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山洞,滿是那刀斧的痕跡。甚至空氣里還殘留著昔日刀斧雕琢時候留下的金屬氣息。這氣味並不好聞,就像是鍛造金屬時候的那種焦灼,讓人驀然想到那種肌膚灼燒的場景。
小蓮睜著眼楮,望著面前的山洞。她在籠子里,身體被鎖鏈纏縛住。她有力氣,但是她的法力卻是消失了。她收回目光,看著籠子。籠子是用金屬制成,卻沒有金屬的光澤。這樣的材質,給人以劣質品的感覺。但不用觸模,她就知道,這金屬絕非一般金屬。正如同纏縛住她身體的鎖鏈,也不是凡品。
能控制她法力的金屬,豈是一般的材質?
然後,她的目光落在對面的仇四身上。仇四被一條鎖鏈纏住了脖子,懸掛在洞壁上。他沒有死。她定定的望著他,心里卻是無比的平靜。至少,他們在一起。
忽然,她的眉頭微微一挑,她收回目光,靜靜的坐在那里。
有人進來了,落在地上的影子越來越近。
空氣里彌漫著血腥氣味。
一道粗獷的身影出現在視野中。來人停了下來,眉毛微微一蹙,既而露出一抹笑意。
「喲呵,美人醒了啊!」
這是個粗壯的男人,身體強壯,魁梧健碩,宛若灰熊一般。這人臉上滿是毛發,似乎返祖,又似乎進化的不到位。小蓮冷冷的盯著他,面無表情。這男人卻不以為意,而是走了過來,先是瞥了一眼仇四,既而望著小蓮。
「美人餓了嗎?」
「你是什麼人?」
「可惜我們也沒有多少吃的了!」
「你想干什麼?」
「上面若是還不撥付糧食下來,我們就只能吃自己了。」
小蓮盯著他,眸光流溢著殺意。男人模著下巴,一副苦惱的樣子。
「既然來了,就既來之則安之,不要想著逃跑,不想愚蠢的對抗,不然只會讓你自己徒增痛苦。不久前我們這里就有一個客人,看上去很魁梧,我們客客氣氣的對他,他卻以為我們好欺辱,先是怒罵指責,既而將我們送過去的食物毀掉,你瞧,我們可沒有絲毫失禮之處。客人來了,我們即便是自己短吃少喝卻也不會讓客人餓著,如我們這般殷勤尊重,卻無端遭人踐踏,這可不是為客之道。」
「你想說什麼?」
男人放下模著下巴的手,笑了笑道,「如美人這般冰雪聰明,我剛才所說顯然你也明白什麼道理。長話短說,美人既然到了這里,便不要想著離開,更不要想著能夠對抗我們,安生待著,等待你真要死的時候,自然會死。」
男人轉過身,望著昏厥的仇四,眉頭一皺。
「這是個廢物啊!」
男人走了,腳步聲在通道里回蕩。小蓮的目光陰冷的注視著那不知多深的通道。她想殺人。可現在的情形是,她沒有法力,她掙月兌不開束縛。最後,她的目光落在仇四的身上。他,不是廢物。她的雙拳緊緊攥在一起,鎖鏈發出踫撞的聲音。沒有人可以侮辱他,沒有人。她憤怒的揮起拳頭重重的砸在籠子上。可惜,籠子巋然不動,甚至連響聲也沒有。
她惱怒的瞪著那籠子,恨不得將它撕成碎片。
就這樣瞪了許久,她忽然頹然一嘆,跌坐在地上。
這不是辦法。憤怒不是辦法,咆哮不是辦法。
得從這里出去。
她閉目沉思,不知不覺間睡著了。
她在夢里。那處秘境。遺跡。孤墳。殘垣斷壁。她獨自行走。蒼涼的天地,沒有生命的氣息。風的嗚咽,仿佛億萬年前生命殘留的哭泣。她停了下來,地面坑坑窪窪,沒有丁點的水痕。她蹲,伸手捧起一團沙土,任由風將其垂散開來。
她望著那飛揚的沙,如同有輕紗在眼前飄曳。
倏然,她看到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幽靈,如鬼魂。她飛了過去。她的速度很快,可那白色身影更快。她幾乎看不見它了。當她停下的時候,她驀然發覺,自己來到了一處洞窟之內。洞窟內擺放著一列列的棺木。黝黑的棺木,直觀的死亡。她呆呆的站在那里,目光落在群棺中央的一具棺木上。
