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章溫酒,篝火,陰陽

作者︰莫若秋寒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大雪,寒風。

窗戶震顫,窗紙仿佛隨時都要被撕開。寒意充斥在窗外,就像是蜂擁而來的惡靈。

屋內卻是被炭火映照著,熊熊的熱意流轉,卻也如窗外的寒意一般想要朝另一邊沖去。可惜,牆壁,窗戶,窗紙,阻擋著它們。

爐火如霞,木炭散發出陣陣清香。爐上坐著錫壺,錫壺里的酒水在翻騰。酒香肆意,讓人不飲而醉。

一個發色灰白的老人坐在炕上,一手支著腦袋,一手撥弄著手里的鉗子。寬闊的面膛上可見到深深的皺紋不時的擠在一起,眸光幽幽,深邃而如黑洞。屋檐上的積雪噗的一聲墜落下來。他回過神,看了一眼爐膛,然後緩緩起身來到窗邊,推窗而望,寒風撲面而至,他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天元鎮並不大,一條主路貫穿東西,各色店鋪酒樓鱗次櫛比坐落在兩側。此時大雪,路面上已是泥濘不堪。人們往來不斷,將那雪踩得宛若稀泥似的。又有車馬進出,更是讓街衢變得髒污。可是,人們的注意力似乎並不在鎮子的美丑上,每個人似乎都帶著心事神色凝重。

老人望著街道上如幽靈一般人影,伸手模了模下巴,下巴的胡子濃密而雜亂,他這才想到自己不知有多久沒有修正過胡子了。目光悠悠,從街道到城樓,從城樓到一片片的屋脊,又從屋脊到鉛灰色的天空。一只烏鴉從蕭瑟的枯樹上飛起,發出那嘶啞低沉的叫聲從城牆掠過。

他的目光閃爍了一下,旋即轉身快步走到桌前,抓起已經冰冷的酒水一飲而盡。他沉吟了片刻,側著臉陰沉的盯著窗外。思緒翻轉,卻如一團團亂麻,糾纏在一起。

在這時,樓下傳來了哄鬧聲。他的眉頭蹙在一起,不由得走到了窗邊。樓下店門前這時候聚集著一群人,這些人神色各異,雜著天南海北的口音正自爭執。耳邊可听到一人尖著嗓門道,「是真的,就在齊雲嶺,一大片烏央烏央,不知怪物是什麼?」又一人道,「我兄弟就在那駐守,怎麼沒听他說起?」「哎呀,你們怎麼不信呢?我們大禍臨頭了啊!」「呵,我看你是杯弓蛇影嚇破了膽!就算是真的,我倒要看看那怪物是否長著三頭六臂,能否吃下老子的七十二刀!」一群人圍在那里,各說各的,一片嘈雜,生生讓客棧門口變成了菜市場。

老人的目光落向遠處,雖然隔著城樓,卻也可隱約看到遠處被雪迷蒙的山岳。那山說遠不遠說近也不近。大雪連天,天地都混融了,更何況那山岳。只是,隱約可見到山岳中橫亙著一條細細的黑線。那黑線卻不簡單。他心中已是驚訝,便頭也不回的下了樓。

此時那群人還堵在客棧門口,正自爭論不休。

老人望著那些人,大聲喝道,「妖魔來襲,你們還在此爭論不休,成何體統!」

眾人嚇了一跳,老人的聲音如洪鐘大鼓,竟是震動得他們的耳膜生疼。老人推開面前的人大步朝著城門方向走去。一人嘀咕道,「這老頭瘋了嗎?」可是有人卻冷冷的瞥了他一眼便朝著老人去的方向跑去。

一個老人神情沮喪的在街道上走著,步子沉重,顯得疲憊不堪,他手里的畫像已是被風雪撕開了一個個口子。路邊有小攤,鍋里蒸煮著香氣彌漫的食物。他停了下來,站在那小攤邊,目光顯得呆滯。

「怎麼會找不到呢?怎麼會沒人見過呢?芸兒,我苦命的女兒,你到底在哪啊?」

一個年輕人抬頭看著老人,老人的嘀咕聲卻是清晰入耳。年輕人瞥了一眼攤販,將一塊銀子扔在桌上站起身來,道,「這里不安全了,早點收攤吧!」攤販是個干瘦的男子,聞言露齒一笑,竟是從案台下模出一柄橫刀。

「多謝客官提醒了,只是我這聲音可不止這個。」

年輕人楞了一下,旋即大笑起來,匆匆從那老人的身邊掠過,消失在街道的拐彎處。很快,便見他來到了一處宅院,推門而入,院內已是站著一排排穿著紫衣的人,眾人見他進來紛紛露出友善的笑意。

