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八章 薄書美景烹羔羊

秦楚笑沒有像康正帝想象的那樣,跟她一起義憤填膺地憤怒起來。

秦楚笑反而是輕笑了起來,康正帝對此非常惱怒,她沒好氣地說道︰「好笑麼!」

「陛下還是不適合一臉哀傷的模樣,這樣發發火,才是你的樣子。」秦楚笑噙著微笑說道。

康正帝微微蹙了蹙眉頭,翻過身,背對著秦楚笑。

「所幸的是,你心底明辨是非。若是換做別人,我不知道會怎麼樣,可是有你在,你能為鳳後那樣想,我覺得是他的幸事。是我的幸事。是天下人的幸事。雖然她們都還不知道自己有多慶幸。可是,我很慶幸,有生之年遇見你。」秦楚笑從背後擁著她。

秦楚笑問道︰「陛下,那你打算怎麼做?」

康正帝轉身看向榻頂,悠然,卻又如同立下承諾一般地說道︰「我曾經覺得許多不公,都是因為在位者很可能是腦殘或者智障。可是,我現在才發現,那些我抨擊過的在位者,並不是我曾經認為的腦殘和智障。」

「腦殘和智障,這兩個詞,只是說明她們智商不夠,或者說,腦子不知道在想什麼。但是,當我站在這樣的位置之後,才知道,她們是有更深層的利益牽扯在里面。她們不去做公平和對的事情,並不是因為他們想不到應該這麼去做。而是她們面臨許多人言可畏,許多世俗制約,許多權衡鉗制……在她們比較之後,覺得做公平和對的事情,並不利于自己的既得利益,所以,她們才會選擇不去做對的事情。」

「楚笑,你知道麼,這些荒誕的支持‘鳳後自行禁止外界謠言’的聲音之中。甚至,有的人可能和自己的既得利益都沒有關系。有的人,甚至是因為懦弱,害怕,她們不願意做所謂‘說出真正該說的話的’出頭鳥,所以才附和那些荒誕的聲音。有一部分人,自然是因為迂腐,她們認為千百年的規矩,錯的,也是對的。又或許說,她們是不願意得罪自己也身在其中的利益集團。如果發生了不幸,就讓他們自己去死,然後她們還能名正言順地新娶新納。結果大家為了這些自己或許可以獲益的理由,並不覺得自己的理論和聲音听起來有多荒誕。」

秦楚笑貼著康正帝的額頭,他已經不知道該如何表達自己的情緒,他只是極其激動地親了親她的眉心。

「但是,現在,我想做對的事。我想讓大家都看見希望。我相信,總會有人理解,總會有人期待,也總會有人支持,在位者會做出對的抉擇。我不知道我這樣做會引起什麼,也不知道接下來的阻力會有多難多大。但是,我想為我認為對的事去面對,去承受。」康正帝雙眸熠熠閃光的看著秦楚笑。

秦楚笑忽然從眼角滑落了眼淚。

康正帝垂下眼簾,繼續說道︰「曾經我想,如果我站到高位了,就不會那樣趨炎附勢的曲意迎合所謂的‘世道’了。可是,為了所謂的世道,我還是做了不少‘不公’的決定。我不想,再這樣無作為下去了。如果一旦懷抱希望的人越多的感受到失望,不是所有人都會有不變的堅毅,繼續執著的等待希望的。我不希望失望到麻木的人,在我執政期間變得越來越多。」

秦楚笑看著康正帝,他不羈的唇,緩慢地咧開了一個漸漸擴散到心間的笑意。

康正帝忽然覺得,自己一直以來忍著,受著的一切,都變得有了意義。

她已經不止一次的質疑,自己這樣忍辱負重地承受這一切,究竟是為了什麼?原本她以為爬到這至高無上的位置,一切都會變得順風順水。結果她發現,並不是。

命運像是給她開了一個玩笑。她不顧一切地爬到這個位置了,可是對她掣肘的、鉗制的、桎梏的,卻反而比原先她身為金玲的時候更多。

她決定了,她要做一個不被吞噬的清醒者,盡量做對的決定。

清晨的鳥雀們嘰嘰喳喳地,康正帝卻格外覺得此情此景一片欣榮。

「朕在想,取消鳳後的晨昏定省會不會不好?他會不會反而多想?」康正帝一面接受著念生的服侍,一面問道。

秦楚笑抿了抿唇,說道︰「陛下就不要操心這些事情了。這些事情交給臣侍吧。」

康正帝欲言又止地看著秦楚笑一臉善意和堅定,便把那些擔憂都含在了口中,點了點頭。

秦楚笑送走了康正帝,便去了寧陽宮。

到了咸福殿的宮苑門口,秦楚笑又有些卻步,可他想了想,還是邁步走了進去。

蕭燼自從晉升為蕭傛華便更加深居簡出,雖然康正帝總是來陪他,可是他自己對自己加注的罪惡感實在太重了。以至于她們之間,像是隔了一個什麼莫名的屏障。

秦楚笑和蕭燼寒暄了幾句,他便直言自己的訴求,說道︰「陛下很擔心鳳後,又怕他想多,誤解了她的善意。本宮前來,還是想煩請蕭傛華陪本宮一同前去椒房殿探望鳳後。」

蕭燼垂下眼簾,手指點在茶碟上,沒有說話。

秦楚笑是個急性子,便趕忙解釋道︰「本宮實在是求不到其他的人了,書君弟弟為著沒有身孕的事情一直犯愁……況且,本宮覺得蕭傛華的脾性更加寬厚一些,說些話要更謹慎斟酌……」

蕭燼淡淡地彎起唇角。

秦楚笑真正的想法,蕭燼怎麼會猜不到?

