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無法選擇出身

「誰呀?」

易文翰敲門後,里面馬上傳來一個女人清脆的問話。

吉時小聲對易文翰說︰「是苑初心。」

「你好,我是市公安局刑偵支隊長,易文翰,想找你們家了解一些情況。」說完,易文翰把證件舉到貓眼前。

門開了,里面傳出晚餐的香味,苑初心穿著圍裙,手里還拿著鍋鏟站在門口,見到易文翰禮貌點頭,注意到易文翰斜後方的吉時,先是驚訝,而後面露喜色。

「吉時?」苑初心壓低聲音問,「你查到有關無名女尸的案子了?這就是你之前說的,易文翰隊長?」

吉時尷尬地點頭,又馬上否認︰「我們來不是因為無名女尸,唉,也可以說是。這里面有點復雜,進去說?」

苑初心馬上讓開門口請他們進去。

易文翰卻不急著進門,他問苑初心︰「不久前來你家做客的老鄉叫什麼?」

苑初心想也不想就答︰「苑宏發,怎麼了?」

「進去說。」易文翰邁步進門。

客廳里,一個頭發半白的老人正翹著二郎腿看電視,他面容緊繃,一臉橫肉,看個電視都橫眉怒目,一看就是那種不好惹的面相。不用說,這就是苑初心的父親苑通達。見苑初心領著兩個男人進家門,他憤怒地質問他們是什麼人。

易文翰出示證件,說明來意。

苑通達面色不改,甚至更加憤怒排斥,「我們家跟苑宏發不熟,查他的事兒憑什麼打擾我們?」

「苑顯赫夫妻不在家?」易文翰不理會苑通達,轉而問苑初心。

「哥和嫂子今天帶著孩子去參加飯局了。家里就我們三個。」

「哦,你母親呢?麻煩叫她也過來。」易文翰客氣地對苑初心說,無視苑通達的吹胡子瞪眼。

苑初心去廚房,暫停工作,跟一同在廚房忙活的母親王翠艷一起去到客廳。

如果說苑通達是一只老虎,那麼王翠艷就是一只小白兔,她面容和善,眉清目秀,看得出年輕時面容姣好,溫婉可人。但現在的她就像是時刻警覺的兔子,眼神里閃爍著怯懦,微微頷首,小心翼翼地看所有人的臉色,習慣性地站在女兒的斜後方。

「苑宏發死了。」易文翰說話時緊盯著苑通達。

苑通達沒有驚訝,持續剛剛的憤怒狀態,「他是死是活跟我們有什麼關系?」

「爸,配合警方是公……」苑初心想要跟苑通達講道理。

「放屁!」苑通達惡狠狠打斷苑初心,「你吃里扒外的丫頭,替誰說話呢?你給我閉嘴,這里沒你說話的份!」

苑初心尷尬地笑笑,顯然是習慣了。一旁的王翠艷更是無動于衷,仿佛什麼都沒看見听見。

「我听說,苑宏發來到尚城之後,跟你們家有聯系,還曾來家里吃飯。」易文翰不理苑通達,還是對著苑初心說話。

苑初心剛想開口,又被苑通達打斷,「怎麼?來我家吃過一頓飯,我們就是凶手啦?」

「我們只是來詢問一些有關苑宏發的信息,並沒有說你們是凶手啊。」吉時好脾氣地解釋。

「哼,你們來我家不就是想說我們是凶手嗎?都說了,我們跟他不熟,沒什麼好說的。你們快走吧,警察來家里,晦氣!」苑通達咆哮。

吉時又打量了一旁靜靜發呆如機器人的王翠艷,如果說這家有個精神有問題的病人,不提前說是誰,那麼吉時一定以為是暴躁的苑通達。

易文翰仍舊不理會苑通達,還是問苑初心︰「苑宏發來你家吃飯的時候,曾經提過二十多年前,在你們老家苑家村發現過一具無名女尸。」

吉時偷偷觀察王翠艷,果然,易文翰一提到「無名女尸」四個字,王翠艷全身震顫了一下,僅僅抿住嘴唇,嘴角向下,雙手死死握在一起。她在恐懼,而且是在壓抑克制自己的恐懼。難道是因為苑通達在場,她不敢表現出來?這個女人,她還存有理智,知道要掩飾自己!

「沒有,什麼無名女尸,那老不死的喝多了就喜歡胡言亂語。」苑通達一邊說一邊望向身邊的妻子和女兒,好像是在質問︰你們倆誰往外亂說的?

