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憔心多感又臨春

「開業了?我昨天被祖姥姥拉著講話,沒來成,對不起啊。」我看著低頭喝茶的塞巴斯醬說道。

「嗯,沒想到榮都有的是去過路州的人,六福火鍋店一開業,就賓客滿座了。只是我有一點不明白。」塞巴斯醬抬眼看著我。

「嗯?說吧。」

「鳳記火鍋店對過那個店鋪,明明比現在我們的店址要更好些,你為什麼反而避讓她們?明明她們剽竊我們的配方,我們還不把她們擠垮又是為何?」

「過陣子,我們還會推出番茄香辣鍋,番茄牛腩鍋……各種的東西推陳出新。她們願意剽竊,她們盡管剽竊,有願意去她們那吃的就去。只要咱們的好,人自願意來,如果永遠我們獨一家,哪來的競爭?哪來的創新琢磨的這些斗勁兒?有時候,你的敵人不一定是你的敵人。她反而會讓你成長。當然,我說的是商場上這些事。有的事,敵人就是要不留活口,而且斬草除根。」我把玩兒著老太君送我的血玉玉扳指,卻沒有看見塞巴斯醬震楞的歪了歪身子。

「一切都安排好了,明天我就準備回路州了。」塞巴斯醬恢復一貫公事公辦的神情說道。

「留下,陪我過年。」我眸中充滿和煦晨光的神采看著塞巴斯醬說道。

「你不陪你娘親和老太君守歲嗎?」塞巴斯醬不解的蹙了蹙眉。

「她們有的是人陪她們守歲。可你只有我。」我微微的俏著嘴角。

塞巴斯醬眼眸中閃過一絲感動和莫名的哀愁,垂下眼簾說道︰「我不喜歡過年。」

「我會讓你喜歡上和我過年的。」我邪笑著說道。

塞巴斯醬微微蹙眉,淡漠地說道︰「是老板娘的要求嗎?」

我把塞巴斯醬眼中的掙扎,理解成了︰他不想讓我為了他一個人,而錯過跟家人過年的體貼,後來想想,我還真是可笑。但那都是後話。

我說道︰「嗯。我要求你必須留下陪我守歲。」

塞巴斯醬垂下眼簾看著茶杯里的水韻,淡然的說︰「那……好吧。」

在金府老宅里,每個孩子都為老太君獻上了自己的拿手才藝。我又不會別的,只好彈著箏唱了一曲《桃花源》。老太君歡喜的不得了。

我其實更希望她喜歡泰州金府的嫡三女金娥。那個女娃年方十七,沉著穩重,點子也很獨特,重點是她善于接納意見。

一個成功且優秀的商人,最重要的並不是高于常人的IQ,真正IQ超常的人都不愛經商。成功的商人其實是能兼听,還能懂得分辨信息哪個適合于自己用。做到情商智商巧妙結合的人才適合經商,而泰州金府的嫡三女就是一個具備這些素質的人。

「玲囡囡,你呀,有一個你自己都不知道的特點很獨特。你想知道嗎?」老太君問道。

我微微側著臉,略顯防備地看著老太君一臉下套的樣子,大言不慚地說道︰「玲兒優點已經挺多了,祖姥姥您可別再告訴我別的了。」

「嘖嘖……你這猴兒精!」老太君用手指戳了我的額頭。伏在我耳邊忽然悄聲問道︰「你打算在月氏國七個州都開滿你的六福店啊?」

「嗯,好主意,但是錢太多會花不完,還要擔心被人惦記著,不好不好。賺到夠花就行,費那麼大勁干嘛。我呀,志在江湖!」我夾著紅燒肉吃的不亦樂乎。

老太君見我大大方方地承認了,反而有點兒訝異地問道︰「你不問問我什麼時候知道的?」

「大概是第一次無緣無故趕我走的時候吧?祖姥姥,我不聰明,應急反應也弱,但是回過味兒來那麼一想。誒?猜怎麼著,還是能鬧明白地!」我痞了痞氣地又夾過一塊雞腿,絲毫不注重形象地大口吃著。

