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那萬鬼戾

作者︰莫若秋寒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指甲在木頭上摩擦的聲音,讓人毛骨悚然。那聲音並不響,甚至有些微弱,但在吳天听來,卻如同耳膜被什麼東西不斷的剮蹭著。幽影環繞在腐朽的棺木周圍,發出那無人听懂的聲音。水在沸騰,氣泡不斷的涌現出來。死水,變得激烈了,如同重新獲得了生命和力量。只是,浸入水中的小荷卻仍舊不見蹤影。

躲在岩石後面的吳天內心有些擔憂。這水不正常,這片土地不正常,甚至他面前的岩石也不正常。小荷為什麼會出現在這里?她為什麼要進入那水潭中?她怎麼變得邪魅了?一個個疑問浮現在腦海。這時,一道巨大的氣泡突然間從水潭中飛起。吳天眸光一凝,面色變得怪異。氣泡之中有一道身影,那身影赫然便是消失的小荷。

小荷站在氣泡中,氣泡冉冉升起。她渾身穿著漆黑的衣袍,黑發垂在背上,蒼白的面孔,鮮紅的嘴唇,冰冷的面孔上的笑容,卻是森肅而陰冷的,如同厲鬼一般。她展開雙手,黑色在蔓延。從水潭,到岸邊,再向遠處。黑色如同某種可怕的生命,不斷的侵襲、浸染、擴散。漸漸地,寬闊的地面上,一片墨黑。

吳天面前的岩石在顫抖。那黑色到得岩石的腳下,便如同遇到了助力。似乎兩股力量在互相博弈。不僅僅吳天面前的岩石,整個石叢皆是如此。只是不遠處的一片岩石,那黑色佔了上風,開始順著岩石朝上面蔓延。

氣泡破碎,小荷站在虛空,舒展著雙臂,仰面而望。

陰森的氣息鼓蕩著、波散著,陰風陣陣,嗚咽哀鳴。

水面上的木棺,棺蓋又開啟了一分,這時候,從那縫隙中,伸出了一條枯瘦如柴蒼白如紙的手,那手上有著烏黑的長長的指甲。指甲如同草履蟲似的蠕動著。蒼白手臂上,如同附著著寄生生命,蜿蜒、交錯、覆蓋,讓整個手臂看起來如同被藤蔓纏擾的枝干。

幽影往後一退,紛紛躬身垂頭,如同奴僕。

水沸騰,水花不斷濺起。

風倏然間倒卷,發出嚎叫之聲。

土地在破碎,碎塊不斷的飆射起來。吳天的目光從小荷身上落在了地上。眉頭蹙起,面色嚴肅。當那土地碎開,一條條藤蔓飛了出來,朝著小荷而去。那藤蔓上有著墨綠色的葉子,葉子的邊緣,有著指頭大小的花苞。那花苞等待著綻放,墨綠色的顏色,只為它增添了異樣的風采。

幽影在哭泣,沸騰的水不斷的擊打在它們的身上。它們如同犯錯的奴僕,正在接受著雷霆的懲罰。棺木里伸出來的手扭動著,指甲散發出陰森的光芒。小荷展開的雙臂突然曲在胸前,一張蒼白的臉孔一凝露出厲色。

吳天心中咯 一下,突然間從岩石後面飛身而起。

砰!

岩石破碎,碎片紛飛。

水潭中的手臂一瞬間到了吳天的面前。吳天手中有劍,劍斬在那手臂上,咯錚一聲,手臂毫發無損,而那劍卻是反彈而起。吳天在空中旋身,長劍帶起一片光火,弧形而掠。手臂上如藤蔓似的經絡紛紛飛起,如螣蛇似的刺向吳天。同時,那烏黑的指尖竟是柔軟起來,如絲絛般卷向吳天。吳天一腳踩在水面上,瞬即彈起,長劍橫空,一掌拍向棺木。那飛來的經絡倒卷,擋在了棺木面前。而那如絲絛般的指尖卻是徑直纏住了吳天的長劍。長劍嗡鳴, 擦一聲化為碎片。那指尖卷碎長劍的剎那,瞬時又彈向吳天。陰風過耳,吳天倒退而出。而此時,那些幽影不知何時已是朝他撲了過來,再沒了先前那卑微的樣子,已是變得猙獰凶厲。

