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痴怨成疾語相逼

若說月落雪剛才還不能篤定康正帝話中有話,那麼現在,她一定是听明白了。

月落雪不知道自己怎麼樣保持鎮定地退出交泰殿的。或者說,其實她的面色看起來,也並沒有她想象的那麼淡然自若。月落雪只不過是盡力在維持著,不顯得太過失措罷了。

慕容淺秋看著月落雪額角滲汗的退了出去,忍不住微微的蹙著眉,瞪大了他的杏眼打量著康正帝。

康正帝正陷入自己的思索里,並沒有注意到慕容淺秋看向她的復雜神色。她把慕容淺秋留在這里听這些話,本意也並非如此。

康正帝原本是想,有慕容淺秋陪在她身邊,她會顯得不那麼虛弱;其次,她也是想讓月落雪明白,若是後宮里面皇嗣再有問題,關不關鳳太後的事,她都會追查到死。最後,她認為,慕容淺秋理應對她這樣用心維護他們二人之間的關系,而感到窩心和甜蜜。

只可惜,康正帝忽略了慕容淺秋的感受。她沒有想到慕容淺秋听到這番話,會以什麼角度去考慮這件事。

慕容淺秋不敢問,可是他真的很想月兌口而出地問面前的女子︰「你認為我們的孩子胎死月復中,是與鳳太後月兌不開關系的嗎?」

然而,他害怕她騙自己,更害怕她說查到了什麼蛛絲馬跡。慕容淺秋害怕,康正帝給他的答案不是他要的答案。可是,他想要什麼樣的答案呢?他現在自己也不知道,應該想要什麼樣的答案了!

慕容淺秋一刻也坐不住了,他牽強地扯出一抹笑意,向康正帝告辭。

康正帝很想陪著慕容淺秋,可是她久不在京,榮都里發生了多少的事情都在等她處理,所以她現在沒辦法把兒女情長放在首位。

慕容淺秋路過御花園的時候,听著秦楚笑用陶笛吹奏著《千年風雅》,忽然眼淚就止不住的落了下來。

這首曲子,康正帝曾在潛邸的時候,就吹奏過。

那時,慕容淺秋還只是她眼里一個名義上的側君。

康正帝吹奏這首《千年風雅》的時候,雙眸一瞬不瞬地看著柳書君。那樣的深情,她從不曾對著慕容淺秋有過絲毫。

若是……若是沒了孩子的人是柳書君,她是否還會這樣淡然的通過月落雪去警告鳳太後呢?

「主子……咱們要不然從另一側走吧?」苗善兒見慕容淺秋落淚,低聲地喚了一句。

慕容淺秋趕忙擦了眼淚,快步的想要改道,可又一想,這樣便是一種認輸了,他堂堂的苗疆世子,何時卻要給那樣卑賤的人留有避忌?豈不是讓人平白的笑話了去?

「不,就從這回清涼殿!」

柳書君看著慕容淺秋帶著貼身侍從走過,本想起身行禮,可他們似是沒有瞧見柳書君和秦楚笑似的。柳書君便也樂得坐在亭子里,並不上前與之交惡。

秦楚笑一曲奏完,便幽聲嘆息,道︰「也不知道她身上的傷重不重,听著唐修儀那般呵斥她,怕是傷的也不輕。」

柳書君微微蹙著眉,輕聲說道︰「我不是不想上前問慕容修儀,只是他沒了孩子,心情甚是不美……只怕你我去問,問不到什麼便罷了,再引起什麼爭端,就不好了。」

秦楚笑氣惱地拂袖落座,有些抱怨地說道︰「這事怎麼也找不到我們身上,只是這事也蹊蹺,說來也是文德太貴君最疼慕容修儀了。唐修儀說慕容修儀是用了不該用的東西,可慕容修儀的所有吃食用度,哪一件不是過了文德太貴君的手呢?」

「所以說這背後之人可怕之處也在此,這不僅是害命,還有嫁禍!」柳書君眉心緊鎖著。

傍晚時分,康正帝忙完政務,終于坐著轎輦來到了清涼殿。可是到了殿門口,苗善兒卻跪在地上說道︰「陛下,慕容修儀……身子不適,已經歇下了。」

康正帝微微蹙了蹙眉,她眨了眨眼,並未說話。尚寢局樸尚寢在這初春的涼風中,卻落了一腦門子的汗,他恨自己怎麼不早點讓陛下定下來,翻誰的牌子。在那傻跪著等到最後的結果,竟然是這樣。

