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北橋縣(上)

「歪,方子軒,你真是皇帝啊?」小道姑坐在方子軒的肩頭,背著太極雙劍,眸子微微抬起,望向遠方的原野。天氣微寒,小道姑有些哆嗦,但是兩個人就這樣相互不說一句話走了這麼久,是個人都會憋壞的。

「那楊老鎮公年過百歲,認錯人不很正常?」方子軒微微一笑,指向原野的那頭,原野南邊與天際交接的地方,一座縣城顯現在他倆面前。

「依照楊老所說,前方便是北橋縣了。」方子軒緩緩蹲下,讓小道姑下來自己走幾步。自己一路載著這小女孩走了不知多遠的路,即使她再不重,這肩膀也酸兮兮的。

「你不是說楊老頭年過百歲,腦子可能不正常嘛?怎麼他說南下就是北橋縣城,你就信呢?」小道姑從方子軒的肩頭跳下來,隨即坐在旁邊的石塊上,坐著小道姑還覺得不夠舒適,她不假思索直接躺下。

石塊冷颼颼地貼著後背,如同寒冬里水塘所結的冰塊,冰塊遇到熱度,化作一粒粒刺骨的「寒針」。

小道姑不自然地哆嗦起來,方子軒見狀一把將女孩摟進懷里,溫暖的懷抱很快緩解了石塊的冰涼,暖遍了小道姑的身心。

「入冬了,還隨地就躺下呢?說你是孩子吧你又不承認,說你老大不小了吧,你……」

方子軒感覺手臂濕漉漉的,他停下原本想要繼續發泄的牢騷,輕輕地拍拍女孩的後背。

他不知道小道姑的心底到底藏著多少秘密,明明一個那麼愛哭的小女孩卻又如此堅強地獨自一人從襄南的道觀來到京州北邊的皓月山,足足兩百多里的山路,說走就走,從來沒有見她抱怨過。或許自己能陪著她一起回真武觀,是小道姑這一路上最歡喜的事情了吧。

「好啦,咱們早些進城,買幾件入冬的衣物,可別等到了襄南還沒見到你師姐就先凍死咯。」方子軒站起來,忍著手臂的酸疼,抱著小道姑朝著縣城方向走了幾步。

小道姑嘀咕幾句不清不楚的話,就吵著、掙扎著要下來。方子軒無奈只好放下小道姑,這麼多天的相處,他與道姑之間就如兄妹,所以孩子氣的小道姑想要做什麼,只要不是什麼壞事,他都無條件可以答應。

小道姑站在地上,雙手背後固了固背後的太極雙劍,然後左手抹了一把眼角的余淚,伸出右手。「把手給我來!」

方子軒有些不知所以,但是他順著小道姑,伸出手。

小道姑俏皮一笑拉著方子軒的手一直向前跑。

廣闊的原野上,兩道人影一前一後地奔跑,女孩舒心的朝著遠處的縣城大喊,喊聲不大但卻能听得出喜悅。

「我回來啦!襄州!」

少年跟著女孩的身後,他從未感覺如此心情舒暢。

前幾日,襄北武功鎮的事情落下最後的帷幕。趙家、百里家、歐陽家、葉家這四家按照大陌律法,定刺殺天子、坑害世家兩項罪名,莊園盡數充公。

武家晉升武功鎮第一家族,由其自己選出其他三大家族,依舊以前舊制治理這座襄北重鎮。

……

「宣蜀中王覲見!」

京州陌京皇宮清河大殿外,兩排帶刀侍衛散開,一條康莊大道鋪設著暗紅的地板直達大殿殿門。殿門外,身穿暗紅色蟒袍的太監總管李香古一聲威喝,兩邊帶刀侍衛相繼呼喊,聲音傳遍整座皇宮。

清河殿外宮門旁,少年白發、不老容顏。

方演抖了抖衣帶上的浮霜,走上殿前的地毯。臻極境高手即便收斂了全身的氣息,那月兌離凡塵的氣質依舊表露無遺。兩排帶刀侍衛內心深感不安,他們緊緊握住腰間的刀柄,生怕蜀王的一個眼神就將他們抹殺。可是他們也忍不住地微微抬頭,都想瞅一眼傳說中的武學至高境界第一人。額頭的汗水和嗓子眼的干澀,微微緊蹙的眉頭和握緊刀柄的手,侍衛們局促地一個挨一個,多少都有些心悸的余懼。

他們的心底都有著同樣的一句話︰「這就是臻極境高手的壓迫感嗎?」

「蜀王殿下,太皇太後已在清河殿內等候您多時了,還請殿下……」李香古見方演迎面走來,殷勤地向前一步,雙手拍了拍衣帶兩側,生出些風、撢落些許的塵土,意味著替蜀王接風洗塵。

不過李香古的話還沒說完,方演已經推開清河殿的殿門。殿門敞開,發出吱呀呀刺耳的聲音,隨即搪塞住李香古。

「殿下隨我進來。」話沒說完的李香古有點不爽,但令他不愜意的可是蜀王,是進宮門到現在都沒正眼瞧自己一眼的蜀中王。他只好收斂住情緒,用比殿門吱呀還刺耳的尖細聲音招呼著幫蜀王引薦進殿。

