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那魂之裂下

作者︰莫若秋寒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兩個面目全非的人對面而坐,靜靜的注視著對方。

一人發出陰惻惻的笑聲,對面的人抿著嘴,腫脹的面孔憂郁而沉靜。

「你很討厭我,」笑聲陰惻惻的人道,「我知道,如你這樣的人,從根本上就不可能容納我。或者說,我們本屬截然相反的兩種人。你重義氣重感情,即便遭受怎樣的挫折或者背叛,都以感情為重。但我卻不同,我自私,自私的只認同自己的存在,只在乎自己的得失。陰陽,在沒有融合之前,便是如此。你說我們誰對誰錯,或許我們本就沒有什麼對錯,只是個人選擇。說實在的,其實我也挺享受擁有感情的靈魂,這種感覺給我獨特的享受,讓我有種如在暖流上睡眠的舒適感。但是,我也困擾,我雖然享受那種舒適感,卻並不想受其束縛。感情,你要知道,是一種束縛。」

兩人顫抖了許久,就像兩頭野獸,狠狠的擊打對方。

現在,兩人的面孔都腫脹的不成樣子,掩蓋住了彼此本有的清秀一面。

那人低聲一笑,繼續道,「人族的修道者還是有明白人的,不然不會在很早以前就提出斬斷七情六欲的主張,並付諸實踐。也正因為此種破釜沉舟的勇義,才讓不少人族修道成功,成為不世豪杰。你明白嗎?情感,容易讓人喪失理智,容易讓人失去斗志,容易讓人露出破綻。情感,其實便是修道之人身上的破綻,只要讓人有所察覺,便會被人以各種手段陷害。仇十二,難道不是你的破綻?不然你何以會臣服在無名的腳下,為其驅馳?」

對面的人深吸口氣,垂下目光,幽幽的看著自己那破損的手。

那人望著他的手,手掌也腫脹了,殘破\處流出血來。他自己的手也腫脹的厲害。

「不管怎麼說,」他說道。「我們一體,無論何種意志,無論我們如何爭斗,都不能否認此種事實。」

他站了起來,破損的衣服在黑暗中無聲息的修復。

「這樣說,並不是說我們可以並存,我們融合在一起是遲早的事情。我要重回巔峰,要收拾這爛攤子,要面對強大而可怕的敵人。我,要積蓄力量。一團散沙是無益的,拳頭只有緊緊攥在一起才能發揮出最強大的破壞力。」

那人還是靜靜的坐在那里,似乎對于他的言語無任何的感觸。他低嘆一聲,回頭望著綿綿黑暗,即便他深刻的知道這魂海並不是很大,卻也覺得黑暗是無垠的。

「天梯還在,如果我們繼續如此針對下去,我是走不出去的。」

然後,他消失在黑暗中。而趴在石階上的仇九,這時候坐了起來。他用雙手捧著自己的臉。臉上出現一條血痕,鮮血順著血痕流淌下來。他放下手,削瘦的臉露出一抹冷笑。

「你自己想想吧,」他呢喃道。「你總會想通的。」

頭頂上方,黑暗中飄蕩著淒哀的叫聲,如有一只孤獨的幽靈,在呼喚、在彷徨、在恐懼。那聲音如此的淒哀,讓人肺腑為之難寧。他收回目光,艱難的站了起來。

轉過身,望著那隱沒在黑暗中的石階,他低聲一嘆。

「我們都知道這不過是假象,若是不能從這假象中找到突破口,便只能無限的循環下去。無論我邁出多少步,走過多少石階,到底還是一樣的。正如環繞在太陽周邊的星辰,無論如何運轉,都還只是在那條線上。可是,不走下去,又能怎麼辦?我在等你,等你認清現實,等你低下高傲的頭顱。」

他冷笑一聲,抬步朝上方走去。

他在黑暗中行走,卻又如同在原地踏步。

或許誠如他自己所說,這一切只是假象,假象是可以循環的,若不能找到突破口,這石階會無限蔓延。蔓延,直至他放棄,在這黑暗中沉淪。風在空曠中疾馳,寒意在黑暗中加劇。石階,似乎結了冰,腳步的邁下,便是那 擦 擦的音聲。

那哀戚的聲音還在,嗚嗚咽咽的,似乎在哭泣,如同迷路的小孩,在黑暗中找尋不到回去的路。

而在這時,在魂海深處的他,睜著眼楮平靜的注視著面前不知何時能散去的黑暗。魂海里也是淒冷的,這讓他愈發覺得孤獨。只是想想,一路走來,他幾時不是孤獨的。逃荒路上,哪怕是熟悉的人也失去了照拂的動力,無名山上,彼此的爭奪、排斥,更加將他排斥在人群之外,或者任務的路上,他也總是讓自己處于獨處的地步。

獨處,更能讓他清醒、冷靜。

他無喜無憂,平靜的面對著這一切。走到現在這一步,其實在很久以前他便已經預料到了。與冥王的對話,知道自己傷勢的難愈,他便只能走這一條路。

低聲一嘆,他不由得想到那幾個小乞丐,他們現在怎麼樣了?