「大人呢?」

「在里屋。」

「我們有行動了,等著,大人很快就會有命令。」

年輕人進入了屋里,屋中雲霧繚繞,竟是有幾個男子在抽著旱煙。在東面靠牆的地方是一個穿著赭色袍服的男子。

「有什麼動靜?」

「大人,有妖物來襲。」

那赭色袍服的男子騰的站了起來,一把抓起案幾上的長劍,英俊的臉孔露出一抹笑意,目光炯炯有神,宛若星辰。他環視屋內,道,「等了這麼久,這群王八蛋終于舍得出山了!兄弟們集齊了嗎?」

「大人,兄弟們都在院里,都摩拳擦掌呢!」

「好,讓這群王八蛋見識見識,我們錦衣衛的本事。走!」

眾人從屋內出來,院里的人一個個神采奕奕的看著他們。天地清肅,萬籟俱寂。寒風裹挾著棉絮似的飛雪撲面而來。

「閑話不多說,只等擊敗妖魔,凱旋慶祝。在這,我必須聲明,這是戰場,是生與死的角逐,可能有人會離我們而去。可我希望,到時候我能見到你們每一個人,能為你們每一個人慶功。」

「斬妖除魔,錦衣擔當。」

「出發!」

天元鎮,一下子出奇的安靜起來。街道上也不見那游魂一般的身影。飛雪漫漫,寒風淒淒。大街小巷里,都凝肅著鋒芒。天地渾渾,雪霧長空。鎮子如同一張弓,弓弦已經拉滿。城門內外,城牆上下,各色衣物的人,不分男女,不分老幼,竟是如鋼鐵雄獅。他們憋著一股氣,這股氣足以凌雲,足以傲視萬物。

遠方的黑線在移動,在風雪淒迷中,越發的近了。

人們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呼吸在眼前化成屢屢氣霧。

寒光熠熠,刀鋒凶張。

一個老人從人群中跑了出去,手中一桿長刀拖著地面,發出那刺耳的聲音。許多人的目光落在老人的身上。他是瘋了嗎?可是,沒有人會把他當瘋子。無論是否認識那老人,無論是否認為老人是螳臂當車,可他的勇義,卻是為所有人立起了脊梁。

然後,聲音來了。

在怒號的寒風聲中,迸射出野獸瘋狂的怒吼。

不是一只野獸的怒吼,而是千萬只野獸的怒吼。那吼聲充斥著冷酷、凶殘、暴戾。那聲音足以讓天地變色,讓萬物顫抖。隨後,大地的顫動聲更明顯了。飛揚的雪花,騰起的霧氣,蒙漫在天地間。

人們緩緩眯起眼楮,在視野中,他們隱約見到了那閃著寒光的爪牙。

妖魔!

那是妖魔大軍。

有人在顫抖,面色變得慘白。

可是,恐懼是自然的,畢竟他們都是血肉之軀,不可能任何人在妖魔大軍的面前都能保持著平靜沉穩。何況,他們的恐懼並未支配著他們,也未讓他們嚇的扔掉手中的兵器轉身逃跑。

沒有人逃跑,哪怕心髒蹦跳的幾乎要從胸腔里跳出來,哪怕血液凝聚在頭顱里似乎要將頭骨擠破。他們依然站在那里。

老人的身影不見了。

卻在風雪狂舞之中,掠起一道長長的寒光。那寒光接連天地,便若是開天闢地的第一道光。狂暴,凶狠,霸道。寒光切開了那片模糊,顯露出一只只妖物的猙獰形態。然後,在那光中,老人的身影出現了。

「殺!」于是,有人挺身而出。

瞬即,一大片的人飛離了城牆,撲向那如洪流一般的猛獸。

「大人,其實有件事小的要跟你說一下。」

「嗯?什麼事這麼神神秘秘的?」

「就在剛才,小的見到一個老頭兒,長的跟那芸姑娘有幾分相似。」

「你說什麼?」

「大人!」

「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我命令你,大戰結束後,給我把那老人帶到我面前來。」

「大人!」

「這是軍令,你沒得選擇。」

「嗨!這什麼事嘛!本是擔心自己小命丟了誤了大人的事,哎!大人,等等我!」

天元鎮西,五十里。一條河蜿蜒遠方,河邊的蘆葦擁擠在一起,在寒風中瑟瑟搖曳。一條船破冰而動,船上的人已是被飛雪覆蓋的不見面目。當船撞在冰層上,冰層發出 擦 擦的清脆聲。坐在船頭的人忽然身軀一晃,身上厚厚的積雪便被拋飛出去。這人跳了起來,手中一柄劍直接斬向前方。劍光如虹,氣勢凶猛。劍光所過,冰層崩裂。船順流而下,無所阻擋。

