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攔我?」
「阿彌陀佛!施主,不是老衲攔你,而是我佛要攔你。這些生命雖然形貌怪異,卻也是生命,佛曰,眾生平等。施主如此濫造殺孽,實有不妥。」
「哦?這些妖魔在你佛門眼中也是生命?」
「我佛慈悲,願渡一切生命。」
「可是,他們卻是在殺人。」
「佛門願將其渡化,引其歸入正道。」
「那死了的人呢?」
「為其超度。」
「然後呢?」
「逝者已矣,塵歸塵土歸土,願其來生能得自在。」
「去你娘的!」
長劍倏然在夜空中綻放,劍光凶狠,匹練數里,那鋒芒,那劍勢,已是讓天地變色。本是冷寂的夜空,卻因為這劍光而變得華麗起來。劍光之下,是一名僧人。僧人穿著錦衣袈裟,光禿禿的頭頂在劍光下閃耀光芒。
層林起伏,無數的嘶吼之聲在茂林中如沸水翻騰。
遠處的村莊,已是化為了火焰。
僧人托手而起,袈裟在風中獵獵飛舞。一道光赫然在掌間綻放,剎那將劍芒化解。僧人睜開雙眼,瞳孔上綻開六芒印記。倏忽間,僧人已是移行換位,到了劍聖的身後,一掌拍了過去。掌力沉渾雄厚,若綿延不絕的江水。一掌落下,光芒迸射。可是,劍聖卻又護體神功,那光芒綻放,卻是兩股力量的撞擊產生。
劍聖回身,劍已是化作漫天星雨。
「禿驢,死開!」
劍芒爆裂,劍雨漫漫,僧人的身體便在那光中消散。
鐺——
一聲鐘聲自遠處響起。
鐘聲給人一種震撼的感覺,仿佛生命本體被一股力量擊中,赫然為之一滯。
劍聖眉頭一挑,忽然環身一劍蕩開,劍光在周身刮起一片的光影。
「你佛門真要保這群妖魔?」劍聖提聲喝道。
「眾生平等。」一片聲音在遠處響起。
「好,那便戰吧!」劍聖怒笑一聲,一劍直指蒼穹。「我倒要看看你佛門有什麼本事能從我手中救下這群妖魔!劍開,葬神!」
嗡!
一點寒芒,直沖蒼穹,倏然間彌漫開來,化作劍陣。
無數的劍形成一道圓環,以肉眼所不能辨別的速度飛快的旋轉著。
長劍,劍陣,光在交匯。
劍聖的身軀便在那劍光下,顯得無比的高大與肅殺。
「葬!」
劍一指,森林便傳來一聲轟鳴,大地猛然沉陷。
無數的聲音嚎叫起來,刮著人的耳膜。那刺耳的,交雜著慘叫、恐懼、惶恐各異的聲音,匯成了一片的雜響。下方數里的森林,赫然矮了丈許,無數的樹木化為了齏粉,與血肉混合在一起。
死氣,血腥,腐爛,四散而開。
還有不少身影驚恐尖叫著朝四下里飛去。
劍聖朝前方望去,眸光冷厲而鎮定。鐘聲消失了,可是前方卻出現一尊大佛的身影。
寶相莊嚴,肅穆高大,金光璀璨,佛息滾滾。
佛像在說話,那厚厚的嘴唇一張一合著。
「佛有七戒,殺為首。浩浩蒼生,無有不辜,七情六欲,為己為私,權勢富貴,美色貪婪,無窮無盡,墮入魔道。我佛慈悲,以大念力弘揚佛法,普度眾生,只為消除罪孽,引生命入道。故而,殺為戒,也有破戒之時。佛有怒目,只為揚善。施主不听勸解,徒添殺孽,實屬不該。今我佛在此,施主且請放下屠刀,皈依佛門,證道成佛。」
劍聖聞言,冷笑一聲,朝著那佛像一劍劈了過去。
雙方相距不下百里,可是那一劍卻是瞬間到了佛像的面前。
佛像的面目忽然變得猙獰,那金光變得邪魅起來。
「不听勸解,該當誅殺!佛前不敬,執迷不悟!」
佛像那合起的雙手忽然分了開來,一掌拍向劍光,一掌卻是剎那到了劍聖的面前。
「裝神弄鬼,也想威嚇于我,找死!」
劍聖提身而起,手中長劍一揚,避開佛掌,卻是斬向了那佛臂。
劍光破碎,佛臂卻是飛了起來。
劍聖一劍斬斷手臂,整尊充滿著佛息的佛像一下子變得漆黑。
這不是佛像,而是魔像。
猙獰面目,凶唳氣息,惡意滔滔。
這雕像忽然騰身,斷掉的手臂再次生長出來,同時後背又伸展開六條手臂。腦袋一轉,化出三張面孔。
「不知敬畏,褻瀆神靈,該死!」
三張嘴齊聲呵斥,卻是聲震天地,刺人神魂。
那八條手臂,亂紛紛舞蹈著,跨越百里,疾馳劍聖。
