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坐騎呢?」
一道無頭身影飄然到了仇九的面前。仇九一動不能動彈,視野中有光,但那光是幽冷的。交錯光束劃過之後,他面前的時空便變成了現在的樣子。幽冷,淒寂,蕭瑟,蒼古。他仿佛來到了另一個時空,一個幽寂了無盡歲月的時空。而面前的身影,卻有些熟悉。
「我的坐騎呢?」那身影道。「我等了很久了,上次拜托你,到現在已經過去很長時間了!可是,我的坐騎在哪?」
那身影飄遠,如同羽毛一般,不見身體有任何的動作。
「我要我的坐騎,它是我的,宵小覬覦它,偷偷的將它從我的身邊帶走了,這是犯罪。」那身影停了下來。「嚴重的犯罪!」那聲音驟然一提,隱約可听到牙齒摩擦的聲音。「犯罪便要受到懲罰。而你,不但幫助了宵小盜走我坐騎的行為,更背棄了承諾,你的行為更為可恥更為可惡。」
有雷聲在轟鳴,卻不見異樣的光綻放。幽冷的時空,可見到一座刑場飛快的從虛無中誕生。仇九的瞳孔猛然收縮,心髒一緊,便欲要逃離。可怕的氣息,可怕的感覺。他想到了混沌,想到了被捆縛在刑柱上的混沌尸體。無盡歲月,鞭撻,刑罰。寒意彌漫,恐懼無限的擴大。那刑場越來越清晰。高大的刑柱,四根幽冷的鐵鏈。
那身影緩緩轉身,發出陰惻惻的笑聲,道,「你要接受懲罰,為你的罪孽,你將在這刑柱上死去,死去之後你的神魂還在體內,還需要繼續接受懲罰,直到,我們滿意為止。」
那身影消失了。
仇九忽然發現,自己出現在了刑場上。削瘦的身軀緊緊的貼在青銅刑柱上,連接四處的鐵鏈嘩啦啦鎖住了他的四肢。鐵鏈繃緊,他發出慘叫聲,四肢被牽引之力拉扯著,仿佛隨時要從軀體里扯出去。
身體繃緊,血液倒行。
啪!
仇九悶哼一聲,面頰和胸月復上,赫然出現一道鞭痕。
痛楚燃燒著,從肌膚表面滲透到靈魂深處。
他想著混沌,想著那無盡歲月里的責罰。即便是死了,也逃月兌不了那責罰的痛楚。他睜著眼楮,幽邃的眼眸是絕望和恐懼。火辣辣的痛楚,沒有讓他昏厥,只是讓他更為清晰的感知。啪!又一道鞭痕從右側交叉著前面的鞭痕。
他吼叫起來,吼聲在空蕩蕩幽寂的時空里飄蕩。
這是什麼地方?
一縷縷血絲漂浮在視野中,如同生命之初的形態。青銅刑場,流溢著幽幽的光芒。空寂的時空,充斥著幽冷的光。介于黑暗與光明之間的顏色,是冰冷的。
仇九圓睜著雙眼,調動渾身的力量,想要掙月兌。
如同無數生命一般,無論是出于本能,亦或是意識的抗爭,首先反應便是掙扎。可這也是弊病,在絕對控制面前,掙扎的越厲害,消耗的便也越多,最終只能落得毫無反抗只能任由自己被鞭撻被消磨被吞噬。
可是他已顧及不了那麼多。那火辣辣的傷口,那鑽心的痛楚,還有絕望,讓他只想著逃離這里。掙月兌束縛,離開,躲藏。他怒吼一聲,一串串焰火從他的身體里迸發出來。青銅刑柱燃燒起來,那火焰無比的曼妙,如輕紗一般的飄曳。可是,那焰火是冰冷的。
一條條經絡在體表跳動起來。
肌肉凝聚在一起,力量堆集在肌肉塊中。
他的雙眸赤紅如血,眼珠如同要飛出來。
可是很快,他的氣泄了。
氣一泄,他整個人便變得無比的虛弱。燃燒,焦糊,痛苦。可是他身上除了那兩道鞭痕,卻不見其他的痕跡。哪怕是與獵道者激烈爭斗時候的傷都不見了。他的腦袋耷拉在胸前,嘴巴張著,正在喘息。
那火焰無比溫柔的撫模著他,可是他的身軀卻在顫抖。
遼闊的時空,只有一座刑場,只有被綁在刑柱上的他。
而他,似乎已經放棄了。
無頭身影再次出現。他站在刑場上,刑場上流溢著清冷的光。他身上的那身亙古不變的衣袍,嶄新不染縴塵。他負手而立,如同王者,身上的氣息與這整個時空渾然一體。仇九身上的火焰熄滅了。仇九緩緩的抬起頭,注視著面前的無頭身影。
