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一章 妄度聖心徒小人

康正帝氣呼呼地走著,便走到了鳳儀宮。

鳳儀宮的樹杈上躲著許多小鳥,嘰嘰喳喳個沒完。可是這樣大的艷陽,這樣清爽的早晨,似乎就是應當有這些鳥兒,才能顯出生機盎然。康正帝站在陰涼之處,望著天上的碧空白雲,心底卻盤算著該如何和江珵鶴開口。

「陛下,鳳後殿下恭候陛下多時了。」劉鑫侯在椒房殿外說道。

康正帝不知道為何,她心底又是那種怯意涌上了心頭。

江珵鶴看著康正帝,難得地和顏悅色說道︰「陛下萬安,陛下坐。」

康正帝看著江珵鶴許久沒對她露出過的笑臉,有些害怕。她立刻老老實實地坐到了軟炕上,規規矩矩地等著江珵鶴說話。

江珵鶴看著這樣的康正帝,說是心底沒有動容,是不可能的。他見過的女子,即使做錯了事情,也很少認錯的。三綱五常,就如同枷鎖,把他們男子圈靜著,不允許他們生出一點的自我意識。要他們必須以妻主為尊,以妻主為天,以妻主馬首是瞻。

康正帝這樣待他,他不是不知道的。可是,江珵鶴一想到他在交泰殿外听的那些話,他卻又難過的無法自拔。他想要的,不僅是她的善待,他想要的是她心里有他。

「珵鶴——」

「陛下——」

二人異口同聲地張口,又同時閉上了嘴。

「珵鶴,你先說吧。」康正帝說道。

「陛下是來為白瑤章求情的吧?」江珵鶴問道。

康正帝張了張嘴,然後點點頭,說道︰「是。」

「既然陛下求情,那便全憑陛下做主吧。」江珵鶴低垂眸子,坐在軟炕一側。

康正帝眼簾不由自主地緊了緊,說道︰「鳳後,你是朕的鳳後,後宮諸事理應由你做主。這次白瑤章的事情,必然是另有隱情。朕卻擔憂鳳後心里會不舒服,這才過來的。」

江珵鶴覺出了康正帝的一絲不耐,便冷扯著嘴角,說道︰「父後那邊,在陛下來之前,剛叫臣妾過去。看來白瑤章的人品果然貴重,氣質也如璞玉,賢德端正……」

「珵鶴!」康正帝的隱忍已經寫滿了一臉,她說道︰「我知道你會多想,才專門來找你商量的!父後要我留下白景裕的時候,我就想到了,當初老佛爺屬意他這件事,肯定是你的一塊心病。可是你是我的正室,這是不會有任何改變的事情。」

「我即位,連宇文皓月也未曾追封。我的意思便是昭告天下,你是我的鳳後,唯一被我認可的正夫。」

「白景裕他錯過了婚嫁最好的年齡,父後要我留下他,我也無話可說。這次選秀,家人子的年齡我提高的時候,並沒有想到這些!你一定以為,我是故意要把他選進宮的對麼?」

「我若是想要廢你,我何苦那樣護著你!」康正帝有些氣懣地說道。

她繼續說道︰「我對執羽之子說的那些話,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去曲解的。我並不是因為這樣的原因,才把你留在我身邊的!」

「利用價值?是的!我一開始是在利用你!你的身份尷尬,夾在鳳太後與我中間……以前那些事情,我都不想再提。可我護著你的那一刻開始,我就再沒有用什麼利用你的眼神去看你!這些你真的分毫都感覺不到麼?」

「你受傷害以後,我是如何待你的?你發脾氣,你不高興,你甚至不喜歡我靠近你,連我們的孩子,你都不願意讓我抱。我都遷就你,讓著你。如果我只是在利用你,我會做到這樣麼!我至于做到這樣麼!」