吳天退無可退,袖袍一卷,體內迸射出強悍的威勢。

威勢一出,沸騰的水潭一瞬間安靜下來。

而那從後面撲來的幽影被那威勢橫掃出去,一離開水潭便消失了。

只是那指甲卻是沒有受到任何干擾,身軀一震,筆直如箭矢般刺向吳天上中下三個部位。吳天面孔一擰,也是凶狠起來。心中惱怒,他提氣而起,化掌為刃,一掌橫切,一掌劈砍。風自掌間乍現,氣流如怒潮奔涌。指甲微微一滯,吳天手臂一圈,將指甲盡皆扯在手中,而後旋身靠近那棺木。棺木前的經絡如同一面牆。吳天怒喝一聲,一拳轟了過去。

波瀾飛起,暴鳴不斷。

拳頭掠過,經絡中央赫然裂開,經絡放過拳頭,卻是散開撲向吳天。吳天將手臂一縮,卻被經絡卡住。他眉頭一挑,張口吐出一口氣息。氣息掠過,飛來的經絡如被燒灼了一般猛地一顫,便倒卷而回。指甲還在手中掙扎,吳天已是獰色欺近,縮回拳頭再次一拳轟向棺木。

小荷突然發出一聲嘆息。

嘆息聲起,波瀾化為了巨浪,陰風化為了風刃。

吳天凌厲的氣勢驟然一凝,整個身軀便趔趄後退。他昂首而望,小荷一雙陰森森的眼楮正自盯著他。心中一沉,吳天踩著水面旋身而起,手中的指甲滋溜一聲掙月兌出去。

「你是誰?」吳天冷聲問道。

「桀桀桀桀!」小荷嘴里發出怪異的笑聲。「你認識我?」

「你霸佔了她的肉身!」吳天擰眉問道。

「霸佔?」小荷冷笑道。「本座需要霸佔嗎?」

「你到底是什麼東西?」吳天厲聲喝道。

「哈,」小荷道。「本以為是個有見識的人,沒想到卻是一個蠢蛋。陰冥之地,除了陰冥之主,還能有誰?」

吳天突然大笑起來,指著她道,「要靠著霸佔他人肉身來苟延殘喘之輩也配為主?」

小荷目光一凝,突然間飛身撲了上來。吳天卻並不畏懼,雙臂一揚,騰身而起。兩人的氣勢竟是不相上下。拳掌交擊,氣勁飆射。狂風在腳下呼號,腐朽的棺木在水面起起伏伏。小荷落在棺木上,陰冷的目光如利刃似的盯著吳天。吳天落在水面上,往後退了兩步。

「有點本事,不過,想與本座為敵,你還不夠資格。」

小荷雙手一揮,腳下的棺木突然碎開,一道黑乎乎的身影立時間從水中跳了出來。那身影是模糊的,漆黑的如同燒焦的棕熊。它越出水面,氣勢凌厲凶狠的撲向吳天。而在那身影出現的剎那,一片幽影赫然從水底下鑽了出來。

「本座沒時間與你這跳梁小丑糾纏,若是你能從本座手底下的厲鬼手中逃出來,本座再與你計較。」

小荷說話間袍袖一掀,竟是消失在了原地。

吳天已無暇攔阻小荷,面前密密麻麻的身影呼嘯著朝他撲來,已是讓他難以分身。特別是那團漆黑的身影,便顯得有些棘手。他連忙凝神,腳下一頓,一道道水柱沖天而起,將那片虛影遲滯。而他騰身而起,一道道寒芒從雙掌中射出。黑乎乎的身影被擊中卻是速度和氣勢不減。吳天連忙後退,還未到得岸上,黑乎乎的身影已是一拳轟了過來。

那一拳很重,重若千萬均之力。不僅力量重,更加之那一拳上,還有一道道鋒利的寒芒。那是指甲,烏黑的指甲。棺木中的尸體,便是這身影。指甲如同安裝在手上的利刺,一拳轟擊,指甲刺擊。吳天一步落地,手中一劍橫掃。鐺的一聲,劍砍在那拳頭上,拳頭一扭,指甲將長劍夾斷,拳頭便帶著指甲迎面落下。吳天俯身、騰空,一掌按著璀璨的光芒,呼嘯著砸在那身影的臉上。

轟!

