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恐嚇之歌

再次醒來,又不知道是什麼時候了,郝立銘只覺得自己更加虛弱,快要虛月兌。他還是老位置,身下傳來惡臭,那是自己的排泄物。頭旁邊還有一瓶純淨水,嘴邊還有吸管。

喝完水,郝立銘艱難地感受著自己,觀察著自己。還好,除了快要餓到虛月兌,他身上沒有任何傷口。

緊接著,又是重復的一套流程。男人放音樂,擺弄手術器具,推過來,拿起注射器,任憑郝立銘說什麼,對方一言不發。最後郝立銘被打針,昏迷不醒。

又一次醒來,又是不知道過了多久,又是那麼一套流程。郝立銘猜想,這個變態要如此往復很多遍,讓自己多體會幾次瀕死的恐懼。

又一次醒來,郝立銘眼前一片漆黑,就在他以為他又要再經歷一次那樣一場惡夢流程的時候,他恍如隔世般地听到了有人,除了他自己之外的人在說話!

「好像是醒了,」一個男人的聲音,「叫張醫生他們過來。」

這一次,郝立銘身在醫院。他被告知今天上午,他在郊區湖邊被拍攝婚紗照的人發現。發現時,他雙目流血,昏迷不醒。此時距離郝立銘失蹤已經過去了七天的時間。

很快,妻子趕來,郝立銘徹底恢復意識,有了力氣,問妻子自己的雙眼受損到什麼程度,什麼時候能恢復視力。妻子告訴他,他的眼球被摘除,余生都得在黑暗中度過。

郝立銘恢復了體力,便開始在病房里大喊大叫,又砸又鬧。他無法接受事實的心情大家都能了解,但是醫院畢竟是醫院,醫護和病患都接受不了這樣的他。

妻子跟郝立銘的感情本就一般,郝立銘這麼一鬧,她借口得回家看孩子,逃了。也是從那時開始,夫妻關系的裂痕開始蔓延。

直到警察到來,暴躁的郝立銘才能好好說話。

負責這案子的是分局刑警大隊的大隊長馬隊。郝立銘對馬隊講述了自己的遭遇,然後便命令馬隊一定要抓住那個變態,他要親手挖去那人的雙眼為自己報仇。

馬隊又問了郝立銘很多問題,是否有仇家,是否認識行凶者,車庫的特征等等。郝立銘暴躁得很,一開始拒絕配合。等到他被馬隊教訓了一頓,打算配合了,又想不起什麼有用信息。

馬隊讓郝立銘描述行凶者的樣貌。郝立銘說了半天,等于沒說。

如果郝立銘還能看見,那麼根據形容做個拼圖,郝立銘就能得出畫像跟真人像不像的結論。現在的問題在于,就算根據郝立銘的描述做出了拼圖,也沒人能夠說得準這圖跟行凶者有幾分相像。

馬隊覺得,這就是行凶者對郝立銘露臉的原因。因為前兩次的案件,這個家伙全都沒有露臉。

既然郝立銘說不出自己有什麼仇家,警方的初步排查也沒什麼結果,馬隊便正式並案,郝立銘的這起傷害案跟五年前的蔣某失蹤感染HIV,三年前邊某失蹤自己刺穿耳膜導致耳聾串並,為系列案件,行凶者為同一人。

出院後,郝立銘回到家,仍舊是沖妻子兒子發脾氣。整天咒罵那個打臉大師;嫌棄妻子照顧不周,根本不會照顧盲人;嫌棄兒子不懂事,不懂得安慰自己;責備警察無能,一直抓不到罪犯;責備醫院無能,讓他這麼疼……

最令妻子無法忍受的是,郝立銘總是問妻子他的事兒是不是已經上了網,網民們怎麼評論。

妻子一開始就說這事兒根本沒上網,還體貼地不想讓郝立銘被網上的評論干擾。可是郝立銘自己有手機啊,他用Si

i成功上網,利用網頁的自動閱讀功能,听到了網上有關于自己的報道和評論。大部分人幸災樂禍,說郝立銘活該。

于是郝立銘又逼著妻子給自己讀更多的報道和評論,妻子說網絡暴力不用理會。但郝立銘不依不饒,非要听。听完了,他便在家里不停咒罵那些網暴他的網友。

那些日子,兒子郝顥也成了學校里的名人,被同學們議論,甚至覺得老師都對他另眼相看。

郝顥雖然才10歲,但也會上網,看到網上那些有關郝立銘的各種信息,難免會受到負面影響。再加上回到家就得面對父親的暴躁和病態,小小年紀的郝顥好幾次跟母親提出不想要這個爸爸了。