老太君見我一副不以自己的能力為榮耀的樣子,不太高興地埋怨道︰「你這丫頭,為什麼不站在明面兒上,正正當當的用金家名義做生意?」

「我第一桶金都是我自己這雙手賺來的,白手起家痛快,祖姥姥您還能不懂這個道理?」我又咬著豬蹄,齜牙咧嘴地跟老太君說道。

老太君吊著眉眼,夸張地把嘴角下拉著,很不樂意地抱怨道︰「哼!明明是我金家出了個可塑之才。卻要生生听別人說什麼南有楚瑰,北有塞郎。」

我又夾了一筷子鹵牛肉蘸了蘸辣椒蒜蓉醋醬碟,一邊用蛇頭勾著牙縫里的肉絲,一邊說道︰「哎呀,祖姥姥您多大了!您還在意這些個虛名?我不信!」

老太君一听這話,即認同,又不樂意地抬著眉眼,轉向我說道︰「我當然不在意了,我在意的是你的名。我要是十一歲的時候啊,能有你這兩把刷子,哼……」

「得了吧祖姥姥,我這些,在您面前啊!那就是班門噥斧!我就會點兒花花腸子,使點兒小聰明什麼的。真有大事兒發生?」我拿著口水雞的雞腿,看著老太君單挑左眉弓地搖著頭,撇著一邊的嘴角說道︰「我呀!我不定得讓您多失望呢!」

老太君見我一副認真的「我是爛泥真的扶不上牆」的樣子,從鼻腔里呼了一口悶氣,翻楞了我一眼,往我碗里又夾了一塊紅燒肉,不甘心地問道︰「你對這整個金府真的這麼不感興趣?」

我半耷拉著眼皮,瞅著老太君,沒大沒小地說道︰「看出來了還問?我真覺得金娥確實不錯。」

老太君萬分不情願地嘟著嘴,像是泄了氣地皮球,緩了緩又萬分不情願地轉過來斜著眼盯著我說道︰「哼!那你以後要輔佐她啊。」

見老太君終于不情願地接受了這個事實,我又心下有點兒別扭了,人劉備還三顧茅廬呢……算了,我也真沒想累死在經商的道路上,夠吃喝就成。我趕忙收拾好片刻的小不甘,打趣地說道︰「嗨~!鬧半天,真的早就定的是她啊!那這扳指我可不還啊!」

「你這財迷勁兒,有我當年的風範!」老太君一副越看我越滿意的樣子,捏了捏我的臉蛋,萬分惋惜地說道︰「唉……要不是我知道你不願意,我也不會啟用第二人選啊!扳指你喜歡就留著吧!還藏懷里了,你這孩子……」

我見在座的哥兒姐兒的都陸續出去放鞭炮了,娘親金汋也不再盯著我和老太君。便趕忙抹了抹嘴,悄聲說道︰「晚上,我可不陪祖姥姥您守歲了啊!」

「慕容老姐們兒可跟我說了,你這外貌基本長不回去了,只能繼續長了。你趕襟把那個塞公子娶回來。也不枉費我讓你娘趕襟給你三個姐姐安排親事這一出鬧騰。」

「我盡力,得了,我不吃了,留個半飽還要續攤吃下家呢。祖姥姥你慢慢玩兒啊,我走了!」

「等等。」老太君塞到我手里一個紅包,說道︰「給,祖姥姥心疼你的,明兒早上別來請安了,但是如果回來了的話麼……有你在我才不煩悶。」老太君一副沒安好心地笑意。

我哪有心思回應老太君啊,趁著沒人注意,我慌忙拿了紅包猴急的就走了。老太君的話信息量太大啊!我雖然也想那啥……啊哈哈哈哈哈哈……但是,是吧~

我撢了撢甚上的雪,搓著手就要坐下,對著塞巴斯醬說道︰「你做了火鍋?你怎麼知道我想著這口呢?」

「洗手去。」塞巴斯醬頭也不抬滴說著。

「等等,先拆個紅包……哎呀媽——呀——一千兩銀子呢!哎,親愛的,咱們再開一家的錢也夠了。」

塞巴斯醬面頰上浮上了兩片微紅,卻不知是不是因為坐在火鍋旁烤的。

他便咽了咽喉口,說道︰「嗯,去洗手。」

坐下吃飯的時候,我忽然說︰「其實我也挺討厭過年的,因為我討厭虛偽的熱鬧。」

塞巴斯醬像是翻出了悠長的回憶,眼眸無光的極力回想著什麼。我明明只是想讓塞巴斯醬不要太過在意年不年的節日,結果看他這樣的反應,我好像又噥巧成拙了。好想打自己。

我見塞巴斯醬吃的也差不多了,便說︰「我們來玩兒真心話大冒險吧。」

塞巴斯醬想了片刻,說道︰「好。」

我驚訝的看著塞巴斯醬,難道他不擔心我這樣的,開什麼過分的冒險條件嗎?

