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追溯罪惡源頭

「沒有,沒有,別胡說,你憑什麼胡說?我承認我殺了馬超騰,這就夠了!到此為止!」吳婧突然變身,如案板上待宰的魚,使勁兒翻騰。

旁邊的警員趕忙按壓住她,呵斥讓她老實點。

真是此地無銀,易文翰松了一口氣,「在我這沒有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真相必定大白。」

「不,不要,求你,就這樣結案吧,我認罪,是我殺了人,判我死刑也行。再查下去對任何人都沒有好處,只會傷害更多的人,你這又是何苦?」吳婧苦苦哀求。

「放心,一個人只能死一次,你身上就算背了一百條人命,你也只能死一回。」易文翰幾乎從不同情犯罪分子,忍不住陰陽怪氣。

「不是,你不懂,不要,不要!」

「你真的確定金秋月家里沒有你犯罪的證據?」易文翰循循善誘,「你自己主動認罪跟我們查出來真相,對你和徐天真來說區別還是挺大的,你要是能夠爭取一個無期,徐天真還能經常去監獄見見親媽。」

吳婧只是搖頭,嘴里念叨著「不要」。

「看來是不說還可能無期,說出來鐵定死刑。」易文翰說完,用MP3播放了吳婧跟馬超騰微信聊天記錄中,馬超騰提到「寶貝」的片段。

吳婧听到這段錄音雙眼空洞,停止碎碎念,變成了沒有靈魂的空殼。

「我承認,一開始我想歪了,以為馬超騰所謂的寶貝是……可既然你女兒的作文和種種變化就是個騙局,那麼這段威脅,這個所謂的寶貝就得重新理解。我的理解是,寶貝就是你殺人的罪證。」易文翰繼續試探。

只不過此時的吳婧似乎是開竅了,她知道自己說多錯多,自己的反應只會給易文翰提示和回應,所以她干脆把自己偽裝成一個冷酷的機器人,不做任何反應。

「既然是你殺人的罪證,那麼馬超騰絕對不可能把東西藏在你們家里,最保險的地方就是情人金秋月家里,這也就完美解釋了你為什麼殺人之後不管不顧地第一時間跑到金秋月家里去偷盜。」易文翰兀自唱著獨角戲,不在乎吳婧有無反應。

如果不是控制不住地眨眼,吳婧就是一尊泥塑。

易文翰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推理之中,「你不在乎死刑,也不在乎讓女兒知道你殺了馬超騰,但是卻要拼命掩蓋你之前犯下的殺人罪行,為什麼呢?我能想到的答案只有一個,身為一個母親,你不能讓女兒知道你身上還背著另一條人命。」

吳婧不為所動,倒是單面鏡後面的高朗恍然大悟地叫了一聲,聲音之大都傳到了審訊室里。

「你看,就連我手下最笨的人都想到了,為什麼不能讓你女兒知道呢?如果你殺的是一個跟你女兒毫無關系的人,何必要掩飾呢?所以答案只有一個,你殺的人是跟你女兒關系密切的人。這個人是誰呢?答案是現成的,不光是在戶籍資料上有明確記載,你女兒的作文里也寫到過,她6歲那年,親生父親病故。」

吳婧的嘴角抽動了一下。

易文翰就跟得到了對方的點頭確認一般,「很好,接下來我準備去一趟你的家鄉富興村,八年前你們一家三口就生活在那里,你前夫徐勇死在了縣醫院。只要走訪老鄰居,詢問當時的主治醫師,應該能夠查出徐勇的真正死因。」