「嗯,那你好生照顧好你家主子,朕回昭頃殿了。」康正帝說罷,便踏著初春的涼意離開了清涼殿。

昭頃殿內,獨孤染珂並沒有走。蕭燼也在床榻上毫無生氣地昏睡著。康正帝走到昭頃殿門口,又準備轉身回御花園。

一個一身艷紅的影子不知從何處躥到了康正帝的面前,梁斐芝驚得「護駕——」的駕字還沒有說出口,康正帝便抬手說道︰「沒事。」

「你要去哪?」夜留殤問道。

康正帝靜靜的看著玄鐵面具下那雙墨藍色發著黑亮銳光的眸子,並沒有說話。

「去陪陪他吧。以免以後會後悔。」夜留殤有些哽咽地說道。

康正帝怔楞了,她看著夜留殤冰冷的面具,試圖從這上面找出她說這句話的意思。

康正帝看著夜留殤沉默不語的立在面前,忽然拂袖轉身,快步的向昭頃殿殿內走去。

燭火下的唐越頎長的身影在燭火中略顯焦慮。他見到康正帝快步的走了過來,嘴唇翕了翕,眉心微鎖地說道︰「是有多忙?怎麼才來!」

康正帝看向偌大的軟榻上,一動不動的人兒,心底咯 一聲。她袖口中的拳頭緊了緊,抿著唇沒有說話。

唐越眉宇擰了擰,直言說道︰「你明明是擔心他的,何苦不願承認?他若是高燒不退,就應該著手準備後事了!」

康正帝臉色如同調色盤,獨孤染珂原本想質問的言語堵在了喉口,扭頭看著唐越和康正帝,他卻有些愕然。

康正帝垂著眼簾,對唐越和獨孤染珂說道︰「你們快些回去休息吧。」

唐越倒是連禮數也沒有,便徑自向門外走去了。獨孤染珂卻是沒有從軟榻旁挪動分毫。

康正帝皺了皺眉,說道︰「朕已經讓他們給你和夜留殤準備好了住處。」

獨孤染珂看向軟榻上昏沉無息的蕭燼,這才以哀求的目光乞求道︰「陛下,草民離開也睡不著,您就讓草民在這里陪著蕭寶林吧!」

康正帝站在那,看著一臉慘白,毫無生氣的蕭燼。她眯著眼,許久這才說道︰「你先去休息,明日朕上朝期間,沒有辦法陪在他身邊看顧周全,到時你再替朕守著他。」

康正帝見獨孤染珂扭擰,便斥道︰「還不退下!你們也都出去吧!」

獨孤染珂咬了咬唇,看了一眼躺在軟榻上的蕭燼,只好福了福禮,跟著一眾宮侍退了出去。

偌大的寢殿內,只剩下康正帝和沉睡昏迷的蕭燼。康正帝這才自己解了衣衫,躺在了蕭燼的身旁。

「你……」康正帝看著蕭燼慘無人色的面頰,緩緩地伸出手,令她自己都有些驚訝的是,她的手有些發顫。

「不許你死!你欠我的……你欠我的太多了!朕不許你死!」康正帝說著,鼻子里便有些發酸。

蕭燼一動不動,康正帝的話像投入無底黑洞里的一顆石子,沒有任何的回應。她攥了攥拳,終究還是沒有踫觸到他。

康正帝咬著牙,忍著身上箭傷帶給她的疼痛,平躺在蕭燼身旁,眼圈里不爭氣地浮上了一圈迷霧。

康正帝喝退了死士,直到她確定寢殿周圍再無他人,這才喃喃地說道︰「你知道麼,當時我知道你背叛了我,我整個人都崩潰了。」

「我在給母親送銀錢被官兵抓住的時候,首先想到的竟然是不要連累你們。可是我並不知道,你們早就走了……曲宸萱真的很擅長利用人的軟肋。她能讓你們都棄我而去。讓你們都對我倒戈相向。我知道我不夠好,可是我真的無法原諒你的背叛!」

「虹夕為了保全月復中孩兒,不得不站出來作了偽證。我怨他,可是我無法恨他。因為是我沒有能力,我沒能保護好他,沒能保護好他的孩子,沒能給他一個安全的環境……我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怨他,恨他,可是我最終只能原諒他。畢竟,他的不得已,是出于他當時真的以為,他自己沒有其他的辦法。」

一滴清淚滑過康正帝的臉頰,她鼻腔稍微有些阻塞,她吸了吸鼻子,繼續說道︰「唐越被曲宸萱以他母親的下落要挾,他試圖過跑出去找我,可曲宸萱以鬼醫的一紙藥方,證明了鬼醫確實在裕佑皇貴君的手上。唐越便不敢再造次。我沒有理由恨唐越,因為曾經在府上,我對他的付出最少,我沒有資格怪他為何不來救我。」

「紫晨被迫跟著曲宸萱,甚至被她……我說不清楚對紫晨是愧疚,還是以遷怒代替愧疚。很長一段時間,我在以冷暴力報復著他和虹夕,可是他們在那件事上,並沒有特別大的過錯。」

「我該恨的人,是你!」康正帝轉過臉來,面帶恨意的怒視著蕭燼。

她的眼角又滑落了一顆清淚,她情緒激動地說道︰「你若要我的命,當初為何要救我?軒轅林楠把那雪山血玉芙盜走給你的時候,你為何要拿出來救我?」

康正帝翻身抓著蕭燼的胳膊,狠狠地握在那纏裹住傷口的紗布上,說道︰「你說啊!你說啊!」

傷口的血,瞬間便染紅了紗布,康正帝感到手心有些發潮,這才看見透過紗布的鮮血不斷地在擴散殷弘的面積。

康正帝松開了蕭燼,伸手探向他的鼻息,還有微弱的呼吸,這才又躺下,貼著蕭燼,繼續說道︰「你知不知道,我給你起名塞巴斯醬是什麼意思?」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