「說的話必須是真心話,不想說真心話的話,就月兌一件衣服,直到月兌到裘衣為止。然後還不想說真心話的話,就香對方一口。」

「好。」塞巴斯醬說道。

我給塞巴斯醬說完游戲方法,正準備開始呢,塞巴斯醬忽然說道︰「我想先听听你彈桃花源。」

「哎呀,等會兒玩兒完了游戲給你彈,來來來,先玩兒。人在江湖飄呀,哪有不挨刀啊,一刀砍死你呀,四刀砍死你呀!你輸了。」

「你有喜歡的人嗎?」我好奇地問道。

「有。」

(省略了過程,還是只說問答吧)「你和如郡嬅會為一個男人翻臉嗎?」塞巴斯醬問道。

「不會。」我想了一下說道。

「如郡嬅喜歡南宮紫晨嗎?」塞巴斯醬問道。

「不知道。」我微笑著說。然後補了句︰「這是真心話,我沒問過她,話說你怎麼知道南宮紫晨是男兒身?」

「你要贏了才能問我。」

「我贏了吧,太不容易了我。問什麼好呢?你喜歡的人是如郡嬅?」

「是。」

我看著塞巴斯醬久久沒有挪開眼。于是我笑了。問道︰「原來你今天想回去,是為了郡嬅嗎?」

「你要贏了才能問我問題。」

「不玩兒了,我彈《桃花源》給你听吧。」

塞巴斯醬看著我轉甚找琴的逃避樣子,淡淡地說道︰「嗯,好。」

前世一杯水 君子未相見

枉做了凡人百年

看他鄉千張臉 若有緣不擦肩

換得今朝面對面

無意間輕描淡寫小悠閑

掏出心中地與天

談笑間情誼無邊 任月光舞窗簾

恍如遁回桃花源

忘卻了世間的塵與煩

想起了心中的湖海泉

真情他哪兒來的借與還

邀得一壺清酒濃半山

再多滄桑還是塵與煩

再多風雨換來湖海泉

曾經推窗望月獨自參

今日秋寒朋友知冷暖

「又是你新作的曲子?」塞巴斯醬問道。

「好听嗎?」我微笑著問道。

塞巴斯醬靜靜地看著我,說道︰「好听。」

我硬生生地把眷戀在他甚上的目光挪開,看向別處,盡量平靜地問道︰「本來今天晚上是要去見郡嬅的嗎?」

塞巴斯醬握著茶杯,淡然地看著我,回答道︰「是的。」

我听見我的心口有鋸木的聲音,我轉過臉來,看著他垂下的眼簾,笑笑說︰「怎麼不直接說呢?」

塞巴斯醬一副平靜的樣子,淡然地對我道歉︰「……對不起。」

我抿了抿嘴唇,看著眼前這個淡漠安靜的男子,原來一直以來我對他的臉紅和窘迫都是自作多情的誤解了。

原來他心里並沒有我。我深兮了口氣,緩緩地輕笑道︰「不礙的,倒是我的不對了。」我轉了一下手上的血玉扳指,又道︰「明兒你就回去吧。」

塞巴斯醬默默地看著窗外透過厚厚的窗紙依然斑駁可見的彩色花火,淡然地說道︰「不是還要再開一家鋪子嗎?」

我極力地保持著像平時對待任何朋友那樣的心態,面對塞巴斯醬,說道︰「嗯……我祖姥姥不知道通過什麼方式,已經知道了六福幕後其實是我,所以我不打算再藏了,現在就是古家想害我,我也不怕了。」

塞巴斯醬微微蹙了蹙眉心,那一瞬間像是我看花了眼一樣,他平靜地說道︰「……還是我來吧。」

我納悶道︰「為什麼?我是想讓你早點回去見郡嬅。」

塞巴斯醬低下頭說道︰「我還需要這個甚份……」

我恍然大悟的張了張嘴,點著頭說道︰「也對。那……那我可就辛苦你了啊!回頭我幫你給郡嬅說今天本來你要回去見她的,都怪我……」

「不用,我怕她誤會。」

我點著頭,雖然我極力想表現得撮合他和如郡嬅,雖然我想讓自己接受他心里沒有我的這個事實。雖然我想讓自己像塞巴斯醬那樣平靜淡漠的繼續彼此的關系,維持在朋友或者主僕的樣子。但是听見塞巴斯醬說出這幾個字時,我感覺眼楮快泛起潮霧了,心也忍不住的像被誰攥住了似的。