方演點點頭,仿佛在听音識人。

「李香古公公在這深宮里頭快三十個年頭了吧。」

李香古一愣,隨即點頭哈腰回答方演︰「今年是第三十一個年頭了,殿下記……」話到嘴邊,老太監收住了聲,抽了自己一個嘴巴重新回答。「是快三十個年頭了。」

方演淡然一笑,提著手搭在李香古的手臂上,輕輕一拍。

這一拍給老太監嚇得半個魂差點飛出軀殼。

「是本王常年不在宮中,忘記了,李公公何必這麼拘束呢,這皇宮也是本王的家啊。」

「是是,老奴就引殿下至此,殿下進去吧。」李香古有些驚怕,他想蜀王這輕輕一拍若是稍加用些力氣,怕是要將他這殘缺的身子變得更加殘缺。

方演會意,在簾外恭敬地揣揣手,笑道︰「兒臣方演參見太皇太後,給太皇太後請安!」

淡淡的幽香從簾內傳出,方演閉上眼楮,恭敬地抬起手,等待著簾內的傳喚。

「演兒很多時日沒有來過這深宮看望哀家了,怎麼今日有時間前來?」簾內傳來女人的聲音,簾子被婢女輕輕支起,婢女門躬著身子,向蜀王請安。

青藍色帶著桂花香的衣袍,袍袖上下罩著暗粉色紗裙,腰間用青秀綾羅綢緞系成掛帶,映在身子兩側,女人的長發盤起,斜插著環金霓鳳釵,顯的體態修長,妖艷魅麗,勾人心魂。

如此有韻味的太皇太後,傳世不見!

「江湖之中多有紛擾,朝堂之上事務繁多,不能在太皇太後身邊躬親照顧,是兒臣的失職。」方演跪下,低頭,雙手在長袖之中合十。這樣的女人居然讓堂堂臻極境高手在她面前慌亂不已。難道真的只是因為這世間繁瑣禮教的「母子」關系?

太皇太後李氏是先武帝方演之父孝宗皇帝晚年所娶,當初那十六歲的少女美艷動人,孝宗皇帝疼愛有加,于道正三十年冊封皇後。道正三十一年夏天,孝宗皇帝駕崩,長子方泠即位,李氏順理成章被尊為太後。方泠和方演是親兄弟,那麼他倆的母親必不是現在的太皇太後李氏。

「你們都下去吧,我與蜀王殿下還有幾句家里話要講。」

四下婢女領命退出清河殿。

李氏微微身子微微前傾,伸手提起面前的茶壺,茶水緩緩澆在杯中。些許茶水溢出杯子,李氏彎子擦拭桌邊的茶水,妖嬈的身姿盡顯玲瓏曲線,三十多歲的年紀配上恰到好處的妝容更是添足了韻味。

方演閉上眼楮,深深吸了一口氣,抽開互相抓著的雙手,散開袖子,恭敬地行了一個叩拜禮。

「何必拘束呢,這里又沒有其他人。」李氏跪坐下,將一杯茶推到方演的面前,輕咬著嘴唇。「蜀王殿下難道連抬頭看我的勇氣都沒有了嗎?」

方演聞言抬起頭,端起面前的茶杯,一飲而盡。「太皇太後請自重!」

「太皇太後?呵呵!」李氏冷冷一笑,也端起茶杯一飲而盡,壓低聲音埋怨道。「我才三十四歲,在這深宮,做這老太婆才會當的太皇太後,人前顯貴,人後受的罪又有誰知道!」

方演點頭,並沒有直面李氏的埋怨,指著茶杯微微一笑。「這茶皇上之前在皓月山送了兒臣一些,實屬上品,沒想到太皇太後也喜歡……」

李氏的眼楮死死盯著方演,看著方演有意逃避的樣子,心里不是個滋味。每當方演提到太皇太後四個字,兒臣兩個字,李氏都恨不得將桌子翻起,上去掌摑方演幾個巴掌,可是她都沒有那麼做,因為她深愛著這個鬢白不老的少年面孔。

「好,好,好,我都知道。」李氏站起身,將身上的披紗褪去,走到躺椅旁。「小皇帝貪玩,你個做叔叔的當然護著他。」李氏半躺在躺椅上,擺擺手,示意方演退下。

方演明白,他擦一擦額頭上的汗珠,退到簾門處。

「最近听說他在那個什麼襄州的北橋縣,還做了件善事,你也得看這些,別讓人鑽了空子,讓咱們大陌皇帝死在外頭,你那哥哥差點,你父親也差點。」李氏閉上眼楮,嘴上繼續說著不清不楚的話語。

方演不言,他轉身走向殿外。

「你等,火速派人前往襄州北橋縣保護方子軒,記住!一定要確保方子軒萬無一失,他不一樣,他是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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