「白景裕在這件事里,是否無辜,你們誰心里都清楚得很!我給不了他情感,我只想顧他周全。父後也許有其他打算,可我盡量護著你便是了。只要我在一日,你便是我一日的正夫,便是大月氏一日的鳳後。我能承諾的,我一定會竭盡全力的做到。」

「可你,一定要這樣刺探我的心麼?你一定要把我想到最不堪麼?若是這樣你才能心情舒暢,那便隨你吧!」康正帝說罷,起身就要走。

可她背對著江珵鶴的時候,說道︰「你若是覺得,發落了他,你才能舒坦,那你便發落吧!于我,他只是一個——我身為皇帝,卻也護不了周全的人。于你,你將會背負一輩子,折損在你手上的第一條人命!我希望我不曾看錯你。不過,一切選擇的權利,都在你的手上。」

康正帝走後,江珵鶴愣愣地坐在軟炕上。他自從出了那事,時常沒來由的害怕,時常沒來由的暴怒,時常沒來由的沒有安全感。他也不想的,可是他控制不住啊!

江珵鶴忽然覺得自己像是坐在一只落葉上的螞蟻,而這落葉卻在浩瀚的湖泊里。他不知道怎麼做,才會讓他再次像從前那樣,看見她明亮的眼楮,便覺得踏實。他也不知道,他還會不會再回到過去那樣,還能以那種平靜無垢的心情等著康正帝。看見她來,便覺得一花一樹都是美好。看見她笑,便覺得一光一影皆是明媚。看見她難過,仿佛天地之間再無顏色。

江珵鶴垂下眸子,他也不知道他想要什麼。他也不知道,再如何學著去信任。仿佛一切,都在不知不覺的無聲無息中崩塌了。而別人,除了他以外的人,都好好的。只有他的世界,再也沒有了陽光。

康正帝先一步到了壽安殿,她恭恭敬敬地給孝惠太後行了禮,這才道︰「父後,兒臣前來,是想求父後一件事。」

孝惠太後眉心微蹙,招呼康正帝起來後,便讓竹虛上了一杯決明子茶。

「白瑤章的事,就叫鳳後自己拿捏著發落吧!」康正帝說道。

孝惠太後卻不能贊同,他說道︰「當初景裕那孩子入宮,哀家就勸過陛下,抬高些位份才是。一來,足以震懾那些心有不軌的人。二來,若不是老佛爺走得早,如今這鳳後之位……」

「父後!」康正帝打斷了孝惠太後,她耐著性子說道︰「兒臣之所以沒有抬高白景裕的位份,就是不想讓珵鶴擔心。兒臣這輩子,就只想要他做兒臣的鳳後!」

孝惠太後抿著唇,平靜地說道︰「陛下,八大國公府如今連消帶打的只剩下了勤國公府還在重用。輔安國公府上,一向配合先帝,交兵權時,也是她們起的頭。鎮國公、定國公、奉國公也一向尊崇輔安國公。固國公,孝國公,忠義國公如今已經衰敗,甚至連一個可圈可點的人才也無可提拔。」

「當初,開國的時候,幫助太祖打江山的這八位肱骨之臣。太祖承諾︰無過,可世襲五世。有功,可加封追加世襲。這才到了第三代,陛下難道要廢黜國公府不成?不廢黜,她們便會想著法子穩固自己的地位。這人的,如同江水。如果不加以疏通開流,久而久之,便會逾堵,最終只會引發決堤。」

「因著舊朝那些封王封地制度的弊端,太祖便有意讓皇室宗親不握實權。甚至,連官階也給的不高。禛親王、勇親王也不讓子孫後嗣習武。肅親王、碩親王、敦親王、襄親王、祿親王自肅親王一度功高蓋主之後,便也再無人敢尚武。于是,大家就選擇了通婚,以通婚的形式,穩固各自的地位。牢靠彼此之間的權益綁定。這世間,永遠都是強強聯手的游戲!」

