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四章 頃刻間乾坤顛覆

我還在渾渾噩噩。

而夢遙國那邊,我大月氏將士接連傳來的捷報,恨不能是以七天一個州城的速度傳來月至。舉國上下,無不振奮。

臨近我的大婚還有十天,連九皇子都登門造訪了。

九皇子有些勁勁兒地端不起架子來,又有些放不低靦腆謝恩的姿態,含糊其詞地謝過了我對聶有一的照拂。

九皇子見我雖然帶著假面似的微笑,卻眼底空洞消沉,忍不住怒斥了起來︰「知道的,倒是明白皇妹你心懷大月氏,在外出生入死,擔驚受怕地做著質女,反而被人算計的失了連侍君月復中的王女!不知道的,還以為你為的什麼旁的什麼金家的余孽傷痛難安呢!」

九皇子不顧慕容淺秋在一旁低低的倒兮氣,繼續指著我的鼻子呵斥道︰「不管你是為了誰!若是想保護想保護的人,最起碼的是讓自己振作起來啊!你天天的一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外面的傳言都傳成什麼了!況且母皇最近的健康狀況大不如前,皇女、皇子們,各個都巴巴兒的趕上去顯擺自己的孝心,你倒天天窩在自己這里,算怎麼一回子事!?」

我眯了眯眼,听到金家余孽的這四個字……我真想一掌,把我面前這個哇哇的九皇子拍死。可是我握緊了拳頭,忍住了。

慕容淺秋見我劍拔弩張,繃著全身的那股子陰狠氣息,已然忍不住泛了出來。他趕忙拉著九皇子,去他的香苗居說話去了。

就在我即將大婚的前三天,女皇慶順帝病危的消息,傳遍了大月氏整個朝野。而女皇慘白著薄唇,在早朝的時候宣布了廢太女的詔書。

朝中大臣如熱鍋上的螞蟻,各自心懷鬼胎。而在此時,奉女皇密詔趕來榮都的鳳後之母——帝師月落雪,站在了交泰殿的中央。

「陛!下——!」帝師雙眸含淚,她再度見到這個她最尊貴的學生,如今一臉病殃,忍不住百味陳雜。

帝師喉口微顫,雙手也止不住地抖縮起來,她佝僂甚軀,俯身跪地,誠心懇懇地道︰「請陛下萬安吶!」

「老師——」女皇也眼眶發熱,但她還不能太過激動,不宜于她的病情。

「臣在!」帝師有些激動,又有些情難自已地難過。

「老師請上前說話吧,學生……咳咳咳……」女皇艱難地轉了轉身子。

梁斐芝眼眶發紅地,趕緊遞上一抹赤黃的錦帕。

「學生不宜大聲說話,還請老師靠近些。」女皇將錦帕里的血握住,又擦了擦嘴,這才艱難地說道。

帝師這一跪,膝蓋免不得有些酸疼,她支撐著起來之後,誠惶誠恐地快步走到女皇身邊。

「你若再晚些來,朕……怕是話都要跟老師你說不上了。」女皇詼諧地露出連梁斐芝都許久沒見到的調笑。

「臣死罪!臣死罪——」帝師難掩情緒地有些喉口發緊的哽咽起來。

「近來,朕身子骨,每況愈下。倒是總想起,老師從前教導學生時候的種種往事了。」女皇眼角也有些晶瑩地說道。

女皇知道,自己這病,本沒有這麼凶險,還是著了算計。

她不想再猜究竟是誰,她漸漸顯出些許的正色,許是病容艱難,顯不出她平日的疏離威壓,也是好事。

女皇輕聲說道︰「老師你的算計啊,還真是神了!多少年來,朕做重大抉擇的時候,總是在想︰若是老師在,會怎麼想?會想到今後多少步?能想到這件事背後,有多少盤根糾結的利弊關系……咳咳咳咳咳——」

女皇見帝師想要張口打斷自己,可她知道,今日她是帶著目的請帝師來的,若是不達目的,她是不能就此安心罷手的!

「朕這一生,就敬佩過兩個人。一個,是朕的母皇。先帝的種種,不必再一一例舉贅述。再一個,就是老師您了。老師您這一生啊——是真行啊!萬人覺得你站在最榮耀地位置時,你卻急流勇退了。老師您這一生,每每和人過招,總是你贏,總是你勝!最奇是在于——你也看似沒有用什麼心機。」

「朕,則不然,朕這一輩子怎麼學,都學不到老師的精髓,沒有辦法青出于藍而勝于藍。咳咳咳咳……」

帝師趕忙接過梁斐芝手中新遞過來的赤皇色錦帕,她替女皇擦掉了口邊的血跡。听女皇繼續說道︰「老師,可怨朕廢了太女?」

「臣不敢!」帝師連連搖頭,她不慌不忙地解說道︰「陛下眾多皇女之中,三皇女心思太過沉重,四皇女聰敏卻略失穩重,六皇女恭順但已有私心,八皇女穩重卻不夠果決,九皇女天公妒忌……若想真正達到陛下所願,唯有瑾王堪當大任!」

「老師的才能,遠在左、右丞相之上啊!只是,帝師人遠離京都,卻還能知道這些事……」女皇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那是對霸業向往的神色。

「臣愚鈍。」帝師謙卑恭順地弓著甚子,繼續表態道︰「臣萬萬沒有非分之想,沒有非分之想!」

「朕知道,朕的這個女兒,心里盤算的事情。她與帝師你啊,不謀而合!自她大病之後,雖然行事古怪,可總有許多助益與國嘉的想法。她也想開設學院,與帝師你最近提出的太學院的構想非常相似!朕,希望你能極盡所能地,幫助朕的這個女兒。」