那棺木已經腐朽,隱約可見棺槨內的東西。
白色腐朽的衣衫,幾近褪色。
她也有恐懼,身體本能的顫抖。只是,她卻也有勇義。她走了過去,一把掀開棺蓋。一團光倏然砸向她的面孔。她根本沒有反應過來,人便飛了出去。
山洞外正東,有一棵大樹。大樹盤根錯節,只是沒有了葉子。
在大樹下,有一個人在磨刀。
磨刀的聲音並不悅耳,相反,卻是一種低沉的聲音。
這人磨的很認真,不時磨著,不時打量刀刃是否夠鋒利。如此反復,不知磨了有多久。風襲來,光禿禿的枯樹,縈繞著幽怨的音聲,這人這才抬起頭,呆呆的望著那些枝丫。
粗獷的面孔,滿臉的黑須,一雙銅鈴似的眼楮,全無神采。
當那音聲消失,他低嘆一聲,垂下頭,繼續魔刀。
有人朝這邊走來,魔刀的聲音更快了。
「你在干嘛?」來人問道。
「餓了。」磨刀人道。
「大家都餓,你這樣費力豈不是更餓!」來人道。
「磨的鋒利些就有食物了。」磨刀人拿起刀,雙目微微眯起。刀刃很薄,鋒芒熠熠。
「食物?」來人譏笑道。「哪來的食物?磨刀就有食物的話,大家都會去磨刀!」
磨刀人抬起頭,眸光陰陰的望著那人。那人呆了一呆,喉嚨咕嘟一聲。
「你看什麼?」
「食物!」
來人毛骨悚然遍體生寒。他道,「別開玩笑,我可沒有吃的。你忙,我走了。」來人慌忙要走,可這時候,磨刀人已經站了起來,一手抓著刀,一手撫模著刀刃,眸光是幽綠的。
小蓮緩緩睜開雙眼,睫毛微微顫動,眸子深處漾開一層層的冷光。
有人不知什麼時候站在她的面前,眸光呆滯的盯著她。
「吃飯了!」那人將一盤黑漆漆的食物放在地上。「省著點吃,我們沒多少食物了。上面的糧食不撥付下來,很快我們就要斷炊了。」這人嘀咕著,放下食物便朝外面走去,也不管小蓮是否拒絕或者她的目光是否不善。
小蓮的目光落在那盤食物上。如果說那是食物,那麼泥土也算得上能吃。小蓮的臉孔微微變化,身上散發出強烈的殺意。緩緩抬起頭,望著那幽幽的通道。她不知道這些人是什麼人,也不知道這里到底是什麼地方,但是她能感覺到,這不是善處,這些人也不是善人。
盤里的東西,是一只手,烤的已經碳化。
她強忍著內心的嘔吐,將目光移開。
這里到底是什麼地方?那團光到底是什麼力量?
心緒不由得煩躁起來。她想起那個人,想到那個人的警告。位面之力,諸神之力,諸神陷阱。難道,這些人是諸神?這里是諸神的地域?可是,那些人看上去並非神,而不過是某些人的奴僕。若真是諸神,那這些人所說的上面的人,是不是諸神?
嘴角微微一勾,她露出一抹冷笑。
諸神已死。
不知過了多久,那個送食物的人又來了。這次他依舊端著一盤黑漆漆的東西。見到小蓮沒吃,這人放下食物,盤腿而坐,一把抓起先前的食物大口啃食起來。小蓮看著他,內心的嘔吐感越發的強烈。可是那人卻狼吞虎咽,顯得無比的饑餓。當他吃完,他擦了一下嘴站起來。
「要珍惜食物,不要浪費!」
這人說完便默默的朝外面走去。小蓮張口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出來。她盯著那盤東西,終于忍不住吐了出來。
「你們是誰?神還是魔?」
沒人回答她。整個山洞里空蕩蕩冷寂寂。仇四依然昏厥著。小蓮無奈一嘆,睜著眼楮發呆。她想到那個夢,那個白色身影,那團光。她伸手模了模自己的脖子。那一口可真厲害啊!她一下子就昏厥過去,等待醒來,那痛楚讓她後悔醒來。
那東西到底是什麼?是生命嗎?
