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六章 情燾不息風月下

「放肆!來人——給哀家把百里凌風拿下!」孝惠太後低聲怒喝道。

百里凌風將康正帝交給南宮虹夕,這才下跪說道︰「太後恕罪,方才陛下雙目猩紅,執意要往偏殿闖。賤侍唯恐陛下龍氣受損,只能出此下策,還望太後恕罪。」

孝惠太後雙眼微眯,他想到了戰俘事件。康正帝為了鳳後殺了許多戰俘,懸掛在城外。而百里家開倉施粥,又送了許多衣物。以及他的母家還帶頭讓鄉紳土豪等地多者,分散收留戰俘做自己的佃戶。讓剩余嚇壞了的戰俘們,有地方安居,有農田樂業。

孝惠太後便冷冷地看向南宮虹夕,問道︰「夕寶林方才就在陛邊,凌美人所言,可是事實?」

南宮虹夕還在想,剛才究竟是自己眼花,還是康正帝真的散發出走火入魔的邪氣?

他听聞孝惠太後叫他,先是一愣,接著便慌忙應道︰「回稟太後,凌美人所言屬實。」

偏殿里,唐越看著南宮紫晨昏迷不醒,換了一套針法,還是不見轉醒。唐越模著南宮紫晨的脈搏越發虛弱,唐越也有些著急了。

水溝穴、印堂、百會、十二井……唐越換了大針又配之湯藥。

南宮紫晨身上的針,從頭扎到了腳,他才緩緩地睜開了眼楮。

他睜眼看見唐越,便氣虛地說道︰「我知……是你來,一定……就是不好了……舍……舍父……保……保子……」

南宮紫晨用盡最後的力氣,狠狠地抓著唐越的手,說道︰「答應我!」

產父這時候說道︰「開了!開了!」

男子生子,是在人魚線的部位緩緩地裂開一道口,然後,只要孩子沒有被臍帶纏住,沒有內腔出血,沒有氣虛昏迷,就會很順利的產下嬰孩。

南宮紫晨話沒說明白,便又昏了過去。

唐越手指發抖,他只能對屏風後跪著一地的太醫說道︰「去……給陛下說罷。」

六個太醫慘無人色,沒人敢動,五個太醫自然地往後縮了縮,眼神看向喜太醫。

喜太醫整個人都失了血色,汗如雨下,她哪兒敢?她已年近半百,卻還是沒膽量站起來,向正殿走去。索性,便昏了過去。

五個太醫一下子慌了,可是唐越大喝一聲︰「慌什麼!要說話出去說!」

唐越毅然果斷地從藥箱里取出刀片。

柴胡嚇得嘴唇發青,驚道︰「主子!」

唐越一個眼神,柴胡便收了聲音。

「我說,你做。」唐越一面劃破了南宮紫晨只開了一小半的道口,一面念念有詞地說道︰「燒火山法,三出三入,人中,百會……」

偏殿里氣氛緊張,偏殿外,也不輕松。

孝惠太後看著康正帝,听著里面忽然一陣子的吵雜,繼而又不知是誰呵斥了一句,又恢復了有序不紊。他心底暗暗禱告著︰康正帝千萬不要在這個時候醒來。

看到康正帝這樣,孝惠太後又氣又憂。氣的是,康正帝身為帝王,卻太過將一個男子放在心上;憂的是,萬一南宮紫晨出了什麼事,那康正帝……

「竹虛,你去未央宮一趟,把柳倢請來。」孝惠太後說道。

「還愣著干什麼!快去!」孝惠太後壓低了聲音,急急地呵斥道。

南宮虹夕滿頭的汗,他依舊抱著康正帝,眼底的淚朦朧了雙眼。他感覺得到,自己的哥哥命在旦夕,他感覺得到,有一種伴隨了他二十年的情感羈絆在緩慢流失。他難以控制地,抱著康正帝的手愈來愈緊。

敬文太皇太後手執佛珠,閉著眼楮,口中默默念著《金剛金》。

康正帝緩緩轉醒,抬眼看著南宮虹夕,輕聲喚道︰「晨兒?」

南宮虹夕不敢哭,一臉悲淒,聲色哽咽地說道︰「陛下……」

康正帝一個激靈,從南宮虹夕的懷里坐了起來,問道︰「里面怎麼樣了?生了嗎?」

然後凶狠狠地扭頭看向百里凌風,指著他,牙關繃緊地冷怒道︰「你!」

「陛下切莫著急,現在已過亥時,陛下不如……」孝惠太後狀似輕松,盡量不露出一點焦慮地勸道。

「父後!」康正帝打斷了他。

在宋惜玉的唱報下,柳書君快步地走進了正殿,剛要行禮,孝惠太後便抬手說道︰「免禮罷。」

康正帝微微蹙眉,說道︰「你來干什麼!」

柳書君懵然一愣,孝惠太後便趕忙有些委屈和埋怨地說道︰「柳倢是哀家請過來的。哀家的話,陛下不听。哀家也沒有法子,只能去請一個,陛下願意听一听的人來了!」

康正帝這才覺得自己有些失了分寸,抿著嘴,皺著眉,一言不發。

柳書君趕忙出來打圓場道︰「父後言重了,先前幾位哥哥生產,陛下不在身邊,自然不知道怎麼回事。前不久,連倢的事,讓陛下優思了許久。所以,這次晨順華生產,陛下自然頗為擔心些。父後切莫生氣。」

「哀家怎敢生氣呢!哀家只是希望陛下保重龍體罷了!」孝惠太後偏過頭去說道。

康正帝牙關繃了又繃,她在不滿,南宮紫晨在里面已經不知如何了,而她的父後還要說這些話來讓她無力辯駁,給她心上添堵。

柳書君站在康正帝的面前,他伸手握著康正帝的手,輕聲喚道︰「陛下。」

康正帝抬頭看向柳書君,忽然覺得自己很委屈。

她記得她以前听獨孤染珂說的,男人生產比女人生產好些,沒什麼大的危險,她便信了。難道,那是他騙她的?