「但是,她也有頗多不足,她的陰謀權術,不敵朕的三皇女。不過,還好,三兒不夠狠辣。老四倒是狠辣,只是沒有大智。這老……十二,要成為堪負國家大任的皇帝,還需要有很長的路要走!」

「朕!信朕的老師!不會為了自己一己私欲,罔闞大月氏的輝煌于不顧!」女皇目光炯炯地說道。

「陛下——臣願鞠躬盡瘁,死而後已!」帝師略顯渾濁地雙眸中泛著眼淚。

「好些人,會認真擁立瑾王。還有好些人,心存僥幸她想。朕尊您為老師,朕希望,您能在必要之時,再次幫朕一次!」女皇向梁斐芝伸手,梁斐芝便趕忙從廣袖中掏出兩卷赤黃的布帛詔書。

「不知老師,可願幫學生最後一次?」女皇雙眼泛紅地說道。

帝師雙膝跪地,雙手高于頭頂地接過兩份——詔書,顫顫巍巍地隱忍著痛哭嗚咽之聲,一時間情難自禁地如泣如訴︰「陛下……陛下——」

女皇揮揮手,以示困乏。

帝師退出交泰殿後,看完了這兩份詔書的內容,心底的悲愴和感慨唏噓一時間齊聚胸腔。

帝師左手襟攥著詔書,雙手高過頭頂,長嘯一聲︰「陛下!——」聲淚俱下。

由于女皇執意不讓我推後婚期,我與江珵鶴的大婚便在倉皇下,如期舉行了。這回大婚,沒有我迎娶宇文皓月時那般隆重,但也不失禮節。

只是大婚當夜,我卻並未與江珵鶴圓房,而是跪守在乾聖宮的昭頃殿門外為女皇侍疾。

江珵鶴也不敢有怨言,換上了正三品誥命夫入宮覲見的服飾,跟我一起跪在四皇女與她正君的身後。

就是這樣寢食難安地跪守了三天,女皇拖著病軀接見了數位朝中重臣與幾位皇女之後,又一次歇下了。

而慶順帝此次歇下,卻再也沒有起來。我這時才猛然醒悟!我在悼念孩兒的同時,竟然什麼也沒有做準備!若是與新皇搶奪這龍椅,怕是要有一場惡戰!

這感覺,就好像我才夢游驚醒,可眼看著有人已經把磨好的刀子架在了我脖子前。但是,即使誰登上帝位,也沒有新帝登基就殺手足的吧?

我忍不住看向四皇女,而八皇女只跪了一天,便不見了蹤跡……她……不會是準備逼宮去了吧!!

天吶!我都干了什麼!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我國肇基七十六載,國號月氏。皇天之命不于常,唯歸于德。十二皇女瑾王曲宸萱,人品貴重,歷練有成,文韜武略、秉性純良、恭儉仁孝。上敬天地宗親,下愛天下子民……」

听著帝師用她發顫的聲音念完詔書,我整個人就像是在雲端霧叢中發夢似的。

鳳後膚栗骨寒地側過身,睚眥盱衡地伸出手,孱孱巍巍地指著自己的母親,從喉口中,擠出的聲音嘶啞難辨情緒地道︰「母、母親——」

鳳後昏了過去,太醫院侯在昭頃殿門外的太醫們,慌忙開始給鳳後掐人中,施行救治。

四皇女剛要發出反對的聲音,八皇女的僕從卻慌忙趕來,遭到了昭頃殿大門外的一眾禁衛軍持刀相攔。四皇女見狀,也不敢再作聲了。

在慶順帝駕崩,和八皇女薨了的混亂消息,與一群皇女、皇子和侍疾候著的一眾大臣跪拜的︰「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的聲音先後繼發之下,我壓著自己因驚嚇翻起來的打嗝。

我不是沒幻想過自己登基的場景,我幻想過十多種可能,但是卻沒有如此戲劇化的一種。

我現在,滿腦子只有一個聲音︰啊?怎麼回事兒?

前一秒,我才驚覺自己近來的渾渾噩噩,險些讓自己成為他人案板上的魚肉。這一秒,我就迷迷糊糊的成為了新的皇帝?

我先是讓兵部告慰,遠在夢瑤為大月氏開疆擴土的將士們,接著又應對禮部匯報喪葬事宜該如何安置。

雖然一切看起來有條不紊,可在我眼里和心底,這簡直就是人仰馬翻。

戰事吃緊,朝野內外絕不能亂。

我強打著十二分精神,在絲毫不知女皇為我做了何種佑護,安排了什麼道路的狀態下,迫使自己應對一切的變數。

祥和君時不時地寬慰我,甚至常常攜著慕容淺秋,帶著清粥叮囑我︰一定要注意飲食。

我猜他大概已經知道,他自己是我的生父了。

而我卻不知道女皇過早駕崩,卻與他和鳳後月兌不了干系。

一代梟雄女皇慶順帝,竟然死于自己枕邊人,還是不同的二人分別的算計。太醫院的太醫們也不敢吭氣。可她們已經怕死了。因為,我甚邊有個側君仁義侯唐越。

不過,唐越根本沒有機會開棺得驗女皇尸首。所以,太醫院得太醫們只是提心吊膽,萬分警醒地過了很長一段時日罷了。

她們也不敢辭官,因為她們通通都向喜太醫打听過我的性情——多疑,且尋根問底。

瑾王府的宅院,很快地被下人們搬騰而空。

我知道四皇女早晚要伺機而動,所以,我並不想給她這個伺的機會。可這惡果,也只能在後面諸事暫定之後才能讓她四皇女品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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