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好人難當

一大早,易文翰便等在黃心慈新家的樓下,他把車停在小區對面的地鐵站口,守株待兔。

很快,黃心慈出現。

易文翰下車,像個風流浪蕩子一樣,伸手攔住女人,發出邀請,「黃小姐,我送你?」

易文翰本以為黃心慈又要大喇叭附體,拒絕不說還得大聲拒絕,已經做好了被路人行注目禮,甚至當做流氓看待的最糟糕準備。只是沒想到,黃心慈啥也沒說,乖乖上車了。難道這趟是長途,所以她不坐白不坐?易文翰暗暗揣測。

「還來找我做什麼?我不是說了嘛,我什麼都不知道,」黃心慈無精打采,音量非但不高,還很微弱,「宏威大廈。」

果然不近,易文翰發動車子,「你在宏威大廈上班,之前的房子更近吧?為什麼特意搬到反而離單位遠的地方?」

「不是說過嘛,那兒不安全。安磊都失蹤了,我一個女人獨居,小心駛得萬年船,有什麼錯?」

「我問過房東,你臨時退租,違反合同,所以她沒有退你房租,你損失了半年的房租。不少錢啊。」易文翰瞥了黃心慈一眼,突然襲擊,厲聲問,「你在躲誰?」

黃心慈怔了一下,馬上理所應當地說︰「躲綁架安磊的罪犯啊,還能躲誰?」

「綁架?你怎麼確定是綁架,不是殺害?」易文翰開啟懟人模式。

「我,我自然是希望安磊只是被綁架。」黃心慈很快找到說辭。

「你不是討厭安磊嗎?還好心地替他著想?」

「我討厭他也不代表我希望他死啊。」

易文翰的咄咄逼人等于按下了黃心慈身上的音量加鍵,他一直說就是一直按。

「我看你是希望他死吧?不然為什麼知情不報?」

「你這人怎麼回事?我都說了我不知道!他死了對我有什麼好處?」

「你知道!綁架安磊的人就是你們同小區,甚至同一棟樓,同一個單元的鄰居。你看見他綁架了還活著的安磊,但你不說,因為你說了對你也沒有任何好處。你害怕那個鄰居,你知道他窮凶極惡,所以你只能選擇承擔房租損失,趕快搬家,遠離是非之地。」

黃心慈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瞪著易文翰,高聲叫嚷︰「胡說八道!」

易文翰再接再厲,「那天搬家,你跟我說話故意那麼大聲,恐怕就是為了喊給那個鄰居听吧,你得讓他知道,你不會對警方舉報他,因為你有自己的理由,你是網上那些抨擊安磊的鍵盤俠,所以你對懸賞沒有一點興趣。你當時還說要跟那地方徹底劃清界限。」

「停車,我要下車!」

「抱歉,這里不能停車。」易文翰淡淡地說,甚至還帶著點笑意,「而且現在距離目的地還很遠。」

「你到底想怎麼樣?」黃心慈急了。

「想幫你賺懸賞啊。」

「我不要錢,你還不懂嗎?我要的是命,我要我的生命安全!你死心吧,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我不會做的。」

「還說你希望安磊活著,你知不知道,你保持沉默的後果就是一個人死去。」

「也許他早就死了!」

「所以你就任憑那個殺人凶手逍遙法外?」

「這跟我有什麼關系?」

「不擔心他會來找你?」

「他不會的,相反,你們要是抓了他,他沒被判死刑,出獄後倒是有可能來找我!」

「你的三觀呢?」

「就飯吃了,怎麼的吧?」

易文翰無語,一打方向盤,來了個急轉彎,「行了,你也不用去上班了,跟我回市局,接受審訊。」

「憑什麼?」

「憑公民有義務協助警方辦案,憑我是警察,你是公民。」

「停車,我要下車!」黃心慈居然開始拉扯易文翰。

「你不要命了?」易文翰高聲斥責。

黃心慈嚇得一個激靈,頓時老老實實。

就在此時,易文翰的手機響了,來電是吉時。他戴上藍牙耳機接听。

「哥,安磊的遺書其實是藏頭藏尾詩,不,遺書不是詩,但是它藏頭藏尾了。藏的內容是六個字︰秋葉山,泥石流。我本來想上網查的,可是校長巡視,我得回去上課。消息通知你了,接下來交給你了。」吉時說完便掛了電話。

易文翰接了電話,卻連一個「喂」字都沒來得及說,電話便掛了。他摘下耳機,想要找個地方停車,上網,發現這里還真不能靠邊停。打電話讓手下人查?也不用,身邊不是有個現成的幫手?而且讓她查,說不定能撬開她的嘴。

