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無題

玉梅被李愛華劈頭蓋臉一頓罵,幾天都提不起勁兒來。家務活也不干了,也不和李愛華說話,每天就抱著玉竹在村里瞎晃悠,她用這種沉默的方式表達她的不滿。

李愛華有心認錯,可她拉不下臉來道歉,想著孩子忘性大,時間長了玉梅氣消了就好了。卻不知道因此在女兒心中留下一個疙瘩,造成日後母女沖突不斷。

玉梅付清了欠何招弟幾個人的工錢,剩下的一股腦兒交給玉蘭處理。

李愛華幾次想叫玉梅拿錢還債,卻被玉梅冷臉相待,話就怎麼也沒好意思說出口。

玉蘭根據供貨合同,截留下來一部分留做年後的活動資金,剩下的的錢都交給了李愛華。

李愛華看著到手的兩千多塊錢眉間又起了褶,付了工錢不是還有三千多塊,怎麼才給她這麼一點?

李愛華的為難玉蘭硬著心腸就當沒看見。她也很想全部拿去還債了,可一下都用完了,拿什麼錢去買材料,沒有材料,合同怎麼辦?

她在心里默默念著︰「阿娘,對不起,您再忍忍,再給我一年時間,明年咱們就爭取把欠的錢都還清!」

玉蘭捂緊口袋,求別惦記。

可惜這次老天沒听見她的禱告,還真就有人惦記上了她們手里的錢。

起因是何喜梅的阿娘幾人去市區買年貨,看見店鋪里賣的招財狗,一個三四十公分大的玩具就標價八九十塊。她記得女兒有幾天時間老是往玉梅家跑,說是趕工做布女圭女圭。還說那些布女圭女圭很有特色,一眼就能看出不同來。

喜梅阿娘回家一問,確定店里賣的就是玉梅她們做的那一批,再一打听閨女拿到手的工錢,心里頓時不平衡了︰「好你個陳玉梅!自個兒賺了大頭,分給我兒卻連根毛都不是!」

她氣勢洶洶擼袖子準備去找玉梅算賬,賣價那麼高,那工錢不得再補加一點?

喜梅頭疼極了,死死地攔著暴走的老娘,「娘誒……您講點道理行吧?人家那店又不是玉梅家開的。進貨要不要錢?店租要不要錢?雇人要不要錢?」

幾個要不要錢砸過去,喜梅阿娘稍稍找回了理智,但仍舊將信將疑︰「照你這麼說……好像……也有點道理?」

喜梅忙不迭地點頭,很肯定地說︰「阿娘您相信我,玉梅賣給他們的女圭女圭最多不會超過三十塊錢一個。不信您去問問招弟,是她跟玉梅一起去賣的貨。」

喜梅阿娘雖然不聰明,可她有一個優點,就是听女兒話。听見女兒這麼一分析,就覺得玉梅是個厚道的,給開的工錢還算合理,也就沒話說了。

母女倆絕對想不到,厚道的玉梅有個不厚道的妹妹玉蘭,訂的高價能嚇死人。幸虧喜梅阿娘看到的只是最低檔女圭女圭的賣價,要是知道最高一檔女圭女圭的賣價,估計就得鬧翻天了。

喜梅阿娘被女兒說服不找玉梅去鬧,另一個人卻沒那麼淡定了。

這個人就是何阿秀的嫂子李三妹。

喜梅阿娘看到了價格,李三妹當然也留意到了。

李三妹回家在小姑子面前添油加醋一陣攛掇,何阿秀心里頓時不舒服了。可她面皮薄,不好意思去跟玉梅提,只能委委屈屈地說算了。過了年還有活,她不想跟玉梅鬧得太僵。

小姑子窩囊,李三妹卻不肯吃虧。不能找玉梅麻煩,給她添添堵那不是很容易的事?

李三妹選個人多的地方,裝作不經意提了提玉梅做的布女圭女圭,又一副神秘兮兮的樣子故意漏了價格。

雖說一群女人沒什麼文化,可一旦跟錢扯上關系,每個人都是算數的好手。

幾個人在心里算了算,頓時得出一個巨額數字。

然後你傳我,我傳你,不到一天時間,整個村里的人都知道了——李愛華家的大丫頭賺大錢了!

一听說有錢了,李愛華家的那些債主坐不住了。

手里有錢怎麼不趕緊還錢呢?捂在手里能生崽是咋地?

雖然年年利滾利,可是一紙欠條哪有真錢拿在手上來得實在?