這時候,船艙和船尾的人也動了,紛紛抖去身上的雪,睜開那明亮的眼楮。

「我們這是到哪了?」

「天元鎮附近,離著不遠了。」

「啊,要是能有口熱乎酒喝就好了!」

「到了天元鎮,你想喝多少都行,只是別把自己喝崩了就可以。」

「哈,我的酒量可不是吹的!」

「那是,要不然你也不會被那畜生一爪子拍在地上。」

「額,這是意外,意外嘛!」

一團風雪忽然間從岸上襲來,風雪之中竟然含有無邊的勁氣。船上的人忽然神色一凝,紛紛沖天而起,拔出手中兵刃護在身前。蘆葦粉碎,船只爆裂。河水席卷而起,化作水龍沖天而起。

「妖物,小心!」

眾人心驚,避開了那勁氣的襲擊,紛紛朝河岸撲去。他們甫一落地,地下便鑽出一只只沒有面目矮小的怪物,這些怪物如同侏儒,卻行動迅速宛若靈猴。它們嘶叫著飛撲而起,頎長的手臂宛若刀鋒一般的砍殺過來。

「冉蒼,小心腳下!」

冉蒼跺地而起,手中的刀一卷,劈開兩只怪物後又貼著後背刺向腳下。噗的一聲悶響,黑色的血液噴濺而起,落在他的身上。腐臭的氣味讓人作嘔。可是冉蒼卻不敢分神,腳尖點地,後退數步,而後環身一刀橫削。

其他人武義不凡,或刀或劍,或槍或棍,竟是狠辣凶張。

但見得碎肉橫飛,黑血迸射,染得這一地狼藉。

當那些怪物盡皆被斬殺,這些人互相對望一眼,不由得苦笑起來。

「韓倉,你說劍聖前輩真會來天元鎮嗎?」

「會的,這是上次師傅給我留的消息。」

「那麼,我們速速進發天元鎮吧,想來現在那里已經不可開交了!」

天元鎮街道上,抓著畫像的老人緩緩抬起頭,那渾濁的眼楮望著一道圓球一般的黑影砸落下來,瘦弱的身軀只是在寒風中顫抖。那黑影越來越近,逼迫下來的陰森氣息已是讓人畏懼。忽然,啊的一聲,那黑球張口舒展開身軀,竟是一只巨大的兀鷲。兀鷲那尖利的喙朝著老人啄去。瘦弱的老人眼看著便要成為兀鷲口下的亡魂,卻見老人忽然揉身而起,一拳轟了上去。啪!鳥喙斷裂,老人干枯的手一揚,便如刀斧一般砍在了兀鷲的脖子上。

巨大的兀鷲慘叫著砸在街上,身首已經分離。

老人落在地上,望著那漆黑的血液,只是輕輕搖頭,滿面的迷惘。

「我的苦命女兒,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畫像破碎,被寒風裹挾著朝身後飛去。而老人則如行尸走肉一般,呢喃著,移動著。漸漸地竟是到了城門那里。人群已經被妖獸逼到了城門邊。廝殺,搏斗,天昏地暗。無論是妖獸還是人,自從廝殺開始,竟是都沒了自己一般。

液體飛濺,讓白茫茫的雪面變得烏黑。

肢體橫飛,散落在大地上竟是出奇的怪異。

城牆轟鳴,被一只巨大的飛禽撞擊,然後晃動間,半壁已是傾塌下來。

有人慘叫,被一只猛獸踩在腳下,化為了一攤肉泥。

有人肢體被撕扯下來,鮮血狂奔間,他一劍刺入那猛獸的眼楮里。

持著長刀的老人渾身濕透,那身袍服也已變得破碎不堪。他掠上高牆,俯望無窮無盡的妖獸,眸光愈發的凶厲。他忽然反手一刀刺了出去,然後拖著一只飛禽砸向地面。他再次沖入妖獸群中。以一人之力,在無數的妖獸中挑起波瀾。

「我的女兒,我的女兒,我要找我的女兒,我要找我的女兒,你們見過她嗎?知道她在哪嗎?哎,我很久沒見到她了,我從墳里爬出來,她不見了,船不見了,我滿世界的去找她,我找了很久,很久很久。我的女兒,我苦命的女兒,爹爹好想你,你在哪兒?」

那失魂落魄的老人站在了城牆上,呆呆傻傻的呢喃著。這時有一只猛虎從牆下撲了上來,凌厲的爪子凶狠的朝著他的胸膛扯去。呆傻的老人神色未變,可是干枯的手一沉,竟是抓住了猛虎的爪子然後用力一扯,猛虎哀嚎一聲,肢體竟是分離開來。

遠處一名年輕人看見了那老人的樣子,大吃一驚,心中暗道,「那不是芸兒的父親嗎?」長劍一劃,劈開一只蒼狼,他騰身而起,大聲喊道,「伯父,我知道芸兒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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