最後,妻子忍無可忍,提出離婚。郝立銘責罵妻子兒子,一氣之下同意離婚。妻子離開時提出給他找個保姆,他也說用不著。可是自己才過了三天時間,郝立銘便後悔了。

一周後,郝立銘接受了前妻的提議,雇了保姆,也就是郭曉茹。

三個月後,冷靜下來的郝立銘終于意識到自己對家人造成的傷害,對前妻道歉並提出復婚,前妻不同意。

「我終于能夠理解盲人需要導盲犬的心情了,我已經有半年沒出過門了,」說到這里,郝立銘已經淚流滿面,「我現在是眾叛親離,每天只有一個郭曉茹陪著,她除了能給我做難以下咽的一日三餐之外,還給我帶來了無盡的噪音,我時刻的警惕和擔憂。我終于意識到,我需要一條對我絕對忠誠,能夠24小時陪伴我的導盲犬,作為永遠不會拋棄我的朋友,我的眼楮。」

吉時無奈搖頭,打臉大師的目的達到了,郝立銘現在說這番話可謂是自己扇自己巴掌。當初他說瞎子就不該出門給別人填麻煩,如今,他渴望出門,卻沒人有那個耐心去陪他。當初他咒罵導盲犬是瞎子的狗兒子狗祖宗,滿身病毒,如今,他奢求一個這樣絕對忠誠24小時陪伴的朋友。

「我也查過,網上說中國有八百萬盲人,卻只有兩百只導盲犬,訓練一只導盲犬非常難,對我來說,想要擁有一只導盲犬的難度跟我想要重獲光明一樣。我死心了。我真的很羨慕地鐵上的那個盲人。」

吉時能夠理解郝立銘現在的心情,但是他此行的目的並不是來慰問殘疾人的,于是便問︰「那個,你說那個打臉大師一直潛藏在你身邊,這是怎麼回事?」

郝立銘抹了把眼淚,意識到自己跑題了,「不好意思,我的這番感悟一直沒人去說,你們來了,我就忍不住……」

高雲騰沖吉時使了個眼色,無聲地說︰你看,判若兩人吧,還知道不好意思呢。

接下來,郝立銘便講到了最近一個月發生的變故。

一個月前的某一天晚上,郝立銘正躺在床上準備入睡,突然便听到了一陣音樂聲。前幾秒,他還沒反應過來,幾秒後,他突然一個激靈彈坐起來。

那是一段有些熟悉的旋律,是英文歌,女人唱的!就是在車庫里,那個打臉大師幾次三番播放的那首歌!

音樂聲不大,還有點悶悶的,听聲源好像是就在他的房間里,又像是從隔壁傳來。郝立銘已經練就了听聲辯位的本事,他明顯感覺到聲音來自房間的北側,但他不敢靠近尋找。

在床上足足顫抖恐懼了十幾分鐘,郝立銘已經是大汗淋灕,他甚至不敢大叫,只能緩緩挪動身體朝北面模過去。

房間的北面是巨大的衣櫃,郝立銘的腦海里,衣櫃里正站著那個打臉大師。他努力克服恐懼,用理智告訴自己不可能,白天這個家里只有他和郭曉茹,郭曉茹每晚7點做完晚飯下班,一直到明早7點,這個房間里就只有他自己,他沒有听到有外人進來。

郝立銘打開衣櫃,把里面的衣服一件件掏出來,在里面模索著,想要尋找到能夠發出聲音的東西。

連衣櫃他都一寸寸地模過,然而他畢竟是盲人,觸模也肯定會遺留不少死角,一番忙活後是一無所獲,最後只能再把衣服一件件塞回去。

是錯覺嗎?郝立銘能夠肯定,絕對不是。冷靜下來思考,郝立銘又驚出了一身冷汗。

那首歌的事情他只跟警察提過,並且提的時候他也沒說出歌名,也沒哼過旋律,就只是提到那是一首英文歌。

郝立銘自己想不起歌的旋律和歌詞,警察也不覺得這首歌有什麼特別之處。

也就是說,這個世界上只有打臉大師知道那是一首什麼歌!

