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開課啦

吉時搭了易文翰的順風車,省了路費,但是卻搭上了一套衣服的錢。別看易文翰是個刑警,對于穿著還挺講究,三無產品不上身,品牌形象得過硬。不過他不覺得虧,因為他爭取到了易文翰的一個承諾,案子了結之後請他吃飯。

一路上,高朗問題多多,他作為三個人之中唯一不明就里的人,努力想要爭取信息對等。

易文翰駕車,懶得解釋,便把這個任務交給了吉時。

「高警官,咱們加個微信,我也把馬超騰的詩傳給你,然後再一一講解。」吉時客客氣氣。

高朗乖乖听話加了微信,他哪里知道惡夢剛剛開始。

「好,咱們先來看第一首,這首詩作于馬超騰遭遇不測的前一晚,結合時間,我們可以得知……」

高朗嘴角抽動,意識到了什麼。

易文翰微笑目視前方。

「好,接下來我們來講作于8年前,也就是馬超騰下井救人之後的這兩首。其中第一首,主要表現出馬超騰對其他圍觀看客的蔑視。他並不覺得自己做了一件多麼了不起的事,否定人們對他的稱贊,反而嘲笑他們的怯懦。表現出作者馬超騰恃才傲物的人物性格特點。」

吉時完全進入工作狀態,他坐在後排,也看不到副駕上「學生」的表情,只本能認定對方正在虛心听講。

高朗一臉生無可戀,因為持續了十幾年的慣性,竟然連阻止吉時的能力都沒有。是啊,哪個學生能阻止老師講課?不想听頂多是自己逃出教室而已。可高朗現在在高速上,往哪逃?

「高警官,你覺得是這樣嗎?」吉時在高朗發愣出神時突然發問。

高朗一個激靈,仿佛魂歸課堂,老師的突然點名提問劈頭而來。

「對,是這樣。」高朗本能回答。

吉時卻話鋒一轉,「錯!」

「啊?」高朗大腦一片空白。

「如果馬超騰真的認為自己只是做了一個普通人應該做的,嘲諷他人是怯懦的狗熊,那麼題目就應該叫狗熊。可這首詩題目是英雄,為什麼呢?」吉時循循善誘。

「是啊,為什麼?」高朗成了復讀機。

「我在問你啊。」吉時入戲太深,一時間忘記了對方身份。

高朗仿佛真的遭受到靈魂拷問,急得都出了虛汗。

易文翰看不過去吉時這麼折磨自己的手下,高朗是他的人,他可以施以精神折磨,別人不行,便替高朗解圍,「正話反說,馬超騰這是虛偽的謙虛。實際上,這首詩的主題就是馬超騰站在道德高地蔑視他人。在他心里,他就是個英雄。」

「沒錯。」吉時終于等到了正確答案,舒了一口氣。

高朗哭笑不得,後悔了主動請纓跑這趟。

「接下來就是這首最為關鍵的,潛藏著8年前徐勇之死秘密,甚至是吳婧殺害馬超騰的長久動機的。」吉時特意提高音量,用強調的語氣「敲黑板」。

「這首詩跟徐勇之死有什麼關系?」提到潘多拉,高朗第一個想到的是他給女友買的手鏈。

「潘多拉是希臘神話中赫菲斯托斯用粘土做成的第一個女人,宙斯把潘多拉稱為送給人類的禮物,實際上則是作為對普羅米修斯盜火的懲罰。宙斯給潘多拉一個密封的盒子,里面裝滿了禍害、災難和瘟疫等,讓她送給娶她的男人。」

「多損啊。」高朗咋舌。

「普羅米修斯深信宙斯對人類不懷好意,告誡他的弟弟埃庇米修斯不要接受宙斯的贈禮。可弟弟愛美女,不听勸娶了潘多拉不說,還被好奇心驅使,打開了那只盒子,里面所有的災難、瘟疫和禍害都飛了出來。人類從此飽受災難、瘟疫和禍害的折磨。」