「黃小姐,麻煩幫我查點東西,我開車不方便。」易文翰緩和語氣,跟剛剛判若兩人。

黃心慈翻了個白眼,不耐煩地說︰「查什麼?」

「秋葉山,泥石流。」易文翰刻意去觀察黃心慈在听到這六個字後的第一反應,微反應。結論是,黃心慈沒有任何反應。看來她對此不知情。

「有了,十年前秋葉山發生過泥石流,當時遇難的有4個人,受傷的3個。」

「罹難者和傷者的名字?」

「這上面可沒寫,」黃心慈一邊說一邊滑動手機往下瀏覽,「等一下,這還有一篇報道,說是當時的導游……」

黃心慈的講述戛然而止,緊接著她收好了手機,目視前方,緊咬牙關。

易文翰瞥了黃心慈一眼,從對方的反應中獲取了信息,黃心慈不說的內容就是關鍵,這新聞報道里肯定提到了她所知道的那個嫌犯鄰居。

「感謝你的配合,接下來的信息我自己查。」易文翰終于找到了一個能停車的地方,「下車吧。」

黃心慈不動地方,似乎在進行激烈的心理斗爭。

易文翰掏出手機,輸入關鍵詞,想看看黃心慈閉口不提的名字到底是什麼。很快,他搜到了。

「居然是他!」易文翰驚愕。

黃心慈祈求地說︰「拜托,我不想摻和進來。我不想當舉報人,也不想當證人,我不想給自己找麻煩。這對我一點好處都沒有。求求你,放過我吧。」

「你為人做事就那麼功利?對你自己沒好處的事你就堅決不做。你不是在網上抨擊安磊做好事是為了酬金嗎?」易文翰掩飾不住滿眼的鄙夷。

「是,我是鍵盤俠,我其實比安磊差遠了,就算我能拿這份賞金,我也不想要,我不想冒險給自己找麻煩。你如果強迫我,也等于道德綁架我!我的生活夠不容易了,真的不想摻和這些事兒。」黃心慈情真意切地表達,渴望易文翰的理解,「你就當我什麼都不知道行嗎?」

易文翰冷眼瞪著黃心慈,「如果安磊還活著,能自己指證罪犯最好,如果他死了,你就是唯一能把罪犯送入監獄的證人。我不會讓你置身事外,但你放心,我不會道德綁架你,更不會發動輿論的力量逼迫你,我是警察,我只會采取法律手段。現在,下車!」

黃心慈的雙腳剛落地,易文翰的車便發動,急速駛離。

十年前,秋葉山遭遇泥石流,新聞上報道,當時帶隊上山的導游翟某已經盡力帶著游客逃離。但是等到他們逃離到安全地帶,大家才發現,還有好幾個人走失,很可能在山里迷路遇險。

此時,顧某的父母提出,翟某是導游,最熟悉地形,只要翟某願意冒險回去,救出他們剛剛年滿18歲,剛剛考上重點大學前途無量的獨生子,可以給翟某十萬元的酬金。

翟某去了,在再次進山之前其他游客也拜托翟某,把他們的親屬也一起搭救出來。翟某說她一定盡力。

眾人在安全地帶等了一個小時,翟某只帶出了一名游客,就是顧某。其他人質問翟某為什麼只救一個人,是不是因為他們沒有提出酬金?為什麼只進山一個小時就出來,為什麼不能多救幾個?

翟某解釋,她進去之後只遇見了顧某,顧某是所有人中距離她最近的,也是最安全的。她本想把顧某安置在原地,繼續往里走看看還有沒有其他傷者受困者,可是此時本已經暫停的泥石流災害有繼續的趨勢。如果他們倆繼續留下,都有可能死在這里。

只可惜,那些痛失家人的游客不接受翟某的解釋,盡管後來泥石流果然繼續,盡管救災人員最終表示他們找到尸體時,罹難者都已經死去多時,可他們就是不相信,怎麼就那麼巧,翟某就只救了一個人,一個能夠給她換來十萬元的人。

翟某委屈,堅稱自己冒險救人的確是為了十萬元,因為家鄉的父母因為窮而不舍得看病。她作為家中唯一出來大城市打拼的女兒沒能給父母寄回去多少錢,一直覺得虧欠父母,所以這一次她才甘願冒生命危險給父母賺下看病養老錢。

而且翟某表示,她是真的只遇見了顧某一名游客,她喊話顧某,希望顧某給她作證。然而顧某的父母表示,顧某還在醫院治療,他們家已經支付了十萬元給翟某,不願再參與此事。

翟某被網絡暴力,她感嘆好人難當,顧某保持沉默。

再明顯不過,翟某是翟璨,顧某是顧允恆。他們倆都說了謊,說什麼偶遇相識,顧允恆愛慕追求翟璨全都是假的。

會不會兩人只是想隱瞞那段傷心過往,其實跟案子真的無關呢?如果沒有去翟璨家走那一趟,易文翰也許還會這麼想。

剛一回到隊里,易文翰便召集隊伍,準備出發。

高朗一看易文翰如此架勢,興奮地問︰「易隊,咱們這是去哪?」

「去解救安磊。」易文翰戴上了配槍。

「你知道安磊在哪了?」高朗去取了自己的配槍,與易文翰匯合,一見面就開啟提問模式,「罪犯多少人?咱們人手夠嗎?」

易文翰這才反應過來,高朗誤會了,解釋說︰「罪犯就一個人,但是以防她拿安磊做人質,必要時刻用得上。」

「就一個人?彪形大漢?」高朗還跟在後面喋喋不休。

「弱女子一個,」易文翰已經拉開車門,坐下去的同時補充,「但是可能是心理變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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