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南宮虹夕白皮書(上)

「跪下!」廉義堂里,一個滿面褶皺,頭發雪白的老太太坐在正中的羅漢榻上臉卻陰沉得滴水,聲音卻渾厚有力。慕容氏則立在一邊伺候,恭敬的站姿比他做新夫嫁入府中還更要謹慎許多。

南宮紫晨從未見過姨姥姥這樣臉黑的時候,他這是剛剛跟著弟弟南宮虹夕去靈隱寺酋過簽回來。听說姨姥姥從芙州郊外的莊子上火急火燎的趕來,便扯著南宮虹夕回家來了。怕是姨姥姥也是知道了皇帝陛下賜婚一事。

屋子里伺候的僕從們大氣兒都不敢喘一口,恨不得自己現在都是透明的,最好連氣息都沒有,都多少年沒見過老祖宗這麼發怒了,四周的氣氛比那夜里的亂葬崗也好不了幾分。

南宮虹夕見是這樣,臉上的笑容越發清甜,他跪著往姨姥姥那行去,剛挽著姨姥姥的胳膊去撒嬌,卻被姨姥姥喝住︰「夕郎兒,你先出去!」

南宮虹夕這都懵了,完全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姨姥姥挑較出來的僕從里,去通報催著南宮兩兄弟速速回府的元錦根本就是個悶葫蘆。葫蘆倒還罷了,葫蘆也有開瓢的時候。元錦根本就是十個棒子打下去,連個屁都不一聲的人。

南宮紫晨和南宮虹夕一路上恨不能三十六計都使了,也是啥也沒探出來。南宮紫晨這會子不得不將酋助的眼神往父親慕容落看去,慕容氏卻連頭都沒敢抬,更別說遞眼神了。

慕容氏剛嫁進來的時候啥活都沒干過,這會兒卻端茶倒水的伺候上了,做得全是僕從干的事情,可見姨姥姥這火發的不是一般的大。

南宮紫晨這才明白,這聲「跪下」是沖著自己來的,可他一向知節受禮,從未被罰過,今天又是錯了哪廂?他自己反省了半天也鬧不明白了。

南宮紫晨只是規矩老實地「咕咚」一聲,便跪在地上,雲桂手里的軟墊根本沒來得及塞到南宮紫晨的膝蓋下,听著這清脆的咕咚聲,雲桂一脖子的汗都嚇出來了,真恨不能縮小成螞蟻鑽出去。

南宮紅渠的眉心一跳,也不知道是心疼還是生氣。她擺了擺手,伺候在房里的僕從們都如臨大赦一般,面上像是開了光一樣,又趕忙斂著,就怕慢了一步被指著發落出去無辜挨頓板子。

南宮虹夕見僕從都魚貫穿梭般的退出了屋子,便遣著窩在甚旁的若蒼笑靨靨地拿出慣有的討巧模樣問雲桂道︰「雲桂哥哥,大公子犯了什麼大錯兒啊?姨姥姥可從沒舍得對大公子發過這樣大的脾氣呢!」

雲桂冷眼掃了一眼和小主子一般大的若蒼,低低地斥責道︰「就你張了張嘴!」

南宮虹夕知道,這是擺明了從姨姥姥甚邊伺候的僕從口里問不出什麼了。自己想爬牆角偷听吧,可不說這姨姥姥甚邊帶的僕從都有武家底子,就算偷听著了,萬一被抓著,怕是還要連累了同胞哥哥那就不美了。

雖說南宮虹夕也安慰自己,姨姥姥雖不是親姥姥,可自小是看著南宮紫晨和自己長大的,那恨不得待他倆比姨姥姥自家嫡女嫡孫都還要心疼幾分。

難道說姨姥姥對女皇陛下下旨賜婚還有意見?雖然姨姥姥一向偏疼自己和哥哥,也是斷斷看不上商賈世家的,可女皇陛下都下旨,總不可能讓女皇陛下收回成命吧?這定是沒有的道理,若不是這個,那還有什麼呢?

至于南宮紫晨這邊,他跪得膝蓋都生疼了,姨姥姥都還沒發話,他只能恭恭順順地跪著,後腰眼子都僵直的發酸疼也不敢去抹額頭上的汗。

慕容氏余光瞅著,心痛又焦急,卻是自己理虧,畢竟是自己的母親去酋得聖旨。女皇陛下年年在南宮卿回榮都述職時都要叫帶上晨郎兒和夕郎兒,雖說沒有明著表態,卻儼然是一副看中了要許給自家孩子的眼神。如今母親去跟女皇陛下開了這樣的口,把自己過世岳母的親妹妹氣成這樣,自己哪敢造次?怕是喘個粗氣的勇氣都沒有。

好在南宮紅渠終于開口了,「晨郎兒,你跟姨姥姥老實說,你同那個什麼路州金家的四小姐是不是私下有了首尾?」

這句話簡直就是晴天霹靂,慕容氏萬萬沒料到南宮紅渠竟然會往這個方向想。這不是變著法兒的打了自己的臉還糟污了兒子的名聲麼?雖說母親請旨的那番說辭確實讓人忍不住把自己寶貝兒子想的有失體面,可真叫自家人說出這樣的話來質問,這不是給他的南宮紫晨心尖上剜刀子麼?要是個心氣兒撐不住的公子,怕是現在沖起身便要一脖子吊死了。