氣勁,法力,引得天地震動。
下方的大地已是被那可怕的威壓震蕩,發出破碎的聲響。一座座山峰轟然倒下。
劍聖的視野已是被那手臂遮擋,只見到那宛若螣蛇一般的手臂氣勢洶洶從四面八方拍擊而來,可怕的氣勢,已是讓人感覺不適,即便他調動體內的真氣抵擋,也難以將其消除。他站在那里,凝視著,手中的劍緊緊貼著自己的後背。
一條手臂忽然從中飛了出來,而劍聖倏然長身而起,貼在後背上的劍猛然一蕩,嗡的一聲響,劍光在眼前綻開。一條手臂噗嗤一聲斷為兩截。而劍聖斜身半空,身軀翻轉,避開一條條手臂,腳步一錯,一腳踩在了一條手臂上,轟然一劍刺了出去。
「疾風,亂神!」
劍聖的聲音響起,劍光化作疾風呼嘯而出。劍光遠去,劍芒卻在腳下迭起。
血肉飛起,手臂瞬間枯萎。
遠處的身影砰的一聲,往後飛去。仔細看去,卻能見到那身影的頭顱已是出現一個貫穿的窟窿。
劍聖穩住身形,抬頭朝前面看去,那身影已是積聚收縮。
他累了,臉上出現一顆顆的汗珠。
體內的真氣消耗殆盡,一劍之威,卻是力量的減損。
那身影收縮成一個球形,然後轟的一聲炸開,化作無數的碎屑,彌漫在空中。
夜,恢復了寂靜。空氣在冷風的滌蕩下,變得干冷。
衣衫獵獵,白發飛揚。
劍聖長長吐了口氣,劍嗆的一聲回鞘了。
他的目光忽然一凝,耳邊卻是傳來了韓倉那急促的聲音。
「師傅,我們這邊擋不住了!」
劍聖身影一閃,已是消失在了原地。而幾乎同時,一道身影卻在北面十數里之外顯露出來。
「義父,劍聖好可怕!」
「有什麼好可怕的,不過是我們的一個傀儡就讓消耗了九成的真氣,若是我們出手,他豈有還手之力。」
「那義父為何不出手拿下他?」
「出手?呵,還不是時候。」
「義父還有更重要的事,為何又插手這里的事情呢?」
「寶刀開鋒,總是需要鮮血祭煉的。」
「女兒明白了!」
天機子朝東海方向望去,漆黑的眼眸冷冽深邃,就像是深淵一般。
「快了。」
「什麼快了?」
「我們的獵物。」
「爹爹是要找誰嗎?」
「那可是大人物,若是能拿下其中一個,我們日後便可高枕無憂了!」
「什麼人如此值得義父看重?」
「超越仙神的人物。走了!」天機子話音一落,兩個人忽然一旋,便化作了一陣疾風,消失在冷清清的夜幕中了。
而在這時候,已經消失的劍聖在原地顯露出身形,一雙眼楮緊緊盯著天機子兩人消失的方向,薄唇緊閉,面色凝重。
「你們,在打這個主意嗎?」
耳邊突然傳來了韓倉的聲音,此次更為急迫,顯得無比的慌亂。
「師傅,擋不住了!啊!」
東海,夜幕,光縷。漆黑的大地。
無數的身體倒在地上,便再也沒有起來。而依舊站著的,也在預定的軌道里走向死亡。
密密麻麻的身影,人,妖,混雜在一起,彼此攻伐。
沒有恐懼,沒有退卻,只有仿佛壓抑在每一個生命體里的暴戾。
殺戮仿佛成為了他們宣泄的唯一方式。
佛說,眾生平等。那麼,這些生命此刻,卻是平等的。
因為,他們除了形貌上的不同之外,無論是所作所為,還是所思所想,都是一樣的。
或者,他們重新回到了野獸的時代。
仇四內心里只有憤怒,在他面前的每一道身影,都是仇九。
他恨,所以他要殺掉他。
他痛,他也要殺掉他。
因為,他奪走了他唯一的希望和羈絆。
生命,總是有所希冀,才能一往直前。若是連最後的希冀都被撲滅了,那麼,生命繼續活下去的動力是什麼?
更何況,仇九是他的朋友,是他的依仗,是他的指引。
而今,這個被他視為朋友、依仗、指引的人,竟然毀掉了他的希冀,那麼,他內心里所有的的情愫便化為了憤怒和仇恨。如烈焰高漲,如岩漿迸射。只有死,才能化解這段矛盾。
所以,他的腦海里只有殺戮。將所有仇九的面孔斬殺殆盡。
不然,他的生命將一直如此機械的斬殺下去。
一道道身影倒下,飛濺起的液體將他沾染的面目全非。
那些面孔,那些聲音,如泡沫一般在眼前、在耳邊掠過。
為何你還不死?為何殺不干淨?