吳婧被激活,身體微微顫抖。

易文翰結束了他的獨角戲,準備起身離去,可還沒等他站起身,對面的吳婧直接身體向前一栽,昏過去。

「叫李法醫過來看看,不行就送醫。」易文翰嘆了口氣,吩咐手下。

一出審訊室,高朗湊過來,意味深長地稱贊︰「易隊,你可真行,審訊都能把個女人給嚇暈了,我算是長見識了。」

「一線刑警累暈在工作崗位上的更多,你見識淺薄,是該通過實踐好好開闊一下了。」易文翰腳步不停,頭也不回。

「易隊,你真要去富興村?帶上我吧。」高朗知道,易文翰不喜歡自己,更喜歡獨來獨往,可是工作規定不許單槍匹馬,易文翰肯定得帶個人,而自己是他的助手,是第一人選。

「準備一下,吃完午飯就走。」

今天上午吉時就兩堂課,下了第二節課,他特意請了假,準備去徐天真家里家訪。當然,徐天真的繼父死了,母親是嫌犯,房子現在是案發現場,也被封了,她的家早已經不復存在。

但徐天真是未成年,沒法一個人生活,所以警方和校方商量後,一起把她送到了尚城的表舅家里暫住。吉時所謂的家訪就是去徐天真的表舅家里拜訪表舅和表舅媽。

吉時不是班主任,但他以班主任太忙,孩子的心理健康又不能不顧為由,表示他願意代勞去跟暫時的監護人談談如何保護孩子的心理問題。校方對此非常贊同,學校哪里知道,吉時名為家訪,在執行身為教師的職責,實際上是偵探的好奇心作祟。

昨晚跟易文翰打電話的時候,吉時問了很多有關案件的問題,結果易文翰根本沒想過交換信息,只管白拿吉時分析作文的成果。搞得吉時一肚子問號,好奇心爆棚。

既然案子的當事人是自己的學生,既然不想要一知半解,那麼吉時就只能靠自己去調查。他希望能夠查到易文翰查不到的,听他說一句︰這案子幸虧有你幫忙。

工作日,表舅不在家,只有家庭主婦表舅媽接待吉時。客廳里,表舅媽給吉時倒了茶水,先是感謝老師關心,而後便一再嘆息,感慨著徐天真以後該如何是好,他們家畢竟不能永遠當這個監護人。

「唉,早知道會釀成這樣的慘劇,我們當初應該再勸勸吳婧的。」

「什麼意思?」吉時捕捉到表舅媽話里有話。

「八年前吳婧的前夫過世以後沒兩個月,她就帶著孩子來了尚城市,我們一家早就在這定居了,也算是有個照應。當時我看她們孤兒寡母的,生活不容易,就張羅著給吳婧介紹對象。」

「是啊,孤兒寡母不容易。」吉時附和,他很善于當個引導對方講述的捧哏。

面對懂得傾听會聊天的吉時,表舅媽也樂于溝通,「可是當時徐勇,就是吳婧前夫,剛剛過世半年,吳婧說根本沒心思再找,我給她介紹的對象她一個也不見。就這麼母女倆相依為命過了四年。一直到四年前,吳婧自己找了個對象。」

「就是馬超騰?」吉時問。

表舅媽無奈點頭,「當時我們听了馬超騰的條件都是反對的。馬超騰跟吳婧同歲,沒結過婚,也沒工作,就是個浪子。但是吳婧就是看中了他,說他德才兼備,又那麼熱烈地追求她,如果要再嫁,馬超騰就是最合適的人選。」

「德才兼備?」吉時不解。

「德不德的我們不知道,但是這個才,馬超騰好像是有點。他當時是個作家,不對,是個詩人。」

「不會吧?」吉時訝然,這年頭詩人門檻這麼低?

「的確是,當時吳婧跟我們提過,其實她跟馬超騰早就認識,馬超騰是個詩人,曾經去富興村采風。馬超騰本就是尚城人,後來兩人在尚城偶遇,也就順理成章了。對了,馬超騰有個筆名,叫萬馬奔騰。」

「當初你們表示不看好他們的關系,可是吳婧執意要跟馬超騰結婚?」

「對呀,吳婧就說馬超騰是好人。我是不知道他們倆之前有多深的交情,能讓吳婧這麼鐵了心,」表舅媽的弦外之音再明顯不過,「處了三個月就登記結婚了。」

吉時點頭表示听懂。

「他們結婚後,馬超騰也一直不去工作,整天在家里寫詩投稿,也賺不到稿費,吳婧就養著他。後來我們才知道馬超騰結婚不到一個月就搞外遇,我們都勸吳婧離婚,她就是不離。你看看,現在鬧成這樣,她這是何苦啊。」