也就是說,這不是什麼別的人想要嚇唬自己,搞的什麼惡作劇,這就是打臉大師在恐嚇他!他就在自己身邊,曾經偷偷進入自己的家中,藏了一個播放器,遙控著它在大半夜播放那首能夠瞬間帶自己重回恐怖記憶的音樂!

對,打臉大師一定進來過,因為臥室北側的牆壁後面不是什麼鄰居家,而是戶外。聲音如果從那堵牆後傳來,那一定是播放器就處在那個位置。

郝立銘花費了半個小時的時間才讓自己暫時月兌離恐懼,繼續理性思考。都有什麼人有機會進入自己的家,偷藏一個足夠隱秘,至少是他一個盲人無法找到的播放器?

郝立銘有了四個人選︰前妻、兒子、高雲騰、郭曉茹。

前妻和兒子自然排除在外,剩下只有高雲騰和郭曉茹。

郭曉茹是個女的,而打臉大師是個男的。等一下,郝立銘疑惑了,那個家伙真的是個男人嗎?或者說,郭曉茹真的是個女人嗎?

郝立銘也不顧此時是大半夜,立刻給前妻打電話,問前妻郭曉茹身高體重,相貌特征。

得到的答案是,郭曉茹身高一米五五,體重140斤,皮膚偏黑,大眼楮雙眼皮厚嘴唇,而且是通過家政公司找來的保姆,身份信息肯定是真的。

郝立銘並沒有徹底放心,郭曉茹不是打臉大師,但不能保證她不是那家伙的同伙。

高雲騰的嫌疑也不能被徹底排除,雖然前妻說高雲騰是圓臉大眼楮,身材偏矮微胖,跟郝立銘看見的行凶者不同,但是郝立銘覺得身材和樣貌都是可以偽裝的,他嚴重懷疑他當初看到的不是真實的臉,而是人皮面具,否則為什麼一點表情都沒有?

「等一下,郝先生,你說你不能完全排除高雲騰的嫌疑,」吉時听到這忍不住打斷,提出疑問,「那你還通過他找我來幫忙?」

郝立銘略顯尷尬,「這麼說吧,在見到你之前,哦不,是听到你的聲音之前,我對高老師還是不能完全放心的,這一點高老師也清楚,他理解我的立場和心情,畢竟,我是盲人,又有過這種經歷,處于驚恐之中。」

「我的聲音?你听過我的聲音?」吉時不解。

「不久前高老師跟我提起你的時候,我非常感興趣,但也不免擔心,所以我特意打電話給馬隊,也就是之前負責我案子的那個分局大隊長。我特意讓他幫我打听,市局是不是有個名叫吉時的顧問。」

「分局的馬隊都知道我?」吉時有點得意。

「是啊,馬隊當即就說他听說過你。而且馬隊說如果我能找到你幫忙調查也是好事,他覺得是我多心,他沒辦法打消我的顧慮和恐懼,有其他人,而且是比較專業的人來幫我打消也是好事兒。說實話,直到那時候,我對高老師的懷疑已經打了對折。」

高雲騰自嘲地笑,「還剩一半啊?」

郝立銘尷尬地說︰「不好意思,希望你能夠理解。我當時還是擔心,如果你就是打臉大師,也許會找來一個同伙假冒吉老師。所以我便向馬隊求助,說想要听听吉老師的聲音。馬隊便從網上給我找了一段吉老師公開課的視頻,讓我听聲音。」

「所以剛剛我一說話,你就听出來我就是吉時?」吉時反問。

「是的,經過這大半年的訓練,我對聲音極為敏感。我能夠確定,你的聲音跟馬隊給我听的吉老師的公開課的聲音,一模一樣。你就是能幫我的顧問偵探,吉老師。」

高雲騰大笑,「所以打從你確認了吉時的身份,對我的懷疑也就徹底消除了?」

郝立銘用力點頭,面對兩個他能夠絕對信任的人,他整個人都是放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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