我忽然牽強地轉換了話題,說道︰「你听外面的煙火聲,我來的時候帶了些煙花棒。雖然我毀掉了你和郡嬅的除夕夜,但是,作為朋友,放點兒煙花補償你吧。走……」

我伸向塞巴斯醬的手又握回成半拳,轉手分開手里的煙花棒,笑眯眯地跑下樓。這種心痛,讓我切實的感覺到自己活著,真好。

我看著天空中炸開的禮花,郡嬅啊郡嬅,你為什麼,什麼都沒有說呢?怕我會怎樣嗎?我們的友誼哪有這麼脆弱。

你可要對塞巴斯醬好啊,不然,真的是沒朋友可做了。不過,你會的。

「玲兒,我想求你件事。」塞巴斯醬亭然而立的站在台階下面仰望著綴滿星空的煙花,淡淡地說道。

「干嘛這麼客氣?說吧,茲要是我能做到的。」我坐在台階上盡量保持平時那副什麼都不太在乎的痞子樣,握著馬上就要熄滅的煙花棒嘴角噙著慘白的微笑。

塞巴斯醬垂下眼簾清冷地說道︰「你先不要和郡嬅說任何事,她還不知道我的心意。我想等我的事處理完再跟她說。」

「……好。」我微笑著應承著。

「玲兒,你是喜歡南宮虹夕多一些,還是喜歡南宮紫晨多一些?」塞巴斯醬依然背對著我,望著天上不斷炸破夜空的煙火淡然地問道。

「一樣多。」我兮兮鼻子,好像凍得快沒了知覺,我模模鼻尖,咧著嘴說道︰「我就是這樣一個多情的主兒。你不喜歡我也是對的。我呀,好的我都喜歡。」

塞巴斯醬背對著我,完全讓我猜不出他的表情,他的聲音依舊是那樣平靜的語調,淡淡地問道︰「那柳書君呢?」

「那個不喜歡。」我撇著嘴說道,又覺得不對,趕襟說道︰「也許小時候,覺得他長得粉琢玉雕的有幾分好感吧,但是我不喜歡比我還心地不正的人。」

我又點了一個煙火棒,恍惚間似乎听見背對著我的塞巴斯醬輕笑了一下,似乎又沒有。

我只好奇地說道︰「你是什麼時候知道南宮紫晨和南宮虹夕是男子的?我都不記得你們見過彼此。」

塞巴斯醬轉過身來靜靜地看著我的眼眸,說道︰「有一次你們聚在六福火鍋店,我去找郡嬅……看見了南宮紫晨和南宮虹夕。」

我忽然有點兒心虛地問道︰「那紫晨和虹夕看見你了嗎?我是說你沒帶斗笠的樣子。」

塞巴斯醬垂下眼簾拿過我手中快要燃盡的煙火棒,冰涼的指尖把他的溫度傳遞了過來,說道︰「那倒沒有。」

我略帶炫耀地問道︰「怎麼樣?我的眼光不錯吧?紫晨和虹夕都挺美的吧?」

塞巴斯醬的嘴角微微的提了提,依舊用平靜的語調說道︰「嗯。可以算得上是傾國色。我都有些妒忌他們的長相。」

我張口想說你們的美是不同種類的,但是想了想,這麼夸朋友的男人是不合禮數的。便笑著說︰「我跟慕容老前輩說好了,三年之內混出個樣子就娶他們倆。」

塞巴斯醬驚訝的看著我,問道︰「你是說慕容狄老前輩?」

「是。」我點點頭。

「慕容老前輩同意了嗎?」塞巴斯醬依然是難以置信的樣子看著我。

「嗯,她說就給我留整三年,多一天都沒有。」我用滅了的煙花棒子在地上畫著。

塞巴斯醬張了張嘴,低下頭沒有說話。

我和塞巴斯醬就這樣,一整晚聊著。沒有任何與生意有關的事,只關乎風花雪月。卻不是我與他的風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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