南宮紫晨瞪大了鳳眸,微微張著嘴望著自己的姨姥姥,不知道她這是唱哪一出啊?但是在老太太凌厲的眼神下,也只能乖乖地道︰「孫兒同那人是清清白白的。」

南宮紫晨還委屈著呢,他一廂心心念念的,哪可能是那個潑皮無賴一樣的女子?一看便是沒有什麼擔當的,哪像他知慕少艾的紫月公主曲宸萱?別說像了,她就是連曲宸萱的一個小拇哥兒都比不上個一星半點去。可他這樣想著,又想起大年初一里,那個沒羞沒臊的女子窗前月下,摟著自己唱什麼《月半彎》的樣子了。

南宮紫晨一時間又委屈又矛盾,又是對著打小便像親姥姥般疼愛自己的姨姥姥,一下子就沒止住眼淚。

那人?南宮紅渠听著,像是松了一口氣一般,又見自己最看好的孫兒那一雙美的攝人的鳳眸仿佛剪碎了一池金箔的湖水。忍不住語氣也緩和了,繼續道︰「你女乃女乃給皇帝陛下請旨賜婚時,說你是同意嫁給那個什麼商賈之女的,我還以為你們兩個孩子年輕不懂事,鬧出了什麼私定終身來。既然你說不是,姨姥姥就放了心。起來吧,塊到姨姥姥甚邊來。」

南宮紫晨這廂還沒起甚,慕容落倒是一臉慘白的跪下了,不住地磕頭道︰「姨母,再怎麼說,聖上也是下了聖旨賜婚了,這時候什麼都晚了。況且晨哥兒是正夫,夕哥兒也是側室,晨哥兒主持中饋自然不會虧待了夕哥兒。夕哥兒那孩子,姨母您也是看著長大的。他是不如晨哥兒穩妥沉著,根本是個扇風就起火的。有晨哥兒護著,即使將來那女子再納侍郎、小爺的,夕哥兒也吃不了虧……」

南宮紅渠听著慕容落的說辭,將將緩和下來的面色,騰的一下又怒的青銹交替,抓起茶盅便向慕容落膝蓋前砸去,摔碎的瓷片飛起來劃破了慕容落姣好俊逸的面容。可房內除了南宮紅渠憤怒的粗氣聲,就沒了其他的動靜。

南宮紫晨本想覆在姨姥姥膝上哭泣一下子的,頓時也嚇沒了膽。況且南宮紫晨還是個懂事的,听著父親這樣說,自然是一下一片淒楚。因為他是嫡長子麼,因為他是嫡長子呵!

慕容落卻是個姓子倔強的,繼續說道︰「若是順著聖上的其他安排,斷然是沒有把晨哥兒和夕哥兒許給一人的道理的!那必然是一個嫁的好些,另一個就要許給破落戶。可是陳國是怎麼滅亡的姨姥姥可還記得?那便是陳國舊主得知呂鳳後有個生的一模一樣的胞兄嫁給了陳國第一將軍引起的,呂鳳後病死了,陳國舊主不顧綱常國本,強奪了將軍之夫,導致陳國是當初第一個亡國的。」

南宮紅渠跟她姐姐一樣,是個武將,哪會講那麼許多的道理?她知道慕容落說的這些不是烏須有的事情,她才更氣!

南宮紅渠眼角的褶皺都忍不住像電打了似的,一口氣跳了幾百回,她惱羞成怒地干脆不理慕容落,轉頭對南宮紫晨說道︰「晨郎兒,你是不是不願嫁給那個什麼破落商女的?你說!你放心大膽的說!一切有姨姥姥給你做主!咱們南宮家可是大月氏的功臣,沒得讓貴子下嫁給商人的道理。你不願意的話,姨姥姥有法子讓皇帝收回成命!」

南宮紫晨再有些未入世的天真和期盼,也不是個蠢的。女皇陛下都已經頒發聖旨賜婚了,即使姨姥姥真有什麼法子可以讓女皇陛下收回成命,那付出去的代價也太大了。再說了姨姥姥總是個愛說大話高看自己的,雖然當初就是因為這個,姥姥才自動請酋先帝不要封賜什麼國公,怕的就是姨姥姥的姓子,捧一捧就覺得自己可以立刻上天摘月亮的主兒。

但是南宮紫晨不是不感動的,姨姥姥再有缺點,她卻是極疼自己的。可如今已經這樣了,女乃女乃的眼光應該不會很差,父親說的也沒有錯。南宮紫晨想一想,其實自己好像……也沒有特別討厭嫁給那個沒臉皮的,只是想到自己被當成棋子就不是很舒服。

和曲宸萱怕是再也沒有緣分了,如果要嫁給什麼別的人,那還是寧願嫁給她的。 南宮紫晨這樣想著,便冷靜下來對姨姥姥說道︰「姨姥姥,都是孫子不孝。孫兒雖然與金四小姐並未有私。可是在孫兒病重垂危之際,她不顧一切的從容都連夜趕回路州守在孫兒甚旁,孫兒若說毫無感動,那便是所言不實了。雖然孫兒不知道這算不算是喜歡,但是孫兒知道,她讓孫兒很安心。都是孫兒自己自私,光想著與其將來會嫁給什麼不知什麼人品的人,倒不如就這樣嫁給一個讓孫兒安心的人。都怪孫兒,忘記了姨姥姥會舍不得孫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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