「所以呢?」高朗還是不得要領。

「根據時間,這首詩作于馬超騰救徐勇後的住院期間,那麼它暗喻的很有可能就是徐勇事件。這個事件里有一對兒夫妻,徐勇和吳婧,正好對應埃庇米修斯和潘多拉,而且馬超騰明確指出,埃庇米修斯是第一個受害者……」

「果然是吳婧推徐勇掉下井,馬超騰跟井下的徐勇對話時,徐勇告訴他凶手是吳婧!馬超騰幫吳婧隱瞞罪行,又以此為要挾,所以吳婧才不敢離婚。」高朗充滿信心。

「別忘了,傷害人類的是魔盒里的災難,罪魁禍首是魔盒,雖說魔盒是宙斯給潘多拉的,但是打開魔盒的又不是潘多拉。要說潘多拉有罪,也是擁有魔盒這個間接罪行。」吉時及時糾正。

「你是說,吳婧是潘多拉,魔盒是徐天真?」高朗倒吸了一口涼氣,「一個6歲的小姑娘,她能把親生父親推下井?」

「用身體力量自然是不行,但是語言的力量呢?徐天真這孩子說謊成性,而且她的謊言都是目的性明確。這種惡習很有可能是從小養成的,而她的父母因為溺愛,沒有盡早及時糾正……」

「你是說,6歲的徐天真說謊,騙徐勇自己跳下井?還目的性明確,她得有多憎恨親生父親,才會說謊讓父親去死?」高朗突然想到什麼,臉色煞白。

易文翰覺察到菜鳥手下的異樣,猜想這小子可能是想歪了。

果不其然,高朗顫聲說︰「我記得馬超騰威脅吳婧的話里提到過要給徐天真看他的一個寶貝,還說徐天真小的時候見過,好久不見……」

「打住。」易文翰趕緊抓住高朗跑偏的思緒。

吉時尷尬地撇嘴,趕忙解釋︰「我猜想,這個寶貝就是徐天真說謊騙徐勇下井的證據,應該是個小女孩喜歡的玩具。」

高朗也不喜歡自己的猜測,听吉時這麼說,堵在胸口的一口氣吐出來,整個人都舒暢了。

吉時長長嘆息,娓娓道來,用語言在兩個「學生」的腦海里編織出動態畫面。

8年前,6歲的徐天真剛剛獲得了期盼已久的、價值不菲的玩具——洋女圭女圭。這天中午,她帶著女圭女圭,偷偷跑到枯井附近玩,還爬上了枯井上的水泥板。

「寶寶乖,媽媽帶你出去玩。」只有6歲的徐天真跟自己的玩具女圭女圭玩過家家,在小女孩們都喜歡玩的模仿游戲中,她是那個女圭女圭的媽媽。

徐天真把女圭女圭放在了水泥板上,「寶寶乖,媽媽要去上班,你在這等媽媽下班。」

徐天真蹦蹦跳跳在附近跑了兩圈,結束了短暫的「工作」,「下班回家」。

偏巧不巧,就在徐天真「上班」的這麼短短一兩分鐘里,枯井上的水泥板因為長年累月的風吹日曬開裂,一部分掉落井中。徐天真的女圭女圭沒能幸免。

一個6歲的小女孩失去了心愛的玩具,她的傷心哭泣都是真實的,她趴在井口,沖下面哭喊︰「寶寶,別怕,媽媽救你上來。」

就在此時,焦急尋找女兒的徐勇趕到,遠遠地,他只看到女兒趴在井邊,探頭下去,十分危險,只听到了徐天真的只言片語——媽媽。

「天真,別動,別動,爸爸來了。」徐勇狂奔到井邊,一把抱起徐天真。

徐天真哭得上氣不接下氣,井下那麼黑,她可不敢下去,幸好爸爸來了,對自己有求必應的英雄爸爸來了。可是如果跟爸爸說女圭女圭掉下去了,爸爸會下去幫她撿嗎?如果爸爸不下去,會給她買個新的嗎?

