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艷捂著臉，除了連聲說對不起，其他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玉蘭該說的話說完了，就不想搭理她了。
她看了忐忑不安的李平飛一眼說道︰「這事在我家人面前別提起。今天你好好休息吧，晚上按時來接我。就鎮外孤零零的那一家知道嗎？」
郝梅家孤零零的建在鎮外，過了橋就是她家，特別好找。
李平飛點頭，知道自己工作保住了，頓時放松下來，又瞪了吳艷一眼，心道︰便宜你了。
車子在校門口停了下來。
正是上學時間，走讀的學生陸續到校，寄宿生從校外早讀回來，督導隊四個隊員在校門口檢查學生儀容儀表。
學生們突然看見這麼一輛氣派的汽車停在校門口，頓時議論紛紛。
「這誰啊？學校領導來視察？」
「你見過哪個領導大清早來視察的？肯定是哪個老師吧？」
「難道我們學校新來了有錢的轉學生？」
「大概是吧，或者是誰家的家長來看孩子？喏，那是省城牌照的車。」
吳艷推開門下車，周圍的人頓時陷入詭異的安靜中，就像磁帶突然被人按了暫停鍵。
有人小聲猜測︰「那是楊大勇家的車？」
馬上有人反駁︰「怎麼可能！楊大勇被他爸爸打得半死了都不肯松口娶她，最後他家賠了一大筆錢了事。兩家人都撕破臉了，怎麼還可能開車送她上學。」
有消息靈通的人說︰「這事我知道，我還知道，錢都被她媽媽拿走了，還說等她一畢業就讓她嫁人了。听說對方是個四十多歲的鰥夫呢，彩禮都收了呢。」
听的人目瞪口呆，這些象牙塔里的孩子還未見識過人心之惡，從來只知道世上只有媽媽好，實在無法想象有人會這樣對待自己的孩子。
玉蘭漠然地看著吳艷挺直腰桿大步走遠，對李平飛說道︰「你今天做得很好，我很滿意。不過，你剛才如果沒有凶巴巴的罵她可能會更好一點。」
「旁邊是菜市場，早上買菜的人很多，不管誰對誰錯，別人眼里看到的就是你開車差點撞了人。人都是同情弱者的，你蠻橫霸道，她嬌弱可憐，人心不知不覺就會偏向她。不管誰對誰錯，你已經輸了一籌。」
李平飛被玉蘭說得有些不好意思，他平時的脾氣收斂的很好，剛才是一時情急，他誠懇地說︰「我會注意的。」
他下車給玉蘭開門，剛才伸長脖子看熱鬧的人看見年輕的男人，頓時又起了另一輪猜疑，關于吳艷是否這麼快找好了下家。
不過這猜疑在看見玉蘭從車上下來的時候就消失了。
江雪從校外吃早餐回來，正好看見玉蘭從車上下來，她沖上來問玉蘭︰「這是你家的車啊？你怎麼跟那個學姐一起來了？」
旁邊的人豎起耳朵。
玉蘭漫不經心地說︰「哦，路上踫到了，看她身體不舒服，就捎了她一程。」
旁人頓時了然︰就說嘛，吳艷又不是多漂亮，誰那麼想不開要去當冤大頭。
江雪嘰嘰喳喳地問玉蘭︰「你昨天怎麼沒來？」
玉蘭言簡意賅︰「家里有事。」
「你家的車可真氣派。」
「我舅舅的，借我用一段時間，我這段時間每天要回家，沒車不方便。」
「那個開車的是你舅舅？挺帥的呀。」
玉蘭沒注意到這點，疑惑地想，帥嗎？不覺得。反正她覺得最帥的是演楊過的古校長，身邊見過的人唯有賀世開，除此之外，其他人都長得一個樣，只有順眼與不順眼之分。
「不是，那是我一個遠房表哥。」
兩個人邊說話邊走遠了，留下一群听八卦听得意猶未盡的吃瓜群眾。
吳艷回到宿舍去拿東西，吳若瑩看她臉色不對，想問什麼卻沒問出口。
自從吳嬸再次鬧到學校以後，吳艷已經明白一切，兩個人徹底鬧掰了，吳艷跟別人換了床，離吳若瑩遠遠的。
跟吳艷一床的女生也是剛從校外回來，她好奇地問吳艷︰「你一大早出去早讀了嗎？送你回來的是誰啊？能開的起車的人家里應該不差錢吧？」
吳艷沉默一瞬，說道︰「嗯，是一個初中部的學妹，我身體不舒服，她順路帶我回來的。」
吳艷拿了東西低頭走出宿舍。她不知道自己還在期盼什麼，這個地方讓她窒息，她覺得按照這個狀態下去，高考一點希望都沒有了。
而她媽媽，吳艷苦笑一聲。
她媽媽收了別人的彩禮，打算蓋房子給她哥哥說親了。
她徹徹底底地成了外人。
就算她死了，她媽媽估計也只會怨她給她找麻煩，而不會為她傷心流淚的吧。
這一刻，吳艷突然萌生了去意，既然死不成，那就走吧，走得遠遠的。
玉蘭沒想到午休時間吳艷又來找她了。
玉蘭沉默地跟著她走到操場邊上，周邊空蕩蕩的，不用擔心有人听到她們說話的聲音。
吳艷看著玉蘭淡漠的臉，咬了咬牙，說道︰「你能不能借我一萬塊錢？我知道這對你來說很容易。」
玉蘭仔細看了吳艷一眼，發現她是很認真的，並不是在試探自己，頓時有些想笑，總有人喜歡想當然。
她平靜地問︰「所以？」
吳艷看不出玉蘭的想法，但她覺得玉蘭是她唯一的希望，咬了咬牙，說︰「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不過這錢我一定會還的，等我找到工作，我每個月還你一部分。我可以給你寫欠條，也可以算利息給你。」
玉蘭面無表情。
吳艷低著頭︰「我本來覺得高考是我唯一的希望，可是我這樣的狀態，高考沒希望了。所以我想離開這里了，可是沒錢我走不了。你家能開的起私家車，條件肯定不差，一萬塊錢對你來說不過是個小數目。」
玉蘭表情有點冷，「錢我有，可是，我憑什麼要借給你呢？」
吳艷祈求玉蘭︰「我再在這里呆下去會死的，你就當做好事救我一命不行嗎？我會感激你一輩子的。」
玉蘭諷刺地彎了彎唇，笑意不達眼底，「是啊，我借錢給你，你一走了之了，一了百了。留下的爛攤子誰來收？」
吳艷一愣︰「我走了我媽找不到我自然就消停了。」
玉蘭笑了笑︰「會消停嗎？不會。你如果不見了，你媽媽一定會來學校大鬧。學校交不出人，到時候跟你接觸的所有人都會遭殃。」
吳艷一愣，臉色煞白，她媽媽還真的會像玉蘭說的這樣做的。
她喃喃地說︰「對不起，我沒想到這個，你當我沒說過吧。」
她抱著自己慢慢蹲下去，把頭埋在膝蓋上，壓抑地哭了起來，聲音里是說不出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