「陛下當初選家人子的時候,哀家就提點過陛下。如果陛下不願意用最便捷的方式拉攏她們,平衡方面,就要下一份苦功。」

「如今,鳳後要發落白景裕,陛下可有穩固的法子,再度抗衡大臣們重提廢後之事?」

「現在,可再沒有第二個帝師,可以幫陛下抵擋犧牲了!」

康正帝听完孝惠太後的一番話,一時間無言以對。

孝惠太後繼而又道︰「既然陛下執意讓鳳後發落此事,那便讓鳳後去管吧!哀家年紀大了!管不了這些事,也不想管這些事了!但是,陛下要知道,陛下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會有人來替陛下承擔後果。如果沒有了,陛下就要自己承擔後果了!」

康正帝退出壽安殿的時候,江珵鶴剛走過來。康正帝對江珵鶴說道︰「鳳後不必去了,父後已經同意讓鳳後全權處理白瑤章的事情。」

康正帝頭也不回地走了,江珵鶴一個人站在壽安殿,顯得有一些進退兩難。

康正帝想到這些煩心的事情,便不想在後宮待。可是她又想到幾日沒去看南宮虹夕了,有些愧疚,便去了華清宮。

「陛下不是還沒收回協理六宮的權利麼?為什麼鳳後今日卻偏要管白瑤章的事情?」南宮虹夕問道。

慕容淺秋喝著茶,頗為悠閑地說︰「這事,我還正覺棘手呢!他願意管,我才樂得輕松!」

南宮紫晨見南宮虹夕依然滿臉不解,說道︰「太後原本一開始,就想提白瑤章為正三品昭容的。後來陛下以平衡降將的心情為由,都沒有提太高的位份。一來,是想通過後宮提攜,前朝便不重用;前朝重用者,後宮便不收她家的人;以這樣的方式,讓大家明白,前朝與後宮的瓜葛是分開了。二來,是……」

「朕是想讓你們都不要多想!」康正帝說道。

「你們以後少聊這些!我在門口偷听了半天,你們也不知道。萬一哪天再被父後知道了,再罰你們,難道我不心疼麼?」康正帝走了過來,親了親南宮紫晨的額頭。

南宮虹夕張開雙臂,康正帝便走到旁邊的美人靠上,任由他抱了抱。

「怎麼不坐軟炕?」康正帝問道。

「沒事就在軟炕上歪著,骨頭都酥軟了。所以今日便在美人靠上坐一會兒。」南宮虹夕說道。

康正帝偏不讓南宮虹夕側躺,南宮虹夕拗不過,這才上了軟炕。

「淺秋,我看珵鶴身子好些了,他願意執掌六宮,我便想恢復他主理六宮的權利。你……」

「陛下,我還樂的清閑,沒什麼不舍得的!我協理六宮期間,再不願意,也得勸你去別處。這下好了。不協理了,我也可以放心大膽地說,我不願意你去別處了!」慕容淺秋說道。

康正帝笑了笑,又聊了一些貢緞貢品之事。她見他們不問昨夜,她自己便也不想起這個頭。

南宮虹夕最終還是沒忍住,輕咬著康正帝的耳珠,問道︰「陛下這斛東珠打算怎麼分啊?只得十二顆,是給誰不給誰呢?想必,陛下新寵的穆美人是一定要分一顆的吧?」

康正帝在南宮虹夕的大褪內側擰了一把,引得他一聲尖叫。抱怨道︰「陛下就慣會欺負我!也從不舍得擰別人!」

康正帝仰頭,親了親南宮虹夕的下巴,問道︰「我之前被你欺負的還少麼?」

南宮虹夕紅著臉卻不說話,康正帝便拉著慕容淺秋的手說道︰「你最後一次掌管這些瑣事,最大的自然是要給鳳後,然後你們八人一人一顆是必然的。執羽寶林和軒轅少侍一人一顆吧,剩下還有一顆……給穆子衿!」

康正帝說完,便看著南宮紫晨,南宮紫晨神色並沒有變化。倒是南宮虹夕又推了一下康正帝的後腰,問道︰「陛下你是真上心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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