她委屈在于,她不知道該怎麼辦。她很想進去看看南宮紫晨,哪怕只是在旁邊靜靜地看著,也是好的。

可是這所有的人,都拿什麼血光之說,偏不讓她如願。

「你回去吧,朕不進去就是了。你也懷著身孕,剛兩個月,這麼晚了還不休息,對你和寶寶都不好。你快回去吧。」康正帝雙眸噙淚地說道。

柳書君看著這樣的康正帝,哪能放心。他便坐在南宮虹夕旁邊,握著康正帝的手,說道︰「臣侍在這陪著陛下,臣侍現在回去,反倒更加不安心。」

唐越那邊,一面輕按著南宮紫晨的月復部,一面讓產父輕輕地捧著已經出來一半頭部的嬰兒,盡量巧力地幫著把孩子慢慢順出來。

唐越時不時地搭上南宮紫晨的脈搏,忽然對柴胡說︰「脈搏微弱,錘擊心口!」

柴胡瞪大了眸子,整個人都嚇傻了。

屏風後的太醫又昏倒了一個。

「快!發什麼愣!」唐越褐綠色的眸子怒瞪著柴胡。

柴胡只得照做,一手按在南宮紫晨的心口,一手握拳,狠狠地砸在自己的手背上。一下,兩下,三下……

唐越滿手是血,又對南宮紫晨產的道口,人為地劃開了一點口子。

產父這邊,半托半拉地,已經見到嬰孩地肩膀了。他忽然聲音發顫地說道︰「臍帶……臍帶……臍帶纏住了!」

內腔出血,臍帶纏住,產中昏迷,南宮紫晨全佔了。

唐越的汗水順著脖子浸透了衣襟,他冷聲說道︰「喜太醫可醒了?沒醒,打醒!」

若福渾身發冷,可是听到唐越的命令,一個箭步沖到了喜太醫的面前,掄起大耳刮子,啪啪啪地幾巴掌,扇醒了喜太醫。

喜太醫被扇的老臉腫燙,老眼含淚,連忙告饒︰「別打了、別打了……」

「臍帶纏住了,我不會弄!你來!」唐越一邊說道,一邊鎮定地繼續推著南宮紫晨的月復部。

喜太醫身為女子,這皇帝的男人生產,她向來都是在一旁指揮產父應當如何做。她從來沒有自己上手過。

產父還是忍不住開口道︰「還是喜太醫說,奴家來做吧!」

柴胡這時候,也驚喜地嘆道︰「晨順華醒過來了!」

「紫晨,你想一些事情,你想想她,想想你們的過去。不要睡。千萬不要睡。」唐越一邊手不停歇,一邊說道。

南宮紫晨微弱地喘著氣,他眼角的淚水像不斷地溪流,沿著他的鬢角溜到他的腦後。

想過去?他已經疼的,都沒有了喊痛地力氣。哪有力氣想過去呢?

月復中的孩子像是憋著,死活也不願離他而去似的。他只能心底不斷地哀求,若是他這樣便死了,他希望她們能幫他活下來,幫他看顧好康正帝。

父親生下他和弟弟的時候,便是這樣的感受麼?

南宮紫晨從來不知道,原來生雙生子,是這樣痛。痛到忍不住祈求,不如就死了算了。痛到哭著後悔,要是沒有懷孕這回事,便好了。

可是,不行,他不想死。

南宮紫晨只能逼迫自己,努力地想著她的臉。想著她,在自己耳畔輕唱著《月半彎》。想著她,不善言辭地用拙劣地方式表達著自己的愛。

而這兩個孩子,是她和自己愛情的證明。

原來,愛的形式可以用這樣刻骨銘心的方式,深刻地寫在他的靈魂里。

她現在在干什麼呢?天竟然都黑了呀……她會是去別的君侍那里了麼?或者,是去了弟弟那里麼?

可是南宮紫晨想到這里,不知道是產痛還是心痛,忽然讓他雙手緊緊地攥住了軟炕上的褥子。

若是能回到過去多好呀。他是她的正夫。她雖然猜度他心底究竟是喜歡誰,用殘忍的手段表達著她的情感。可是,她很愛他。而且,她不會被那麼多人瓜分。若是,能回到過去就好了。

「那夜真的好浪漫……我……帶你去看月半彎……有點害羞,卻很幸福……這種感覺我很喜歡……」

南宮紫晨眉心微蹙,是幻听嗎?他已經想她想到了幻听麼?可是,這聲音,為何听起來這麼委婉淒楚,還有一絲哽咽……

南宮紫晨張了張嘴,唐越卻說︰「她在唱歌。」

南宮紫晨冰白的嘴唇拉開了一絲弧度,她在。她一直都守在這麼?

這便足夠了,這便足夠了。

南宮紫晨嚼了口中的千年雪參,張了張口,說道︰「……人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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