地面已是被血水浸泡,變得泥濘不堪。仇四腳下一滑,整個人仰面倒在了地上。一頭鯊魚飛瀑過來,張開那滿是利齒的嘴。仇四抓著滿是鮮血的刀一刀刺了上去。噗!鯊魚被一刀刺穿身體,重重的砸在了仇四的身上。仇四只覺得眼前一片漆黑,生命之火此時仿佛隨時要熄滅。
忽然,耳邊傳來了一道聲音,「仇九哪里跑!」
仇四猛然將身上的鯊魚推了開來,彈身而起,還身瞪視。
「仇九在哪?」
沒有人回應他,也根本不會有人去回應他,
遠處的人在張望,在冷笑,在得意。
而這里的人卻在廝殺。
漩渦不知通向何處,雲層高高壘砌,顏色濃淡不定,層層疊疊。光縷便從那漩渦的深處噴吐出來,宛若深海之中的生命,垂落、翩躚、舞蹈、游弋。光華純淨,宛若精靈。
而雷鳴之聲,卻是不斷的涌現出來。
老鬼睜開雙眼,露出滿意的笑容,低聲呢喃道,「仇九很快便回來了,想來再次見到你,他也會很驚訝的。」原來剛才那聲音,卻是他傳過去的。仇四現在還不能倒下,甚至還不能死。雖然仇四武力並不算強,可是仇九卻是一個威脅,他老鬼無法想象現在的仇九到底厲害到怎樣的程度,但若是有人能替他把仇九殺了,那麼他對無名而言也算是功德圓滿了。
他在操縱仇四,他的生命,他的意志,他的一切。
人為棋子,他為棋手。這是最為愜意的事情。
回頭掃視一眼,呵,來的人還真不少!他在心里冷笑。這些人,怕也是知道秘境開啟的一些隱秘了,不然也不會站在一邊袖手旁觀。
看戲,有些人陪同也是不錯的。
收回目光,他看著站在自己面前的黑衣人。一共一百人,回來的卻不到二十人。而這二十人,卻都是負傷的。老鬼剔了剔眉,道,「怎麼回事?」
「是海妖,屬下撤退不及,被海妖裹挾其中,一陣廝殺之後才得以逃月兌。」
老鬼的目光很鋒利,讓這些黑衣人惴惴不安。許久,老鬼才移開目光,冷冷的道,「退下去。」
「喏!」
還是失算了!老鬼心中道。這些人到底還是他的屬下,雖然實力並不算很強,卻也是助力。沒想到一次便折損了八成,有些得不償失了。不過,只要任務能完成,上面對自己的重視也該到提升地位的程度了吧!想了想,老鬼卻是垂下頭,雙手拔開自己的袍子,只見袍內一只拇指大小的紅色蜘蛛仰著頭望著自己。
「怎麼回事?」
「有神來了。」
「神?」
老鬼眼珠一轉,忽然消失在原地。四面八方,氣息忽然增強。那氣息沉渾凝練,帶著凜然不可侵犯的威嚴。這些氣息不斷的靠近,一瞬間便是合攏的層雲將海灘封閉在威勢之中。
遠處的蒙圩眉頭一皺,喃喃道,「來了強敵了!」
一道金光倏然落在蒙圩面前數丈開外。那金光讓人眼花,好一會兒蒙圩才看清那人的模樣。竟然是一名和尚。被金光籠罩著也看不清那和尚的面貌,辨別不出和尚的年齡,只是那一身強勢的氣息,卻是讓人不敢靠近。
「阿彌陀佛,苦海無涯,蒼生為苦,殺孽不斷,地獄不空,惡鬼難度,善哉善哉!貧僧為爾等擇一去路吧!」
手臂一揚,蒙圩便見到一條念珠倏然從和尚的手中飛了出去。
絲線斷裂,佛珠化作極光掠向那混亂不堪的戰場。
佛光掠過,大地一片漆黑。
斷肢殘體,觸目皆是。
只是那佛光一閃,對面海面上卻突然飛來一座白骨塔。
「和尚,我海族的事輪不到你來插手,給我滾開!」
砰!
佛珠破碎,白骨塔一旋,一團白光忽然從塔底投射下去。殘肢斷體還有活著的還要紛紛被那光攝入塔內。遠處的和尚雙目一凝,飛身而起,扯上的袈裟迎空一展,喝道,「塵歸塵土歸土,既然已死,便由我佛門超度。佛法無邊!」
和尚已在半空,盤膝而坐雙掌合十,而那袈裟卻是化作金色的光芒,飛向了那座白骨塔。一瞬間,無數的念經聲從四面八方涌現出來,一座座古剎的虛影出現在和尚的頭頂。念力不斷,佛法無窮。那白骨塔一頓,外邊立時出現一道道裂痕。海面上一道高大的身影怒吼一聲踏浪而來。
「禿驢,害我海族,你找死!」
轟隆隆,一道水浪忽然間從海面疾馳而來,掠過沙灘,折向虛空。那高大身影騰身而起,便像是飛躍天塹的駿馬,一只黑色的觸角崢嶸鋒利。殺!
回音滾滾,宛若天雷震蕩。
那高大身影已是斜身在空,舉起的拳頭仿佛遮蔽天日,轟鳴著砸向和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