于是,不約而同地上門了。

來人話里話外說得很好听,說︰「你看,這麼多年,咱也從沒找你們要過債,都知道你們家過得不易,反正鄉里鄉親的,也信你們不會賴賬……」

陳力是個老實人,人家這麼一說,他就招架不住了,不停地陪著笑臉︰「是是是,那是的,都是鄉親們照顧我們。」

接著,來人開始推心置月復︰「你看,咱體諒你們,你們也體諒體諒咱行吧?都是上有老下有小,老人有個頭疼腦熱的,孩子想買個啥東西,做家長的掏不出來心里也不好受。既然你家丫頭出息,能賺錢了,那要不先把我家這一點點賬先銷了?也沒有好多,就千把塊錢。你們不是賺了萬把塊錢嗎?擠一擠也就夠了。」

陳力笑容發苦︰「要是真有萬把塊錢那就好了,孩子自己瞎搗鼓的,也就賣個手工錢,也不瞞您,統共就兩千多塊錢,還……」

來人打斷陳力,「兩千塊還了我這千把塊你們還能剩一半過年,那就這樣?這個月的利息我也不算你們的了,夠意思吧?」

李愛華和陳力夫妻兩人面面相覷,最後只能無奈點頭。

能不點頭嗎?人家就戳在那兒,一副「你不還錢我就不走了,還要吃你家住你家」的無賴樣,惹不起。

李愛華從閨女手里摳出來的兩千多塊錢還沒捂熱呢,就散了出去,換回來三張欠條。

玉蘭冷眼旁觀上門要債的人各色嘴臉,把爹娘的憋屈難堪痛苦統統記在心里。

她覺得自己還得加快賺錢的步伐。

不然每看到有人逼迫爹娘,她的心肝髒就如被刀子絞過一樣,碎成了渣。

玉蘭此刻無比希望時間早早過去,自己立馬長成大人。

可這是不可能的,而她現在能借力的,只有大哥與阿姐兩個人。

阿姐現在已經完全接受自己的不同,但大哥不知道會不會受驚嚇?

該怎麼解釋自己的特異能力,玉蘭此刻已經顧不得了。反正,就算換了個芯子,她也還是陳玉蘭,老天恩賜,給了她多了一世的閱歷,她有什麼好怕的。

好不容易打發走一波接一波要賬的人,李愛華又沖玉梅發火︰「你說你找人就不能找幾個靠譜的嗎?統共才三千多塊錢,哪個黑心玩意給傳成萬把塊,也不怕爛了舌根!現在你讓我怎麼跟那些要債的人交代?人家還以為咱們有錢故意不還呢,冤不冤枉?」

玉梅瞟了一眼氣急敗壞的老娘,不說話了,反正一到年底,阿娘就跟炮仗似的,一點就炸,不能惹,我躲還不行嗎?

帶著跌跌撞撞學走路的玉竹,玉梅一晃就是一整天,看人家做豆腐,打年糕,做灶糖,玉竹樂不可支,玉梅也漸漸忘了被阿娘責怪的委屈。

轉眼就是農歷二十三了。隔天是小年,是祭灶的日子。

俗話說︰「祭灶不祭灶,全家都來到」。所以村里大多數在外打工的人,都是趕在廿三歸來,平靜的小村莊終于熱鬧起來了,年味日漸濃厚起來。

晚上,李愛華夫妻倆在燈下翻賬本。從祭灶這一天開始一直到除夕那天,討債者絡繹不絕。

玉蘭的爺爺陳老根是個賭鬼加酒鬼,酗酒跌進河里淹死了,留下了五萬多塊錢的債。

這些錢都是陳老根以各種名目各處借的,最後全填在麻將桌上了。

陳老根死了,可債還在,全落在李愛華夫妻倆身上。

夫妻倆還了幾年了,還剩下三萬來塊。

以前家里窮,地里刨食的人,一年到頭也只夠糊口,根本還不了幾個錢,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利滾利,欠的錢一年比一年多。

最近這幾年,條件好了一些,兩人趁著農閑給人家做工,賺一點還一點,還了三年多。只是本金不還完,還一點一點的根本就不起作用,復利還得往上加。

每到年關,光是應付那些討債的人,就足夠讓李愛華夫妻倆筋疲力盡。再後來兩人學了乖,一到年底,不等債主上門,就主動去給那些債主交代。

該還的能還的,東拼西湊也要還上;暫時還不上的,利息變本錢,欠條需要重新寫過;還有平時買的東西偶有賒欠的,也要陸陸續續還清。

白天人家都是各有各的事要忙,只有晚上這時間才在家。

夫妻倆還得一家一家的跑,一家一家的銷賬。

日子過得黃連一樣苦!

