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那山之靈下

作者︰莫若秋寒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氣流凌亂,如一股股激流在這洞窟之內沖撞。黑暗沉沉,無半點光縷色彩。

有人憑空而現,眸光幽冷的盯著祭台的方向。

凌亂的氣流從此人的身邊掠過,帶起那衣袂的翻飛。很快,這人朝祭台走去,沒幾步他便停了下來,盯著地面上那一動不能動的神王。神王如已死去,無聲無息,那扭曲的姿態,那在黑暗遮掩下猙獰的面孔,表明其經受了極其可怕的傷害。

這人眉目陰冷,並無絲毫的憐憫。

注視許久,似乎確定了神王已經死去,這人冷哼一聲,轉身消失在洞窟之內。過了許久,無聲無息的神王睜開了雙眼,陰狠的光芒從雙眼中射出。他艱難的坐起來,喘息著,目光在洞窟內流動。四下里一片寂靜,死亡的氣息讓人難以透過氣來,凌亂疾馳的氣流,如無頭蒼蠅一般的橫沖直撞。

神王咳嗽起來,咳嗽聲在這洞窟之中回蕩。

他並沒有死,剛才的假死不過是為了避開來人。他有自己的計劃。雖然身體受傷嚴重,即便修為受到重重的打擊,卻也未能剝除掉他所有的能力。

他在上山路上,在那無盡天梯中掙扎。

他還沒到。還沒到便說明他還有機會。

面龐微微一抽,他想笑,卻沒有笑出來。他止住咳嗽,努力的讓自己站起來。髒腑受損嚴重,他絲毫的動靜便會牽引得髒腑劇烈的痛楚。鮮血不斷涌上口腔,從緊閉的嘴唇間滲透出來。他心里有氣,戾氣、煞氣、憤怒之氣,交雜在一起,支撐著他面對現有的困境和狼狽。眸光一掃,洞窟再無先前的威嚴大氣,更沒有了作為神王宅邸的恢弘,只顯得如落魄者一般的寒酸。

你在嘲笑我嗎,父皇?你的英靈在這里徘徊,就是為了看你皇兒落到這個地步嗎?你笑吧,放肆的笑吧,你的皇兒可沒有如此脆弱,能在這里一蹶不振,更不會如你那般失去理智。我還有幾乎,我還有後手。

他揚起頭,很想長嘯一聲,發泄心中的憤懣。

只是他沒有。發泄只會讓他自己陷入更局促的地步。

他望著,呼吸,吐納,思緒平緩下來。

轉身,挪動,彎腰,撿拾,一步步走上祭台。蒼龍已死,國運殘存。諸神啊,你的王陷入困境,你們這些僕人在何方?難道你們這些墮落的沒有遠見的蠢貨,只知道蟄伏遠遁?若是如此,我拯救你們干什麼?

他很累,鮮血從口中漫出,滴落在地上。

他到了王座前,身子一軟,便歪倒在王座上,睜著一雙無神的眼楮注視著整個洞窟。他的懷里,是他剛才撿拾起來的東西。這些東西黯然無光,如失去生命的尸體。但是,它們是有用的,至少比那些神要有用。休息了好一會兒,氣息也平穩下來,身體里也有了一些力量。他開始將懷里的東西一個個樹立在面前的地上,組合成一個勺子形狀的陣法。當這一切做完,他倒頭靠在王座上,長長的吸了口氣。

他還有後手,這個後手才是最為重要的。

先前他是失算了的,他沒有想到仇九竟然會將另一個道移除出體內,只保留他的那個道,也正是因為如此,仇九與那道融合在一起,互相為一體,也使得他不但未能召喚到那道的親近,反而遭受了那道的反噬。

仇九耍了他,正如他耍了太子永燧一樣。

呵,動心眼了!