「不要掙扎,」那無頭身影道。「掙扎的越厲害,你的痛苦便越強烈。你,逃不掉的。即便是當初的混沌,也沒能從這里逃出去,你又如何能夠逃月兌?我知道,你身上有道源,那是邪惡的道源,早在很久以前便被我們遺棄了!我們需要的是正統,是煌煌大道,而不是不听話性情乖戾的道。當初它能夠剝離出來,並非是因為它的狡黠,也不是因為它有多厲害,而是我們需要它這樣做。天生萬物,有陰有陽,陰陽合一,方為完整。獨陰孤陽,是不完整的,是有缺漏的,也是最不可怕的。」
那身影抬手在仇九滿是汗水的肌膚上輕輕劃過。
「我們需要你代替它,」他道。「這樣我們的計劃才能有始有終。你不要抱怨,也不要仇恨,你落到如今的地步,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你的出現,讓它過早的解月兌,也讓我們的計劃變得不完美。我們做事,不完美怎麼行呢?畢竟,我們才是唯一啊!」
那人忽然轉身,袍袖一揚,一片片光在刑場上綻放。
仇九的瞳孔收縮,只覺得寒意如刃,不斷的切入自己的軀體。
剎那間,一道道無頭身影出現在刑場上。
「我們才是唯一,」那無頭身影道。「是時空宇宙的唯一,是因果循環的唯一。我們的存在,才是最強道的存在。」
那些無頭身影靜靜的站在那里,身上的袍服各不相同,卻都是嶄新的。
「事情在你們出現的時候出現了波折,讓我們很是擔心,」那無頭身影繼續道。「我們真的很擔心計劃被你們破壞了,難以進行下去。可現在,我們不再擔心了。計劃雖然出現波折,到底還是步入了正軌。現在,時空重疊,過去、現在緊緊的纏繞在一起,我們可以走出去了!」
一道道無頭身影消失。說話的無頭身影轉過身靜靜的盯著仇九。
「說起來,我們還是要感謝你的,出于對你的感謝,我們將以最惡毒的刑罰來招待你,希望你滿意。」
忽然間,無數的光閃落在了仇九的身上。
仇九猛然一滯,聲音卡在了喉嚨間,他的軀體掙扎著扭曲著。
那無頭身影大笑起來,旋身而起,朝著遠處飄去。
「啊!」
一座巨大的墳冢出現在眼前,周邊是荒漠,是寸草不生。空氣里彌漫著蒼古戰場的氣息。
巨人王站在地上,眸光幽幽的注視著那墳冢。他猶疑、迷茫、不安。這墳冢他當然熟悉,里面埋葬著無數他的子民和戰士。在這漫漫黃沙地下,是他的宮殿他的城池。他不由得攥緊雙拳,手臂上的經絡如虯龍一般的凸顯出來。不知不覺間,他的眼楮通紅了,淚光在閃溢。
往昔涌入腦海,復雜的情緒如江濤一般的在內心里起伏。
一人從身後走來,仰頭望著他。
「我們回來了!」
王低頭看向小蓮,道,「你覺得我們是不是在做夢?」
小蓮的面色凝重,搖了搖頭道,「我們不是在夢里,而是真的回來了。」
「為什麼會這樣?」王道。
「一定是某種力量導致時空錯亂,」小蓮道。「還記得島上出現的那一片光嗎?有人說是時空碎片。」
王沉重的吐出一口氣息,道,「大家都分散了。」
「分散了!」小蓮嘆息道。即便是仇四,也從她身邊離開了,當時她緊緊抓住他,可是無形的力量遠比她預估的要可怕,生生的將仇四從她身邊帶走了。他去了哪里?那里是否安全?跟他在一起的人都有誰?她最擔心的,是仇四與那些妖魔神佛在一起,如果是這樣,仇四就危險了。她的心情是沉重的是不安的。
「我們現在怎麼辦?」
「或許我們出現在這里不是偶然,」小蓮道。「總有什麼東西被遺落在這里,等待著我們去尋找。」
王抓了抓自己的腦袋,道,「這里我熟,可我並不記得有什麼東西是值得我們去尋找的。」
小蓮朝著那墳冢走去,道,「或許什麼也沒有,也或許,我們能找到什麼,至少,我們要找到一條路去找到他們。」