可是再苦也得咬牙撐著呀!家里還有老人跟可憐巴巴的小孩子,他們若不撐著,家里的天就得塌了!

相較于夫妻倆的煩惱,玉梅就輕松多了,她既已經找到了門路,相信用不了多久就能還清欠款,就沒什麼好擔心的了。

她現在最重要的事是招人,趁著在外打工的人回來了,下一年計劃沒定,人手也好招一點,不然等人家確定了去處,就不容易招收人手了。

小年這天一早,玉梅借口帶玉竹去玩,悄悄去和幾家中意的人敲定了年後上工的時間。

玉梅忙著招人,玉蘭也沒閑著,把自己關在房間里死磕設計稿。

她絞盡腦汁想著這個時代的服裝特色。自己的設計既不能太超前,又要有特色,光讓人眼前一亮還不夠,必須讓人打從心底里喜歡上,才能在市場上佔據一席之地。

她忙活了大半天,也不過完成了三張夏裝的稿子。

一套裙子,上衣是翠綠的寬圓領純棉T恤,五分袖,袖口寬松。袖子一角繡著繁花,下擺微收,兼顧淑女優雅的氣質和夏季著裝寬松舒適的優點;半身裙是高腰綁帶設計的A字裙,長度剛好蓋過膝蓋,裙擺是不規則的形狀的,文雅端莊,十分漂亮。

另外兩張設計圖,一件黑底帶白色小波點的長裙,領口裝飾荷葉的邊小V領松,小飛袖,腰間是細細的緊帶設計,優雅中帶點靈動;一套是藍白細條紋的蝙蝠袖上衣配的純色的休閑闊腿褲,閑適中透著慵懶。

想了想,猶覺得不夠,又加了一套貝貝裙子,一件無袖一字領修身及膝配寬腰帶的長裙。

她畫圖一直沿用舊的習慣,從款式到著色,從發型到妝容,從模特手上的配飾到腳上穿的鞋子,她都用彩色清清楚楚地畫了出來。

有別于那些只有專業人士才能看得懂的抽象的服裝設計圖,她的設計稿活靈活現的,一眼望過去,仿佛就能看見穿著或端莊或優雅或俏皮的模特朝你款款而來。

玉蘭最初的設想是先讓阿姐去市區開一家裁縫店,專門定做中高檔的女裝,自己則負責提供款式。不過現在只好忍痛放棄了,第一是沒錢,第二是沒錢,第三還是沒錢!

再則阿姐的裁縫技術全靠自己模索的,未出師擔不起重任。暫時只能賣設計圖了,再一想到這些圖紙生產出來的服裝能帶來的利潤,玉蘭不免肉疼地很。

玉蘭簡直想仰天長嘆了,萬事開頭難啊!心下又發了狠,自己都在泥塘里滾過一圈了,還有什麼難得倒我?

她趕緊停止了發散的思維,又檢查了一下細節,揉揉僵硬的脖子,甩甩手,收好圖紙,蹦蹦跳跳地出門找玉梅去了。

玉梅帶著玉竹在村口看熱鬧。

打工的人一波接一波衣著光鮮的回來了,一個個大包小裹的,讓那些沒出過遠門的村民開了眼。

燙著小卷發的時髦女人,穿搭時尚的活力少女,帶粗金鏈子的魯男人,那一個都能讓大家津津有味地議論半天。

玉蘭的目光落在那個留著卷發,濃妝艷抹的時髦女人身上。

那個女人上身著黑色低領毛衣,毛衣下擺塞在深藍色牛仔褲里,緊身的服飾,顯得她腰肢更縴細,身材更窈窕。深冬的天氣,別人都左一層又一層地包裹地像個球,她僅在毛衣外隨意套了薄薄的黑色皮衣,皮衣拉鏈敞開著,風情萬種的樣子襯得別人更加臃腫。她熟絡地和周邊的人打招呼,說話嗓音沙啞,帶著一種特殊的魅力,讓人印象深刻。

女人風姿綽約,玉蘭卻總覺對方身上有一種奇怪的維和感,似乎是一種……風塵味?

看看周邊的人表現都很正常,也許是自己看錯了吧。玉蘭不確定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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