秦楚笑沒有去找柳書君一起去勸和鳳後,應該是害怕柳書君心底生出想法。從而破壞了他們之間的情誼。而同樣經歷過不幸的,只剩下他蕭燼了。

而他蕭燼想不想什麼,畢竟他對康正帝是有所虧欠的。他即使不愉快,可是知道康正帝夾在中間,一面在抵抗大臣們的反對,一面又想讓鳳後寬心不要想到了死角里。那麼,他蕭燼自然是願意放下心中的其他想法,甘願和秦楚笑去做說客的。

蕭燼淡淡地說道︰「好的,我自與你同去便是了。咳咳……」

秦楚笑有些赧然,便趕忙又問道︰「怎麼還不見好?瞧著都有好幾個月了,還是咳嗽的這般嚴重。」

蕭燼輕輕地搖搖頭,說道︰「已經好很多了,能撿回一條命,我已經很知足。」

秦楚笑看著蕭燼的氣度淡然,不知為何,心底的局促也殆然瓦解。

秦楚笑與蕭燼便一同去了鳳儀宮,拜訪江珵鶴。

淺雲殘卷,陽光耀目,天地間每一分鐘都有著不同的無奈故事發生著。人世間的不幸像是乘法,而幸事又如同加法。薩特說,他人即是地獄。可是心境若是止水,地獄與天堂,不過是一念之間。

劉鑫看著秦楚笑和蕭燼離開的背影,他很想把不滿宣之于口。他認為,這兩個人,假惺惺地來做什麼「寬解」,不過是來裝模作樣的罷了。

可是,當劉鑫看到江珵鶴眼底的那一抹哀愁,他還是選擇了閉嘴。

他不知道,正是他的這一仁慈舉措,讓江珵鶴從他自己的心魔之中逃月兌了出來。

江珵鶴,比任何人都期望,秦楚笑和蕭燼是帶著如同他們言語中,舉措中表露出的善意是真摯的。

他怕極了,他把自己關著,可是他還是會被宮人的推門聲嚇到。他憤怒,他不知道自己在憤怒什麼。是憤怒自己當初的沒能反抗?還是憤怒康正帝沒有下令把戰俘全部殺死?亦或是憤怒,出了這樣的事,所有人都似乎在譴責他,而他卻並沒有錯……

江珵鶴其實是很不情願地接待秦楚笑和蕭燼的。

可是他不能不見人,他害怕他越是不見人,別人會把謠言說的更加難听。

江珵鶴目送秦楚笑和蕭燼離開的背影,他忽然有些想哭。康正帝真的也是這樣想的嗎?秦楚笑來了,是不是這就代表著她也是這樣想的呢?

他們勸解他,不要把別人的錯誤,看成了對自己的懲罰。那樣,才是真的如了他們的心願。

雖然只過去了四天,江珵鶴卻像只驚弓之鳥一般,心力交瘁地每一分一秒都倍感煎熬。

江珵鶴在他們善意的隱晦下,雖然一開始有些抗拒,可是,他還是選擇了接受他們傳遞來的好意。不管這是真情,還是假意。他實在,是需要一個看起來溫暖的避風港。

秦楚笑讓念生給康正帝帶去了消息,自己便跟著蕭燼向歧陽宮走去。

蕭燼還是有些納悶的,他看向秦楚笑,有幾分不解地問道︰「秦美人就這麼放心與本宮同行?」

秦楚笑笑了,他知道念生方才接了指令頻頻回頭,真的是太過顯眼了。

「恩,我相信蕭傛華的為人。」秦楚笑用力地呼吸著清爽的空氣。

蕭燼倒是沒說話,可他身後的宮侍夜三卻是極其防備的。

秦楚笑心底稍微有一絲好奇,這夜三究竟是夜留殤放在蕭燼身邊護衛他周全的呢?還是康正帝放在蕭燼身邊的呢?

「听說小孩子五歲之前還有靈氣,不知道蕭傛華可方便改日帶著枉哥兒常來雍和殿玩呢?」秦楚笑嘴角掛著笑意地問道。

蕭燼用手背掩住了咳嗽,緩了會兒,這才說道︰「好,既然秦美人不棄,我常帶孩子去叨擾你便是。」

康正帝收到秦楚笑帶來的話,午膳便陪著江珵鶴一同用的。她不知道該如何表達關懷,只是小心翼翼地給他夾著菜。

「這個我吃著還不錯,你看看合不合胃口?」康正帝夾起了一塊紅燒雞翅尖,放在了江珵鶴的食碟中。

江珵鶴握著筷子,低垂眼簾,忽然就落下了眼淚。

康正帝慌亂起來,碗筷也發出了清脆地踫撞聲。她趕忙站起身,從懷中掏出明皇色的錦帕。她走過去,卻又感受到江珵鶴明顯又不自覺的抗拒。

她便站在原地,伸手將錦帕遞給江珵鶴,抿著唇不知道說什麼。

江珵鶴原本想從自己懷中取用帕子,卻又在心底掙扎了一番,這才伸手接過了錦帕。

雖然他避免著踫觸,可是,他已經開始慢慢讓自己學著重新接受。康正帝不打算逼他,她也不希望他太過逼迫自己。她只淡淡地說道︰「珵鶴,一切都會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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