光芒一頓,便消失了。那黑乎乎的身影貼著水面飛了出去。

那身影遠去,可是無數的幽影已是張牙舞爪的撲面而來。

時空森肅,鬼氣滔滔。

吳天眸光一掃,單手一揚,袍袖中迸發出一股氣流。氣流化作蒼龍,長嘯而出,將那涌來的幽影吞噬。蒼龍瞬即在水潭上蜷身昂首,仰頭怒嘯。轟!蒼龍爆炸,氣勁橫掃。水花迷蒙了視野。呼號、尖叫之聲,在耳畔激蕩。吳天飛身後掠,從石叢中越過,朝著遠處如風而去。

幽冥聲急,如潮汐的涌動。昏昏蕩蕩,冥冥幽沉。

一根根藤蔓,從地面飛馳而起,扎進昏冥的虛空。

葉片舒展,花苞綻放,幽異的香味,無聲息的噴涌而出,席卷六合。便在這橫亙天地的藤蔓間,地底下鑽出一道道幽影。

冥泉六座,如星辰環繞在一截從虛無里而來又向虛無而去的渾濁河流。那河流似乎被時空吞噬了前半段和後半段,只剩下這一截顯露出來。河水湍流,渾濁中漂浮著一具具泛白的尸體。而那冥泉,卻是在這截河流的四周。

冥泉是寂靜的,沒有湍流的水流,沒有懸浮的尸體。

冥泉的水,是幽色的,是靜寂的。

神王飄然而出,立在那截河流的旁邊,幽冷的眸光注視著那河中漂浮的尸體。尸體陸續出現,仿佛源源不盡。它們隨著河水從虛無里出來又向虛無而去。這便是奈河了!冥府三大河之一。奈河奈河,如之奈何!

這時候,從奈河之中站起一道身影。

這身影如同怪物,卻神似如人。只是那赤果的身軀卻是模糊而漆黑的,滿身覆蓋著如根系一般的經絡。站在神王的面前,它是卑微的。

「奈河和黃泉已成,現在就差忘川了,」神王道。「忘川成,這冥地成,漸漸地,我們便能掌控三界,囊括入我們的股掌。只是現在在我們的地盤上有一些跳梁小丑,企圖壞我大事。你們莫要掉以輕心,不論是誰,獵道者也好,還是其他阿貓阿狗,若是敢作亂,便給我殺了吧!」

「主人,」那身影道。「獵道者怕是不會善罷甘休,我們已多次擊殺他們,若是引起他們的仇視,是否會給主人造成麻煩?」

「這個無需你們擔心,」神王幽幽的望著冥泉。「你們做好自己的事情即可,獵道者的事,我會處理。」

「是,主人!」那身影道。

「現在這身體可適應了?」神王聲調輕柔下來,問道。

那身影渾身一顫,眸光幽幽的望著神王,嘴唇翕動,好一會兒才道,「這是主人的恩賜,卑下即便不適應也會適應的。」

「這只是暫時的,」神王安慰道。「既然要打造冥地,你們便需要有冥地的身體,它看起來丑陋些,可卻是奈何之神,力量很強的。」

那身影笑了笑,道,「正是如此,卑下才能將那些獵道者擊殺。」

神王也露出一抹笑意,道,「好好適應,它的強大可不止如此。」

「是。」

那身影浸入水中,消失了。河水激蕩,浪花飛濺。一具具蒼白的尸體從河面上一閃而過。神王注視著冥泉,冥泉漂浮起一縷縷幽冷的霧氣。他唇角如鋒,沒了先前的那一抹柔意。這時,他轉過頭,目光中跳躍起一縷縷的炎光,面色狠厲起來。

「沒走嗎?真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假死!呵,我故意饒你一命你卻想壞我大事,神鬼是嗎?想鳩佔鵲巢不勞而獲,你的算盤可是打錯了!」

袍服倏然鼓脹起來,狂風大作。那靜靜的冥泉突然間噴涌起水柱。水柱沖天而起,一道道身影在水柱中掙扎著欲要跳下來。神王眸光鋒利,掃了一眼那六道水柱,忽然轉身,朝遠處走去。片刻間,那水柱中的身影掙月兌開來,嚎叫著落在地上。一道身影,十道身影,密密麻麻的身影頃刻間簇擁在大地上。它們面目猙獰,環繞凶惡之氣,發出那狼嚎一般凶厲的吼叫。

它們在集結,昏冥的大地足夠它們馳騁。

「忘川忘川,如何才能斷舍離?」

神王一聲嘆息,身影已在那冥色之中消逝。而冥泉周邊,大地上卻激蕩著那嘈雜而刺耳的吼叫。冥泉上的水柱還在,水柱中掙扎的身影還有。奈河消失了。遠處天地間,一道道昏冥的影子不斷從地面騰起、舒展、綻放,交織在一起,構成如織網一般的形象,朝這邊蔓延過來。

大地是堅硬的,卻又是破碎的。蒼死的它,即便再厚德載物,也在這時,成為了凶厲的沃土,成了邪惡的器皿,衍生出無數的沒有生命的存在。

陰風之中蘊含著腥風,游蕩在這浩渺而昏沉的天地之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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