「是啊,如果能早離婚就不會釀成這樣的悲劇了。」吉時這句感嘆發自肺腑。

表舅媽頗為激動,「我就是搞不懂啊,吳婧為什麼不離婚?馬超騰幾乎是從結婚後就出軌了,這些年一直靠吳婧養著。吳婧是大學生,找到了不錯的穩定工作,精神獨立經濟也獨立,孩子也無數次勸她離婚,她就是不離,簡直是受虐狂。」

「是啊,我也不能理解,」吉時想了下又說,「也許是太愛他了?」

「絕對不是,有沒有愛,這還是很容易分辨的。」表舅媽言之鑿鑿,「我勸過吳婧,我說就算為了孩子也得離婚,可是吳婧卻說,就是為了孩子她才不能離。我當時急了,罵她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外人怎麼看就那麼重要嗎?」

「吳婧怎麼說?」吉時跟表舅媽一樣,為固執的吳婧唏噓感嘆,想要知道這個女人能有什麼說辭。

「她說人活在社會之中,名譽、征信、口碑就是組成社會人的重要因素,根本無法割裂。她身不由己,別無選擇。」表舅媽又是長吁短嘆,「吳婧是大學生,我是初中文化,可是你看,文化人顧及太多,最後是什麼結果?」

吉時竟無言以對,憋了幾秒,才以五個字回應︰「造化弄人啊。」

吉時從表舅媽的話里提取了幾條他非常在意的信息︰吳婧說馬超騰德才兼備;就是為了孩子才不能離婚;身為一個社會人,她不離婚是身不由己。

這一趟來家訪,吉時沒能得到什麼答案,反而生出更多疑問。他有一種強烈的直覺,這案子另有隱情,吳婧有秘密。而吉時不可能面對這樣的疑團坐視不理,就好像是吃貨面對珍饈不可能無動于衷。

探听到了消息後,吉時履行教師的職責義務,囑咐了表舅媽多多體諒和照顧徐天真脆弱的心靈,然後便打車往學校趕。

路上,吉時手機上網搜索「萬馬奔騰」,身為一個語文教師,他很想看看這個詩人馬超騰到底有哪些大作,德才兼備中的「德」肯定是沒有,「才」是否名副其實。

這麼一搜還真搜到了萬馬奔騰的博客,別說,馬超騰竟然經營著這個博客12年之久,里面全是他的詩作。他的最後一次發文就在他死的前一晚。

馬超騰最後的遺作非常簡短︰

《告別》

告別荒蕪虛妄

告別漠然渾噩

告別一片沼澤

告別一張困網

明日即新生

新生于一方陌生的土地

新生于一片清朗的天空

吉時了然一笑,怪不得馬超騰賺不到稿費。

如果這段文字是真實心境的寫照,難道馬超騰已經決定,甚至是已經跟吳婧協商好和平分手,打算去別的城市重新開始了?他自己也覺得跟吳婧的生活是虛妄、渾噩、沼澤和困網?

如果真是這樣,那可真夠遺憾的,很可能是因為徐天真的一篇作文,馬超騰的新生還未開始,便被吳婧給扼殺了。

想到這,吉時覺得心口堵得厲害,他不願接受這個事實——一個女孩的謊言害死了並未猥褻過自己的繼父,害自己的母親成了殺人凶手。吉時不敢想象,徐天真要怎樣才能接受和消化這樣的事實,這個女孩的余生可能都會活在愧疚的陰影中。

但如果那篇作文只是導火@索呢?實際上吳婧對馬超騰積怨已久,或者是二人之間還有什麼不為人知的恩怨把他們給鎖死了,導致吳婧從未想過離婚呢?吉時希望他能挖出另外一個殺人動機,能讓徐天真身上的重擔輕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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