苑初心無所謂,大大方方地承認︰「我告訴警方的。這是事實。」

王翠艷把頭深埋胸前,根本不敢抬頭,全身緊繃。

「根本沒有的事兒,他胡說八道的!」苑通達又咆哮,「沒什麼好說的,你們快走吧。」

「一周前,也就是本月11日的晚間11點至第二天凌晨三點,你在哪里,做什麼?」易文翰冷冷地問。

苑通達實在是個糟糕的演員,听到這個時間,臉色大變,用力跺腳,「你干什麼?你想干什麼?滾,滾出我家!」

易文翰從警多年,見過的耍賴不配合的嫌疑人多了去了,自然是見多不怪,只是像看戲一樣冷眼看著苑通達發作,「我沒想做什麼,就是問你幾個問題。你心虛什麼?」

「你放屁!」苑通達如同一直暴怒的猛獸,但是又畏懼獵人的槍,只敢原地蹦,「你們走,滾,滾出我家。」

易文翰真的起身,卻不是朝門口走,而是四下打量,問苑初心︰「我們能去你的房間看看你的書架嗎?」

苑初心正覺得丟人,听易文翰這麼說,趕緊去開自己的房門,「可以,這邊。」

王翠艷緊緊跟在苑初心身後,他們四個人都進了房間。與此同時,客廳里的苑通達開始爆粗口。

吉時更加能夠理解苑初心為什麼會願意大義滅親尋求真相了。他把房門關上,盡量隔絕那些不絕于耳的污言穢語。

「對不起。」苑初心很難堪地對吉時和易文翰道歉。

吉時同情地說︰「沒關系,這又不是你的錯。」

易文翰一進門就看到了一面牆的書櫃,走過去查看。書架的第二層,全都是東野圭吾的作品,依次排開。易文翰挨個書脊看過去,果然沒有那本《嫌疑人X的獻身》。

「怎麼回事?」苑初心也注意到了少了一本。

「怎麼了?」易文翰明知故問。

「少了一本。」苑初心又去書架其他層尋找,最後確認,真的少了這本。

「會不會是你家人拿走了?」易文翰問。

「不可能,我家人就沒有一個對這些感興趣的。」苑初心迷惑地搖頭,又轉頭去問王翠艷,「媽,你拿過我的書?」

王翠艷搖頭,一臉茫然。

易文翰和吉時交換眼神,基本可以確定,苑宏發偷了苑初心的小說。

「你父親很暴躁,而且可能跟案件有關,你們母女最好先搬出去一陣子。」吉時好心規勸。

「那我佷子怎麼辦?我媽要是走了,哥嫂就會讓我爸照看孩子。想想都可怕,」苑初心為難,「要不是可憐我小佷子,我早就帶我媽出去租房住了。你們也看到了,我這個爸就是個暴君,我從小都生活在他的婬威之下。」

易文翰壓低聲音,「我覺得你跟你母親不安全,還是搬出去吧。」

「你們,你們懷疑是我父親……」苑初心並沒有太過驚訝,更多的是傷心。

「排除他嫌疑之前,還是謹慎為好。」吉時望著噤若寒蟬、一言不發、畏畏縮縮的王翠艷。

苑初心摟住母親,下定決心︰「好,我早就想帶我媽走了。看我爸那樣子,我們今晚就得出去住。」

回去的途中,易文翰和吉時沉默許久,最後吉時打破沉默,「真沒想到,苑初心那麼開朗大方的性格,她會出自于這樣的家庭。」

「這樣的家庭不少,我工作中見過很多。所以說人無法選擇自己的出身,其實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易文翰瞥了一眼吉時,「你母親也是,給你找相親對象,也不打听好對方家庭情況。」

「介紹人肯定沒說,搞不好連介紹人都不知道,苑初心也不能把這種家丑到處宣揚。唉,我媽要是知道,肯定不同意。說到底,還是看中了苑初心樣貌氣質工作好。」感慨完苑初心,吉時想到了自己的出身,想到了伍玉霖,心里五味雜陳。

「今晚就去住酒店是對的,剛剛苑通達的樣子太典型了,就是用憤怒掩飾心虛。明天我讓高朗帶人過來,請他去我那聊,壓一壓他的氣焰。」

吉時站在苑初心的角度,這個女孩這些年過得一定很矛盾,一方面心疼媽媽,一方面又不忍拆散自己的家,更何況現實中有這麼多困難,自己工作沒法照看媽媽,沒有了媽媽,小佷子又沒人照看,想要請保姆,先不說一個剛工作不到一年的女孩能否負擔現在保姆的高工資,媽媽的精神狀態這樣,又真的能夠放心交給保姆?

想要改變現狀,有時真的如壯士斷腕一般,這就是為什麼有那麼多人明知道當下的生活狀態是不對的,是不舒適的,但還是很難走出不舒適的「舒適圈」,因為改變需要更大的代價。

晚上7點,兩人找了家小店吃晚餐。

吉時邊吃邊問︰「哥,那個無名女尸的案子,你能不能查?」

易文翰無奈搖頭,「目前先要解決苑宏發的案子,至于說無名女尸,如果不能找到尸體,很難立案,畢竟,這個詞兒來自于兩個喝醉酒的男人的閑聊。」

「唉,是啊,可問題是,上哪找一具二十多年前不知道被埋在什麼地方的無名女尸啊。」吉時迷茫地感嘆。

「王翠艷的剪報里,你沒有發現什麼線索?」易文翰突然想到了剪報,這可是吉時在行的領域。

「別提了,啥也沒分析出來。我覺得我可能是做了無用功了,王翠艷小學文化,接下來我得把自己想象成小學生,以小學生的角度去看那本剪報,或者干脆找個小學生幫我看看。」吉時並不是說笑,他真的有這個打算。

易文翰深以為然,「的確,橫看成嶺側成峰,有時候決定性因素就是角度。就比如苑宏發手里的那本推理小說,如果不是你,我這會兒應該在重溫小說,想要從內容上找線索呢。」

「這也不怪你,畢竟事有湊巧,苑宏發出事前住過旅館,而小說里也有相似的橋段。」吉時對于易文翰的夸獎很受用,也不忘反過來為他說幾句。可這樣的對話方式,卻總讓他覺得有點生分,易文翰怎麼就不懟自己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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