王望著小蓮那婀娜而又充斥著可怕力量的背影,王低聲一嘆,跟了上去。蒼涼的風從遠處襲來,帶起一片片的沙塵漫天飛舞。蒼死的大地,死去的時空,早在很久以前便只剩下那風在這里幽怨。小蓮徑直步入了墳冢。墳冢被破壞的痕跡還在,偌大的豁口成為了通向墳冢內的門。王在墳冢外遲疑了好一會兒,最終還是走了進去。
自從上次的激烈交戰之後,墳冢和墳冢下方的洞窟,一掃那幽森和陰謀的氣息,變得普通起來。寬闊的廢墟,躺在地上的鍋碗瓢盆,干化的尸骸,散落的殘兵。它們似乎真的死了,自上次激烈的爭斗之後,就連幽魂也消失了。死了,死的無比徹底。感覺不到那不甘的氣息,感覺不到那憤怒和仇恨,只剩下平靜,和死亡的哀傷。
從廢墟走過,來到了洞窟。行走在甬道內,一個個洞窟毗連,一座座棺木散成了碎末。洞壁上的痕跡更為模糊,那斑斑的苔痕干枯鐫刻在石壁上。
石階,蒙漫著厚厚的粉塵。
兩人走過,留下兩行的足跡。光從頭頂灑落下來。大殿出現在視野中。殿柱橫七豎八的倒在殿內,無數的碎石,堆積其中。殿頂破了一個大洞,光便從那洞口流灑下來。兩人站在殿內,往日的畫面浮現腦海。小蓮那時候的恐懼和狼狽,讓她真正的感受到實力差距的可怕,自己如同提線木偶,毫無反抗之力。而王卻想到了自己的敵人,投靠在敵人腳下的臣僕,還有在地下飽含怒火的子民。
他的心里燃燒著一團火,這團火慢慢的升騰起來。
「你可發現什麼特殊之處?」小蓮忽然問道。
「什麼?」王道。
小蓮的目光在狼藉的大殿內移動,道,「有什麼不見了。」
王眉頭一擰,目光鋒利的掃過大殿,最後看著小蓮。
「什麼不見了?」
小蓮伸手揉了揉太陽穴,徐徐吐了口氣,道,「我也不知道,只是感覺,若有若無的感覺,似乎什麼東西不見了。」
王訝然失笑,道,「秘境關閉,許多東西都從這里出去了,不僅是我,這里蟄伏的神,也出去了。」
小蓮在深淵邊蹲了下來,目光幽幽的注視著深淵的下方。那時候,深淵底下有無數咆哮的聲音,凶厲,暴躁,如同猛獸。此時,這深淵卻空空蕩蕩,只有灰塵在其中飄舞。她吸了口氣,鼻子微微一皺,她站了起來,仰頭看著殿頂的破洞。
「你看那是什麼?」
王愕然抬頭,那破洞外,不知何時出現了洪流一般的雲。
「雲?」
「不是,那是洪流!」
小蓮說話間大步朝殿外走去。王一頭霧水,忽然間腦海劃過一道亮光。洪流,人間界的洪流。洪流怎麼會出現在這里?時空交錯。他心中興奮起來,若是那洪流也出現在這里,那便說明,這里有出入口。他大步跑了出去。
洪水滔滔,席卷在這沉渾的大地上。一座座山岳,眼看著便要被吞噬。層雲如墨,天地肅殺。站在山巔的身影,望著那如狼似虎的洪流,面露疑惑之色。濁浪翻涌,無數的草木化為齏粉。
「這是什麼地方?」有人問道。
「我們不是在島上了。」有人回答道。
靜默,疑惑,不安。有人抓起一截木頭朝著那洪流擲了過去,木頭如箭,疾嘯著飛出。眾人的目光注視著那木頭。當木頭距離水面數尺距離的時候,忽然水面卷起一道浪潮,啪的一聲,將那木頭卷成了碎片。眾人神色驟變,眸光瑟瑟,望著那水面竟是如同望著野獸一般。
「這‧‧‧‧‧‧」
有人立即轉身抓起一塊巨石朝著那水面砸去。那巨石只是月兌手,一股浪潮嘩啦一聲便竄了起來。「啊」的一聲慘叫,那人連帶著那巨石瞬息間化為了一攤血肉。眾人紛紛退了一步,面色無比凝重的看著那刺目的紅白顏色。
「這水有古怪,不要輕舉妄動!」一人道。
可這時候,他們不動,並不代表著那洪流不動。洪流仿佛被激怒了,竟是在呼吸間高漲數尺。浪濤拍打,潮流蜂擁。那濺起的水花漫布在視野之中。
「走!」有人叫道。
可是,走去哪里?山岳四周都是洪流,洪流截斷了一座座山的通行。浪潮不斷拍打,山體不斷的崩潰。那浪潮,如同猛獸一般的不斷靠近。有人跌坐在地,嚎啕大哭起來。
「還不如在那海島上死了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