慣了各種犯案手法跟犯罪動機的陳局,也被穆冕這廝給刷新了三觀。

想到來之前接到的那通電話,陳局表情更冷峻。他提醒精英下屬們︰「這被害人身份也特殊,我才知道,她不僅是傅先生的學生,她更是韓老先生的親眷。」

聞言,一名下屬忍不住開口問︰「哪個韓老先生?」

陳局瞥了眼開口之人,沒好氣的說︰「你說哪個韓老先生?整個望東城,能被我尊稱一聲韓老先生的人,能是誰?」

劉安全眼皮狂跳,「這」

那位韓老先生雖然退休了,啥事不管了,但誰也不敢輕視了他。就是他們的頂頭上司看到了韓老先生,那也得畢恭畢敬的。

「我們一定會盡快將這件事查得水落石出,給受害人一個交代。」

宋瓷‘暈’到了第二天早上才從病床上悠悠醒來。

韓湛給她買了溫粥,用保溫食盒裝著。宋瓷醒來後,吃著韓湛買的粥,听他匯報這一夜的進展。

「現在輿論的力量足以將穆冕父女給淹死,接下來,我們要做的就是等。」等警方和法院給穆冕判刑。

宋瓷蹙起眉心,興致缺缺。「他殺人未遂,判不了很久的。輿論固然可怕,但法律才是根本。」宋瓷不甘只是走到這一步,區區幾年牢,只是便宜了那個畜生。

「我姐姐醒了麼?」宋瓷最掛懷的還是宋翡。

「醒了。」

宋瓷掀開被子就要下床去找宋翡。韓湛卻按住她,「你別去了,顏江在那里,你去了也別想見到宋翡。」

「阿江也來了?」也對,昨晚的事鬧得那樣轟動,顏江肯定知道了宋翡還活著的消息。依顏江對宋翡的在意程度,他肯定是連夜跑來了醫院。

「顏江什麼反應?」失而復得,顏江肯定是開心壞了吧。

「反應看著還挺平靜。」韓湛覺得顏江的反應不正常,「這個時候,反應越平靜,就越不正常吧。」

「給他一些時間吧。」宋瓷又問︰「穆秋呢?」

「昨晚穆冕被警方帶走,穆秋知道後,直接嚇得心髒病發暈了過去。但杜婷婷一直守著她,發現情況不對忙將醫生喊了過來,穆秋又被搶救回來了。」韓湛語氣頗為遺憾,他忍不住感慨,「你哪個妹妹,生命力就像是蟑螂,挺頑強。」

宋瓷冷笑,「禍害總是這樣。」

「我去嚇嚇她。」宋瓷在韓湛的陪同下,來到了VIP病房樓層。

兩人從電梯里走出來,就看到穆秋的房門緊閉著,而一個身穿藏藍色西裝的男人,正站在她的病房門前,躊躇著要不要進去。

宋瓷停了下來,看著那人。

這是宋瓷這一世第二次看見程硯墨,在宋瓷的印象中,程硯墨一貫都是強勢且獨立特行的。

他是程家真正的當家主,他的話就是聖旨,在程家那個大家族,所有人都以他馬首是瞻。

宋瓷這是第一次在程硯墨的臉上看見猶豫、不安。

程硯墨在是敲門進屋還是轉身離開之間猶豫不決,最終他還是轉過身來,準備離開。一轉身,程硯墨便看見從電梯里走出來的宋瓷與韓湛。

見到韓湛,程硯墨瞳孔微微一縮。

他的反應,沒有躲過韓湛的審視。

有意思,這家伙竟然畏懼他。可上一次見面,程硯墨是沒有這種反應的。是什麼讓他對自己產生了這樣的態度轉變?

韓湛沖程硯墨點了點頭,程硯墨也對他頷首打招呼。

韓湛輕輕拍了拍宋瓷的肩膀,「瓷寶,你先進去吧,我在外面等你。」看著宋瓷進了穆秋的病房,韓湛卻沒有離開,而是朝程硯墨抬了抬下頜,發出邀請,「聊聊?」

程硯墨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才道︰「好。」

住院樓與科技樓之間,每一層樓都用一條寬敞的走廊連接,晨間風涼,連廊上人並不多。

韓湛與程硯墨隔著七八十公分的距離並肩同行,默契地走到了人最少的地方站定。他們的身下是醫院的小操場,清晨可以看見附近小區的高中生在操場的籃球場練球。

韓湛望著他們,觸景生情,不由想到自己的高中歲月。那時候他住校,每天都要早早起床圍著操場晨跑四十分鐘。

早起的鳥兒,才能看見最美的朝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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