腳下的那些東西倏然流溢出一縷縷的光。光交織在一起,構成一片星雲。星雲似乎在生長力量。洞窟內的氣流還在亂竄。星雲里卻生發出嗤啦的聲音。他坐在王座上,卻是再沒有注意自己所制的陣法,也沒有在意它的變化。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在自己的思緒里嘲諷、斥責、笑傲。

星雲倏然間放大,籠罩整個洞窟。

氣流一下子平靜下來。黑暗的洞窟也變得璀璨多姿了。

他回過神來,猙獰的面孔在那星雲明暗不定的光的映襯下,多了幾分威嚴。他緩緩吸了口氣,雙臂曲在胸前。他調動體內殘留的法力,小心翼翼的讓法力在體內流轉。當他緩緩閉上眼楮的剎那,忽然兩道身影出現在洞窟中。他眸光一凝,體內的法力瞬間迸發。他咬金嘴唇,強忍著撕心裂肺的痛楚,而後身影一晃,消失在王座上。

星雲消失。洞窟黑暗。氣流發出淒厲的尖叫,橫沖直撞。

蒙圩和太子永燧站在洞窟內,看著那空空如也的王座,兩人的眉頭都蹙了起來。亂竄的氣流不時撞在他們的身上。暗沉幽冷的洞窟,如亡靈的聚集地。

「看來,他並不需要我們的幫助。」太子永燧冷笑道。

蒙圩眯著眼楮,似乎在思索什麼。他道,「不管他需不需要我們的幫助,現在已不能由他自己做主。獵道者已經插手,便說明所有涉及他的事情,都是獵道者的事情。」沉吟片刻,他繼續道。「他避開了獵道者,也避開我們,說明,他有秘密。」

永燧目光一掃,望著一側洞壁上鎖鏈。他想到自己的父皇,想到自己被神王永焱坑了一把,內心里便不由得升起怒氣。只是,他內心的不悅並沒有表現出來。

「這里可是他的老巢,他躲在什麼地方,你能找到?」

蒙圩將手里的鐮刀插在背後,擼起袖子,蹲在地上。

「沒有什麼是我們獵道者找不到的。」

永燧靜靜的看著他,他並不否認獵道者的能力,也不否認蒙圩能找到永焱,只是,這跟他並沒有太大關系,甚至永焱是否有天大的秘密也跟他沒有多少關系。目下他所關心的,是自己與獵道者糾纏在一起,是否會影響他自己。他可不想成為別人的奴僕。

他有自己的傲骨,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好一會兒,蒙圩忽然抬起頭,道,「收攝心神。」永燧一怔,倏然間,眼前一花,整個人便如同墜入了無盡深淵之中。轉瞬間,他們不在那洞窟里,而是出現在一處天然的溶洞里。溶洞里有光,無數的晶石瓖嵌在岩壁上,流溢出那五光十色的光芒。有流水在響,水滴從洞壁上滴落下來。一根根石柱佇立在地面上。永燧愕然,不由得為眼前的景象吸引。

蒙圩冷著面孔,道,「原來他想擺月兌獵道者,建造屬于自己的王國。」

「好充沛的靈氣啊!」永燧嘆息道。

這里雖然沒有植被,沒有動物,但那涌動的靈氣,卻是讓人如入靈氣海洋。毛孔舒張,生命悸動,髒腑有力的跳動著。置身在這靈氣氤氳的溶洞里,整個生命都在雀躍。

「好大的手筆,怕是將整個時空一般的靈氣都移植到了這里吧!」永燧嘆息道。心里不由得佩服起永焱來。他並沒有自視自己神王的身份和實力而目空一切,相反,他盡其所能為自己積攢資源保留後路。雖然恨他,可卻不得不佩服他的作為。

「走,他不在這里。」

蒙圩說話間朝溶洞的一端走去。永燧深吸口氣,他很想在這盤桓,借助這里的靈氣而沖擊自己的修為。不過,在敵我不明的情況下,這樣的想法是危險的。他跟了上去。溶洞天成,並沒有人為痕跡。五光十色的光,彌漫溶洞每一寸空間。

寒意凜然,氣流瑟瑟。

他們走了很遠,在一處拐彎的地方,忽然前方傳來了淒厲的聲音。那聲音並非人的聲音,而是彷如某種猛獸的叫聲。空氣里,彌漫著肅殺、凶唳。兩人不由得停了下來,注視著前方,一片片懸掛的岩柱,在視野中綿延。而在這時,一片紅光突然襲來,瞬息間籠罩在他們的身上。