寒意更盛,他深吸口氣,只覺得嘴巴里全是那寒意,寒意讓口腔里結出一層薄薄的冰。

他微微一笑,心緒沉降,變得無比的空靈。

黑暗中飄起雪花,雪花落在他的身上,落在他周邊,很快變得茫茫起來。他閉上眼楮,如雕塑似的坐在那里。雪花覆蓋在他的身上,遮蔽了他的身軀。時間過得很快,也過得很慢。他在時間長河里封閉了自己。

路很漫長,也可能布滿荊棘,但是憑著你們的堅韌意志,你們的團結互助,你們必然能走的很遠很遠。

你們會如同那初升的太陽,驅逐這時空里的黑暗,滌蕩這天地間的污垢,讓乾坤變得清淨、溫暖。

石階上的仇九,身軀一晃,便栽倒在地,然後從石階上滾落下來。

黑暗中,飄揚著雪花,雪花密密麻麻紛紛揚揚。

他一手抓住一級石階,止住滾動的身軀,睜著眼楮望著在黑暗里熠熠的雪花。陰沉的面孔露出一絲茫然,眸光深處是無盡的疲憊感。他呼吸著,氣息在面前化為霧氣。上方遠處的淒哀之聲,如游絲一般的飄蕩著。

仿佛一個生命,走到了終結的節點。

他的面孔突然一擰,聲色陰狠的吼道,「你以為你不在乎我就會在乎嗎?你以為這樣就可以逼迫我向你臣服嗎?仇九,你只不過剩下一縷意識,你憑什麼跟我斗。哪怕我最終不能完滿,哪怕我最終是以瑕疵的形態走到最後,你以為我會在乎嗎?想要讓我臣服,你不配!」

那聲音在黑暗中滾蕩。可就在這時,一道電光倏然間劈落下來。

他整個身軀立時騰起一縷煙霧,背脊上裂開,彌漫著焦灼的氣味。

他滿面怒容,眸光如刀鋒一般的凶狠。

他站起身,朝著上空揮舞著拳頭。

「來吧,來吧,我倒要看看,你能否奈我何?」

他邁出腳步,朝上方走去。電閃再次出現,轟然擊落在他的身上。他往下方退了一步。他咬著牙齒,朝上方邁出一步。那電閃仿佛是對他的懲罰,只要他敢朝前面邁進,電閃便會懲罰他。

他走了五步,退了五步,出現五道電閃。

他的身上,滿是那焦灼的氣味,黑暗中,他的身體已是一片焦黑。

他瞪著虛空,憤怒、仇恨,卻又沮喪。他的氣勢一瞬間瓦解了。他頹然坐了下來。

「為什麼如此執迷不悟?讓我走向圓滿,不好嗎?你利用我,不正是借助我的強大來實現你的願望嗎?仇九,大敵當前,我唯有圓滿,才能有一戰之力,也才能給人族的未來提供一分保障,你不明白嗎?」

他的神色漸漸迷茫,瞳孔散開,光澤黯淡。

他的意識退入魂海之中。魂海已是滿布著蒼茫的雪花。那道身影在雪地里失去了面目,宛若一個被雪覆蓋的土丘。

他不想承認自己的失敗,也不想承認自己堂堂道源會向一個低賤的生命臣服。可是,他並不圓滿,他需要借助他來實現自己的圓滿狀態。很顯然,那個人早就算計好了。想到這里,他內心里的怒火騰了起來。他恨不得立刻將面前的人撕成碎片。

他一步步走過去。那個人雖然一動不動,但他知道,那個人知道自己來了。

腳下是卡茲卡茲的聲音。寒風發出淒厲的尖叫。

他松開握緊的拳頭,只是牙齒緊緊的咬合在一起,臉上的怒意也沒有消退。

他停了下來,冷冰冰的道,「你到底想怎麼樣?」

砰!

面前那人身上的雪花突然蓬散開來,飛揚在視野之中。一雙平靜深邃的眼楮,靜靜的注視著他。他一咬牙,忽然飛身撲了上去,一拳砰的一聲砸在那人的臉上。

「你這螻蟻,為何與我作對?為何如此執拗?我堂堂道源,憑什麼要與你交易,憑什麼要向你臣服?你這張臉,看著就讓人厭惡。」

砰砰之聲不絕于耳,讓這蕭瑟的空間,顯現出絲絲的生氣。

兩道身影糾纏在一起,彼此揮舞著拳頭不斷朝對方的面孔攻擊。

雪花紛揚,寒風幽幽的席卷而去。

天空中出現暗沉的紅色。那是山岳上迸發出來的焰火形成。焰火奔騰,如同噴濺而起的滾燙岩漿。

一群人從山谷中沿著一條小路進入了山岳。山岳本來顯現出可怕的危機來,可他們卻偏偏鑽入了這危機之中。十尾在前,其他人在後。十尾的速度很快,根本不給身後的人猶豫的余地。轉瞬,他們已進入了山林。山林中,林木高聳,草木茂盛,茵綠蒼翠,萬物生機勃勃。又有飛禽無數,在樹木間鳴囀嘶叫。也有走獸不時閃現身影,似乎對于他們的出現並不驚慌,也對山岳中迸發出來的光焰,不以為然。