「你剛剛叫了媽媽?」徐勇抱著女兒,心中惴惴不安。

「媽媽,媽媽掉,掉下去了,爸爸快去救,救媽媽。」6歲的徐天真簡單的思維里只有一個目的,讓爸爸下去,撿回她的女圭女圭,為了達成這個目的,索性將錯就錯。

「吳婧!」徐勇的心一沉,馬上放下女兒,撲到井邊朝下面大喊。井下黑洞洞的,深不見底,無人回應。他聞到了刺鼻的氣味,仿佛是死亡的味道。

徐勇忙用手機照亮,可他除了能夠看到下方嵌入井壁的鋼筋梯子,就只有黑暗。這些U型金屬作為供人下井的階梯應該是在挖井之初留下的。這井是人工開鑿的,這梯子就是當年工人用來下井的。

徐勇當然知道,自己就這麼踩著梯子爬下去有多危險,因為這些鋼筋跟水泥板一樣已經被時間侵襲,脆弱不堪。可是身邊女兒痛徹心扉的哭聲,井下的未知黑暗,無人應答,吳婧的音容笑貌,三口之家的幸福美滿,都是支撐甚至是催促他冒險的動力。

死亡的氣息提醒著徐勇,他沒有太多時間考慮,便馬上囑咐徐天真趕快回去叫人來幫忙,他必須要馬上下井救妻子。

很快,徐天真听見井內傳來徐勇的驚叫,隨後很快是重物墜地的聲響。那些階梯果然無法承載徐勇的體重,跟徐勇一起墜落井底。

徐天真這才意識到,她闖禍了。怎麼辦?6歲的幼童根本無法處理眼下的局勢,告訴大人實情?肯定不行!說謊,對,還像以往一樣,用說謊去逃避罪責,避免懲戒。

徐天真跑了,一路跑回家,什麼也不說,當做什麼都沒發生。

幾天後的ICU病房中,憑借著內心強大力量蘇醒過來的徐勇提出要跟妻子吳婧單獨談談,他在死前還有最放心不下的一件事,必須囑托完妻子才能咽下這口氣。

「你是說,是,是天真?」吳婧听徐勇艱難地敘述完事發經過,震驚、憤怒和哀傷把她壓得幾近窒息。

吳婧想象得到,當丈夫徐勇墜落井底,發現井下根本沒有自己,只有他們給心愛女兒買的玩具女圭女圭時,那是怎樣一種心痛。她伏在床邊失聲痛哭。

「幸好,幸好你沒事。」徐勇艱難擠出一絲笑意,他想要告訴吳婧,當他發現自己被女兒欺騙後,他不完全是心痛,他還慶幸,至少他深愛的妻子是安全的。

吳婧想到了她回到家中,看到了若無其事的徐天真,後來又听村里人說徐勇出事,匆匆跑去現場。如果徐天真能夠早點告訴大人,是不是徐勇在下面吸入的有毒氣體就能少一些,活下來的幾率也就大一些?

吳婧萬箭穿心!

「別怪孩子,她還小,什麼都不懂,」徐勇用盡生命力最後的力氣,抓住吳婧的手,鄭重囑咐,「別告訴她,就說我是病故,不要讓她知道。」

「可是……」

「如果你告訴她,她的一個謊言害死了父親,現在她還小,可能無法理解到底發生了什麼,可是長大以後懂事了,一輩子都會背負著沉重的負擔,孩子的一生也等于就此毀了。」

「可是……」吳婧腦子里一片混沌,她無法面對這樣殘忍的事實。

「更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人言可畏!你知道,名譽對一個人來說有多重要,所以你一定要死守這個秘密!」

「天真犯下這麼大的錯……」

「她還是個孩子,我們的孩子!我們有責任保護她!為了我,為了我們的孩子,答應我!」這是徐勇用盡最後的力氣說的最後一句話。

這是深愛丈夫的遺願,遺願是讓一個母親去保護女兒,身為妻子和母親,吳婧怎麼拒絕?她無力拒絕,冷靜下來後看著女兒那張稚女敕的小臉,純淨無辜的大眼楮,她也不想拒絕。

那時的吳婧以為她關閉了魔盒,災難過去,受害者只有丈夫,只有她,卻不知道惡魔被她阻隔在魔盒之外,她喪失了把惡魔重新封印回去的最佳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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