靈氣赫然衰竭。

毛孔本能的閉合,髒腑為之一滯,生命在剎那間警惕起來。

紅光蕩漾,無限的妖異,那淒厲的叫聲,回蕩在耳邊。

「那是山靈!」蒙圩忽然開口道,神色無比的嚴肅,紅光籠罩下面孔如刀鋒一般的充斥著鋒芒。永燧瞳孔微微一縮,倏然從蒙圩的身邊掠過,消失在那片紅光之中。

陰風陣陣,在山洞里發出陰惻惻的聲音。十尾不斷朝里面走去,那陰風拍打在她的身上,讓她整個人如同在靠近冰窖。可即便是冰窖,也不可能如這陰風這般的一瞬間讓生命內外一片冰涼。陰風如有意識,惡狠狠的警告十尾,阻擋著她靠近。

十尾卻沒有絲毫的遲滯,即便身體一瞬間已是有些冰凍,表明這山洞的詭異,她依然朝里面移動。黑暗,陰冷,這山洞如同一個墳冢,里面埋葬的,是萬古最凶惡的生命。她不斷靠近,那陰風不斷的襲來。越來越冷,仿佛山洞也被冰凍了。

陸芸還在洞外,她是一個善良執著的姑娘,內心如那冰晶一般的光潔透亮。她很喜歡這個姑娘,每次見到她,便讓她不由得想起自己年輕的時候。她很美,身上沒有任何歲月的痕跡,可是十尾知道,自己已經活了多長的歲月。哪怕歲月沒有在她的身上留下任何痕跡,卻也讓她的心靈痕跡累累。

這便是變化,也是生命成長的印記。

任何生命,都是在這一條漫長而又充滿不確定的道路上,成長著、世故著,表現出生命的成熟來。

而陸芸,就像是一面彌漫著初春陽光的鏡子,讓她在塵世的糾葛之中,找回那平靜、安寧和純粹。有時候她真想向靜月討要陸芸,讓她跟隨在自己的身邊。

想念間,她低聲一嘆,繼續一步步前進。這樣的事情靠機緣。如同一個修道者能否強大起來,不僅僅靠著每日的勤奮,也需要一點點的機緣。

她抿了下嘴,心里道,「要不出去之後跟陸芸說說?」

陰風倏然撲面而過,發絲飛舞起來,她身上的裙衣如雲霞一般的獵獵舞動。她停了下來,思緒轉瞬散去,眸光如刃的盯著前方。黑暗,陰冷。隱約間,前方有生命蹲伏在地,正在一瞬不瞬的盯著她。她運轉法力,身體表面,乃至衣物,被法力浸染著,形成一層層的法力光環。

一聲嘆息響起,充滿了頹廢和滄桑之感。

眉頭微微一蹙,十尾喊道,「你是什麼人?」

那嘆息聲還未消失,卻又響起一聲咆哮。咆哮聲在洞窟里激蕩,滿是殺意和戾氣。咆哮聲響起,陰風如重重巨浪拍打而來。十尾不敢小視,手掌一橫,朝著前方劈了下去。陰風裂開,從身體兩側掠去。十尾快步往前跑了幾步,然後停下來。又一聲嘆息聲響起。