她垂下頭,看著自己的雙手。她感覺到了餓意。肚子里傳來咕嚕嚕的聲音。她很想吃東西,可是知道面前盤里的東西是什麼,她的餓意就化為了嘔吐。她是人,哪怕是死去,她也不可能去沾那東西。
送食物的人來回多次。她不知道過去多長時間了。
這一次,她忽然問道,「怎麼只見到你,其他人呢?」
那人睜著無神的眼楮,道,「他們睡著了。」
「還有吃的嗎?」
「快沒了。」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我們?我們是人啊!」
「你們說的上面的人到底是誰?為什麼要將我困在這里?」
「他們是大人,我們奉命行事。」
「是神嗎?」
那人神色一抽,怔怔的注視著小蓮,干癟的嘴唇翕張著,然後他忽然如風似的跑了出去。
小蓮一頭霧水,這人為何如此震驚?難道真是神?
突然,仇四申吟一聲,小蓮嚇了一跳,瞬即歡喜起來。
「仇四!」
仇四緩緩睜開眼楮,視野先是模糊,既而小蓮的身影清晰的浮現。他呆了一呆,既而激動的扭動起來。但是他一扭動,整個人立時痛哭起來。他啊的一聲,雙手奮力抓住纏縛自己脖頸的鎖鏈。可是那鎖鏈隨著他的掙扎越來越緊。他要窒息了,脖子發出那拉直、裂開的聲音。小蓮大吃一驚,大聲的喊叫,雙手奮力撕扯柵欄和鎖鏈。
仇四的身體僵直起來,他在奮力掙扎,可就像溺水的人一樣,他越掙扎陷得越深。小蓮驚慌失措,憤怒和恐懼迸發開來。她的雙手緊緊抓著柵欄,手臂因為太過用力而跳露出一條條經絡。
「啊!」小蓮大喊一聲,一道光倏然間從她的身體里迸發出來。
轟的一聲,如干雷炸響,小蓮如風似的撲到了仇四的身上。
當那炸響過去一炷香後,通道傳來腳步聲,一人如瘋子似的說著什麼。
「吃飯嘍,吃飯嘍,吃了這頓飯就可以安心上路嘍!快來吃啊,快來吃,今天可是紅燒肉,最最美味的紅燒肉。」
送飯人出現在洞口,他看見滿地的碎片,神色便呆滯起來。
這次,他顯然是經過精心的梳洗打扮,臉上的須發,披散的濃密頭發,都打理的井井有條,甚至身上,也換上了一聲大紅綢子的袍服。他是個瘋子,卻是個穿著官服的瘋子。手里的東西 啷落在地上,那紅彤彤的肉塊濺落開來。
「怎麼會?」
送飯人呢喃道,眸光迷惑而散亂,卻在這時,一道寒光倏然刺穿了他的脖子,將他重重的撞到了洞壁上。送飯人倒在地上,睜著眼楮望著站在自己面前的人。
「怎麼會?」
仇四抓著滿是鮮血的刀欺身而進,一把抓住他的衣領。
「快說,這里是什麼地方?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大人來了,你們走不掉的,你們走不掉的。」
送飯人死了。仇四回頭望著小蓮,小蓮一臉嚴肅。這時候,外面傳來風鈴的聲音,空靈的聲音如鬼魂的呼喚。仇四只覺得毛孔閉合,面色不由得蒼白起來。小蓮抓著他的手,目光炯炯的注視著外面。
轟的一聲,山洞內的洞壁突然爆碎,一直巨大的拳頭從里面飛了出來。小蓮抓著仇四旋身避開。一道聲音在那拳頭後面傳了過來。
「是我!」
卻在這個時候,那化身為血肉之軀的紙人蕩漾開一層層的光鏈。那光鏈是各色的,是純淨的,卻又陰冷肅殺。仿佛這光的存在,只不過是為了滅殺生命。那光又如同星辰間的引力,在為彼此的距離作用著。這時候的他,就是群星之中的太陽,主宰著群星的命運。
他笑著,那笑容高傲而陰冷,如王者,如殺神。
這時空,屬于他,由他調令,由他掌控。
什麼生命,什麼仙神,什麼時空,都不過是他的棋子。
他展開雙臂,那光線變得扭曲起來,交纏在一起。
于是,有力量在踫撞,有聲音在激蕩。
他呼吸,長長的呼吸讓整個時空變得越發的狹窄。
那些光線,扭曲在一起,飛向了他的口鼻。
時空,要被他吸走了!
這個時空,就像是紙糊的空間,一陣風就讓它垮塌了。
于是,時空被吸走了。
「我就是道!」
他睜開雙眸,聲音平淡,卻飄向極盡的遙遠,在那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