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兩個陪葬的罪人

我和卞小山一同站在臥室窗前,望著里面的尸體。

「是胡盼迎,他被打碎的酒瓶子刺入月復部失血而死,代表他是路人乙,這個乙,是乙醇的乙。都怪我,全都怪我,為什麼沒有早點想到,為什麼?」卞小山攥拳一連砸了好幾下額頭。

我給了卞小山一拳,呵斥道︰「現在不是你挫敗自責的時候,你忘了嗎?這房子門窗都是從里面鎖上的!」

卞小山猛然回過神,下意識便做出了防衛姿勢,「你是說,你是說……」

我嚴肅點頭,「幽靈殺手很可能還在里面,如果這棟房子下方沒有暗道,上方沒有足夠寬大的煙囪的話。」

說完,我倆一起退後幾步,望向房子上方的煙囪。那煙囪很細,孩童都只能勉強通過。

卞小山掏出了腰間的手槍。

我則是從牆角下找了一塊最大的石頭。

然後我們便起了分歧,卞小山要拿著槍沖進去,讓我守在外面,這樣一來,凶手要是奪門而出,我根本攔不住,那麼放走凶手的責任在我。

我則是建議我們倆不要分開,一起守住這個房子,等到支援到來。

可卞小山卻對我的提議嗤之以鼻,說他絕對不會坐以待斃,執意用石頭砸破玻璃窗,縱身一躍進入房間。

我猝不及防,只好爬上院落圍牆,不顧危險站在上方,統觀全局,看凶手會從哪扇窗出來,或者是從門出來,我知道,以我的體力不一定能夠攔得住一個窮凶極惡的凶手,但至少我的眼力好,能把他這個人和他的逃跑路徑看個清楚。

然而我等了許久,沒有人從窗戶出來,只有一個人從正門出來,正是卞小山,他已經收起了剛剛的警惕狀態,也把槍收起來。出了門之後,他找了一圈,發現我在樹上,無奈地招手讓我下去。

「沒人出來,對吧?」卞小山沒精打采地問,「反正我在里面是沒听到任何聲音,房子里只有我,還有一個死掉的胡盼迎。」

我苦笑,「是啊,沒人出來,其實人已經死了那麼久了,凶手不可能還留在這里。只是我不明白,凶手是怎麼出來的。」

「是啊,門窗都鎖得好好的,我剛剛特意看過,這房門內外各有一道鎖,里面只能插門栓,門外只能用掛鎖。剛剛我過來,見門上沒掛鎖,院子又開著門,就想家里肯定有人。既然門里面上了門栓插銷,我以為我用點力氣就能把插銷給弄壞,把門給拉開。」

我走到門前,仔細檢查門鎖。的確像卞小山說的一樣,這道門和門鎖以及這棟房子都一樣的簡陋,房門內外各一道鎖,外面是掛鎖,里面是插銷。此時的門,外面的把手被卞小山硬生生給拉掉了,里面的插銷也變了形。

我又進入房間,把所有窗戶都檢查了一遍,全部都只能從里面上鎖,鎖也都好端端的。煙囪從里面看更狹小,五歲以下的孩童才能鑽出去。至于說地下的暗道,至少我是沒發現。

「胡盼迎的妻子祝丹媱呢?」我問卞小山。

卞小山聳肩,「這我怎麼知道?」

一個小時後,盧昶派來的支援隊伍抵達,十幾個人涌入房子,徹徹底底搜尋一番,確認了的確沒有什麼暗道。

回到警察局,卞小山聯系了胡盼迎的大哥,得知了祝丹媱前幾天自己走路差點沒被摔死,胡盼迎大發善心把人送去了醫院,這會兒還躺在醫院。

這位胡大哥不依不饒,說弟弟的死必須得有個說法,否則就要把他後面的美國人給搬出來。

「我養過一條大黑狗,平時總是放出去玩,結交了外面的野狗。野狗被人打死了,我的大黑狗跑回家,咬著我的袖子讓我去替野狗報仇,哼,你猜我會怎麼做?」卞小山秉持著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的原則,把當初在胡大哥這里受的窩囊氣給發泄出來,自問自答,「我會暴打一頓我的狗,居然妄想讓我幫他管什麼狗屁閑事!」

胡盼迎的大哥,美國人的狗腿子馬上面色赤紅。他干的就是察言觀色,狗仗人勢的營生,這話里的諷刺內涵,他是瞬間就懂,卻又無法出言反駁。

九點半,我跟盧昶一起去醫院見祝丹媱。在看到祝丹媱的第一眼時,我便排除了這個女人的嫌疑,她真的是生死一線間啊,以她現在的狀態和醫生的說法,自己能不能活下去還是個問題,怎麼可能去殺人?