十尾從小路上跳出,朝著山岳的西側而去。

丑顏目光微微一凝,望著小路的前方,有些遲疑。

幽鬼和荼蘼努力追上十尾。

「你在找什麼?」幽鬼問道。

「路。」十尾冷聲道,並沒有停下腳步。

幽鬼和荼蘼對望一眼,雖然彼此的心里都不大明白十尾的意思,只是一向對十尾判斷的認可,兩人也沒有遲疑,加快速度跟上去。身後的人雖然慢了一步,卻也沒有拉開多少距離。山頂上的轟鳴聲越來越近,這讓靜謐的山林突然間籠罩著一層層的恐慌。飛禽與走獸後知後覺似的驚恐起來。一時間,嘶叫、吼叫,在身邊嘈雜起來。

林木晃動,落葉紛紛,盎然的生機,顯現出那錯亂的狀態來。

十尾忽然剎住腳步,幽鬼和荼蘼大吃一驚,差點撞在她身上。待要詢問時,十尾突然縱身一躍,呼啦一聲從兩人的眼前消失了。幽鬼和荼蘼呆了一呆,瞬即見到在枝葉遮蔽中,一條寬長的峽谷出現在面前。很顯然,十尾跳下了峽谷。

峽谷下方傳來流水轟鳴之聲。

兩人皺了皺眉,便要騰身躍下的剎那,一股無形的力量忽然攔住了他們。兩人撞在那力量上,而後被反彈出去,撞在了粗大的樹干上。樹木發出斷裂之聲,隨即轟然倒塌下來。後面跟上來的人紛紛避開那倒下的樹木,驚疑的看著兩人。

峽谷兩側,被簇擁在一起的植被點綴著。那植被蒼翠濃郁,延展開枝條葉子,覆蓋在峽谷上方的峭壁上。流水,也被擋住了,不能出現在視野中。倒是流水所顯現出來的孕育之力,卻是在這些生命上體現的淋灕盡致。

十尾不見了。

眾人一時沉默下來,各人心思卻是不同。幽鬼和荼蘼自然知道十尾不是拋下自己等人,可並不代表其他人有這種擔憂。丑顏默默的走上前,伸手在面前揮了揮。那力量如一面無形的牆,擋住了他們的去路。他回頭道,「我們過不去,必須改道。」

荼蘼張了張嘴想說什麼,幽鬼拽了拽他的袖子。

丑顏瞥了他們一眼,目光隨後落在老人的身上。

老人似乎並不擔憂,而是轉過身從腰間掏出煙桿,一邊塞上煙葉,一邊在樹木間踱步。

老人在想什麼?丑顏的眉頭蹙在一起。陸芸踫了踫靜月的手臂,滿月復疑惑的看著她。靜月只是微微搖頭。此時的氣氛有些怪異,似乎這個群體之中出現了裂痕。這裂痕是無聲的,卻能在一瞬間激發出可怕的負面效果。

小荷繃著臉,眸光如刀子似的盯著幽鬼和荼蘼。一只烏鴉突然從旁邊的樹葉中撲閃著翅膀飛了出來,發出那諳啞低沉的叫聲。這讓幽鬼和荼蘼不由得渾身一顫,目光定定的落在那烏鴉身上。而這時,小荷卻是一步步的靠近他們二人,眸光冷冽。

突然,抱著菩提的君步行身影一閃,倏然一掌落在了小荷的肩上。小荷嗷的一聲發出野獸般的吼聲,反手一劍刺了出去。驟然間的變故,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荼蘼和幽鬼更是汗毛倒豎。只見小荷如瘋子似的朝著君步行發起攻擊,神色煞白,眸光赤紅,身上散發出陰冷凶狠的煞氣。

陸芸面色蒼白,渾身冰冷,望著那與君步行糾纏在一起的小荷,聲色顫抖的問道,「小荷姐姐、小荷姐姐怎麼了?」

卻在這時,站在樹下的老人擔憂的看著小荷,忽然將手中的煙桿刺入地下,袖袍一展,一口黑漆漆的棺木疾馳而出,隨著咒語的生效,那棺木驟然變大,棺蓋唰的一聲開啟,黑漆漆的棺木一懸,便將瘋狂攻擊君步行的小荷罩住,然後重重的落在了地上。可是,那棺木落在地上後,被罩在里面的小荷依然瘋狂的掙扎,使得那黑漆漆的棺木不停的晃動,發出那轟隆轟隆的聲音。

「這、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佟滿江面目疑色的問道。只是,老人並沒有回答他,而是箭步沖了過去。卻在老人到得近前的剎那,那棺木轟的一聲碎了,一道身影如電閃一般凌空而起,轉眼便在那茂密的枝葉間消失的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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