如同兩個生命的存在,一個頹廢,一個暴戾。

可十尾知道,那只不過是一個生命發出的決然相反的聲音。

「你到底是誰?」

十尾再次喊道,眸光熠熠,神色繃緊,立在胸前的手掌波散開淡淡的白光。

呼的一聲,一團光焰突然在前面綻放。

赤紅的光焰,一下子將黑暗吞噬,洶洶的在眼前跳動。

那是一棵樹,紅光氤氳的如珊瑚一般的樹。

十尾怔了怔,沒想到所見到的居然會是一棵樹。但同時間,她也沒有放松警惕,哪怕是一棵樹,也可能擁有者令她喪命的能力。

那棵樹有丈許高,伸展開七條枝條,寥寥的葉子或初生或蒼翠。

那枝條延展著,如一條條的手臂,由下而上在樹的枝干兩側伸展。葉子不是在枝條上,而是在枝干上,就像是寄生的生命。枝干上是暗紅色的樹皮,樹皮上滿是竅穴,如人體的毛孔。

十尾盯著它,嘴唇微微翕動,眉毛跳動了一下。

「我是這里的山靈。」

這時候,那樹忽然說話了,聲音滄桑,帶著病重的韻律。但緊接著它又說道,「救我!」

嗷——

那聲音變成了吼叫,陰風倏然撲來,十尾的身體驀然往後滑退兩步。那棵樹,變得猙獰了,一雙猩紅的眼楮惡狠狠的瞪視著她。十尾心里咯 一聲。

「凡人,你越界了!」那樹冷酷的說道。

「你不是山靈?」十尾安耐住內心里的不安,冷聲道。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那樹狂笑起來。「山靈?山靈算什麼?」枝條舞動,一片樹葉從表皮上崩飛出來,瞬即枯萎、腐朽。其它的樹葉瑟瑟發抖,仿佛懼怕這棵樹將它們拋棄。「吾乃天地之靈,造物之主,眾神之王,區區山靈,如何配得上我的高貴!」

「鳩佔鵲巢,也敢自說大話,」十尾冷聲道。「若你真有本事真那麼高貴,何必寄居在你所不屑的山靈身上!你,也不過是一個可憐蟲,被困在這里不能動彈罷了!」

「凡人,你在激怒我!」那樹怒吼道。

「激怒你?」十尾冷笑道。「你算什麼東西也配我激怒!」

吼——陰風狂嘯,如海嘯席卷,一時間山洞內沙塵飛揚,一片混沌。十尾伸手擋在自己的臉上,身體不由自主的朝後面飛快退去。她砰的一聲撞在洞壁上,岩石裂開一道道的縫隙。陰風過後,她移開雙臂,睜眼望去。那樹猩紅的眼楮死死地盯著她。

「我會殺了你!」

一縷鮮血從十尾的口角滲出,她面色蒼白,身體緊緊貼在洞壁上。她不能動彈,一股無形的力量緊緊的壓制著她。

「我會殺了你!」

那棵樹重復吼道,可怕的凶厲氣息,不斷的從它身體里涌現出來。有一片葉子崩出了表皮,在視野中迅速的枯萎。枝條舞動,如同螣蛇亂舞。十尾感覺到恐懼,體表凝結出一層淡淡的冰霜。紅光瀲灩,翻涌滾蕩。那雙眼楮盯著她,如能透視她的內心深處。耳畔忽然傳來轟鳴聲,似乎山岳即將傾塌的聲響。她努力讓自己鎮靜下來,想要尋找破綻掙月兌開束縛。但她的思緒難以平靜,她擔心外面的陸芸。自己這麼做,是否錯了,是否將陸芸卷入了可怕的危險之中。

那樹突然笑了,笑聲陰冷,如惡靈得意的笑。

「我說了,我會殺了你。」

樹的聲音是平靜的,雖然沒有了那咆哮的凶唳,卻多了平靜之下的陰森和可怖。這讓十尾不由得渾身一震。怎麼辦?她運轉法力,法力卻在體內一寸寸凍結。法力施展不開,她便也借助不了那補天石手鏈。陸芸,你怎麼樣?

而此時,山洞外卻是天翻地覆,一棵棵樹木由近而遠,飛快的死去。

站在洞外的陸芸回頭望著,瞳孔驟然收縮。

這是怎麼了?這些樹怎麼突然死了?一片蒼寂,一片死亡。她的目光落在地上,難道,大地在死亡?耳畔傳來哀傷而悲戚的聲音,那聲音如絲線一般,恍若錯覺。是樹木的聲音嗎?是它們對自己可悲的結局的哀傷嗎?

陸芸心念一動,便要從沿路過去,卻忽然發覺自己的身體不能動彈。

她呆住了。

山洞內一股股陰風襲來,卷襲起塵土彌漫視野。

怎麼辦?

她焦急的思考著。十尾前輩難道遇到了危險?她的臉上沁出一層汗水,蒼白的面孔如蒙上了一層層的陰翳。怎麼辦?她在心里吶喊,痛恨自己的無能。而此時,轟鳴聲從頭頂傳來,可怕的氣息讓她幾乎絕望。是山傾塌了,正要壓下來將自己埋葬。

「陸芸小心!」

一道身影如曙光一般響起,焦急絕望的陸芸眸光一亮,視野中赫然出現一道道熟悉的身影。內心驟然涌過一團暖流,暖流觸及內心的憂傷和絕望,化為眼眶里的淚水。

「快救十尾前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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