「我就說吧,不可能是祝丹媱。」盧昶埋怨我。

來的路上,我提出了一個猜測,我猜測凶手,也就是幽靈殺手其實只想殺害一個人,他只與甲乙丙三人中的一人有仇怨。之所以要一次性殺三個,還做出挑戰我的姿態,其實就是為了掩飾他的殺人動機。

也就是說,這個幽靈殺手是三個死者其中之一的關系人。如果沒有挑戰書,沒有甲乙丙,只單單死了這麼一個人,那麼警察一查,馬上就會懷疑到他。

按照這個猜想,我懷疑博物館里的某個人看不慣黨皓東監守自盜,賣國寶給外國人的罪行,又苦于現有法律無法制裁他,所以殺害了黨皓東。為了掩藏自己的身份和殺人動機,這個人又找了兩個罪人給黨皓東陪葬。

或者是一直被胡盼迎毆打的妻子祝丹媱。弱勢的祝丹媱根本無法徹底月兌離魔鬼丈夫的控制,她唯一能夠想到的自救方式便是殺了胡盼迎。但是一旦胡盼迎死了,胡大哥肯定會懷疑她,不會放過她。怎麼辦好呢?創造出一個幽靈殺手,選定其他兩個同樣滿身罪惡的陪葬品。

當然,親眼目睹了祝丹媱的情況之後,我徹底排除了她的嫌疑,但仍舊不排除祝丹媱身後還有什麼人,也許是她的情夫、親屬之類的人,想要幫助她月兌離苦海,順便也是復仇。

醫生給祝丹媱打了一針,她緩緩醒來。

我和盧昶站在床尾,面對這個奄奄一息的女人。這怎麼可能是自己走路摔的?這就是被胡盼迎打的!

盧昶先是介紹了我們的身份,然後像是宣告好消息一樣,「胡盼迎死了。」

祝丹媱一時間沒反應過來,幾秒後,她熱淚盈眶,隨即奪眶而出。淚水中凝結著喜悅、解月兌,也有敢于赴死的勇氣。也許在她看來,只要這個魔鬼已經死了,自己哪怕就此咽氣,也能瞑目了。

「他該死,他早該死了!自從一年前他把我送上洋鬼子的床,他就該被千刀萬剮!他跟他的那個大哥就是一丘之貉!」祝丹媱把身體里最後的力氣都拿出來,用作控訴。

原來,狗腿子大哥效忠的法國佬無意中見過了祝丹媱,哪怕知道人家已經嫁做人婦,仍然提出無禮無恥要求,自然,祝丹媱拒絕了。

但胡盼迎嗜賭如命,也可以說是吃喝嫖賭抽,五毒俱全,欠下一爛債。他急需錢,便去找大哥要,大哥說他能有多少?法國佬那邊已經開了價格,只要祝丹媱能夠在法租界呆上三天,就能給胡盼迎三年的生活費。

祝丹媱被迷暈,醒來時已經身在法租界。她為什麼不能生育?因為哪項功能在法租界的蹂躪中被剝奪了,罪魁禍首就是胡盼迎,可是胡盼迎卻以這個理由去毆打虐待祝丹媱。祝丹媱恨不得跟他同歸于盡。

听了祝丹媱血淚的控訴,我和盧昶都沉默了。我知道,此時我們的腦子都在回響著剛剛祝丹媱的那句「他該死,他早該死了!」

的確,幽靈殺手又殺了一個罪有應得的敗類!

我本來還想追問祝丹媱有沒有什麼情夫或者兄弟,總之是可能為她報仇的人。但盧昶卻急著拉我出病房,不讓我問。

「醫生,請你一定要救她,讓她活下去!錢不是問題,缺多少,我可以補上。」盧昶是性情中人,已經完全沉浸在對這個可憐女人的憐憫之中,喪失了一個警察的職業水準。

離開醫院,我問盧昶︰「為什麼不讓我問,你明知道,她現在完全不設防,這個時候問,如果她真有幫手,肯定會露餡。難道你也跟卞小山一樣,覺得這個幽靈殺手做得對?」

盧昶仍舊沉浸在憤怒之中,咬著牙說︰「對和錯的界限並不是一成不變的,如果我們不是生在這樣的時代,這樣的環境,這樣在夾縫中求生存,我一定做法律最為堅定的守護者!」

「無論時代和環境怎麼樣,你的原則不能變!」我不顧場合,拔高音調,我又一次跟盧昶站在了對立面。我們兩個,難道注定不能處在同一陣營嗎?他為什麼要一次次地跟我分道揚鑣?一次次犯錯,挑戰我的底線?

「你無法否認,我們每個人都必須受到時代和環境的影響,因為我們就生在活在這樣的時代和環境!」

「算了,道不同不相為謀。不管你是不是要查下去,是不是要做做樣子,找個替死鬼,反正我一定會捍衛真相,我一定要讓這個幽靈殺手接受法律的制裁!」我已經言明我的原則,多說無益,轉身就走。

現在,我徹底明白了一個現實,我、盧昶、卞小山,我們三個本該是志同道合的同行,現在已經分化成了兩個陣營,我自己一個陣營,堅持還原真相,追求我能夠掌握的正義,法律上的正義;盧昶和卞小山站在了幽靈殺手那一邊,他們贊同法外的正義,因為他們對這個時代和這個環境失去了信心。

盧昶真的會為了仕途而去找個替罪羊嗎?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是一個偵探,我只管破解謎題,還原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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