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來人了嗎,這麼大的陣勢?」
「噓!」
「怎麼了?」
「是天神大人。」
「天神?真的假的,你見過?」
「沒有,天神何等尊貴,豈是我一介女子所能見到!」
「切,別是裝神弄鬼的吧!最近雖然傳的滿城風雨人心惶惶,但到底是否有神,還不一定呢!」
「你怎麼這麼說話?」
「瞧,你還不高興了!得,我說錯話了,請你原諒。」
「噗嗤,你呀,就是這嘴,不知道檢點,難怪父親不喜歡你。」
「哎,我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與泰山大人五行相克。」
「貧嘴!」
「不過,娘子能瞧得上我就行了,泰山大人嘛,我小人物一個,得不到點撥,算是機緣淺薄。不過,你們真的小心了,若是真是騙子,你們這高門大院的,豈不讓人笑話!」
「說的也是,不過看父親的樣子,卻是真的。听說父親已經得到了一卷天書,很有裨益。」
「天書嗎?」
「嗯,天書,父親按照天神大人的吩咐修習,近來身子已是大好,而且很有恢復年輕時候武力的希望。你看我家里這些僕人,都很歡喜呢!」
「泰山大人年輕時候驍勇善戰,為王朝立下不朽功業,可惜身先士卒多有受傷,以致修為跌落,若是真能重回巔峰,你們家可就重新崛起了!」
「誰說不是!自從父親閉門養病,我們家便沒落了,雖然還領著一軍的權職,但誰不知道那只是虛名罷了!」
「是啊,一人退隱,家族沒落。」
「所以若是父親重回巔峰,我們整支便能重回權勢富貴的巔峰。」
「大喜事啊,想來屆時,泰山大人或許能大人不記小人過,不會對我白眼相待了!」
「呵呵。」
「那就是天神大人嗎?」
「是啊是啊,你瞧,哇,足不沾地,飄然有風,真是好風采啊!」
「要是能習得一些仙法,或許我也不賴吧!」
「要麼你看看有沒有機會能靠近天神大人?」
「那就得看你了。」
「我?」
「嗯。」
天神降臨,不止一個家族沸騰,整個城池也隨之沸騰起來。高牆大院之外,已不知聚攏了多少人,人山人海,蔚為壯觀。只是,內外一片寂靜,甚至在這寂靜中能感覺到惴惴不安。這是一種自心底里生發出來的卑微和敬畏。
天地,星辰,鬼神,生命于這無限寬廣的世界里,總是敬畏著什麼。
敬畏,敬而畏之。
年輕男女已是呆住了,貌美的女子瑟瑟發抖,雙眼如欲迸發出星辰之光。而男子眼眸深處,卻是在謀算著什麼。天神越來越近,給人的那種壓迫感越來越強。兩側的人,已有人承受不住,噗通跪倒在地。
天神衣衫光潔,神貌豐腴,自帶一種天然的傲慢與高貴。
足不沾地,縴塵不染,無煙火塵俗氣息。
那一雙眼楮,目不轉楮的注視著前方,如承受大統的皇帝。
很年輕,看上去不過是二十左右,身材頎長,孔武有力。
這時候,年輕男子忽然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激動不已的叫道,「天神大人!」天神身形一滯,高傲的眸光落在了這個年輕人身上,但是周邊人卻是大吃一驚。氣氛驟然一變,不安變為了恐懼,仿佛深恐這無禮之舉觸怒天神。遠處一名老者張了張嘴,眼眸里閃過一抹厲色。
天神卻是微微一笑,道,「你有何事?」
「小民、小民懇請天神大人賜予仙法,小民願為天神大人之奴僕。」
「哦?仙法?你可要知道,仙法可不是誰都可以沾染的!」
「小民自知卑微,但一腔熱血,願為大人驅馳。」
「那可是很大的代價啊!」
「小民願意付出一切。」
「一切嗎?」
「一切,包括小民的性命。」
「不,性命並不值錢,你要知道,我如果要人效忠,會有無數的人影從。」
「求大人弘恩。」
「這個女人是你什麼人?」
「小民的妻子。」
「你很愛她。」
「小民願為她做任何事。」
天神的目光落在那年輕女子的身上,年輕女子的面色蒼白,緊緊咬著嘴唇,一雙鳳眼泫然欲泣。天神忽然招手,那女子便飄然到了他的面前,隨即他伸手一攬,便攬住了女子的縴腰。女子只覺得自己要窒息了,一顆心如被無形的手攫住。
「那我要她呢?」
年輕男子呆了一呆,抬起頭,一張臉已是煞白。
「我不是跟你商量。」天神淡漠的道,目光隨即落在了遠處的老者身上,那老者先是一怔,既而大喜,跪在了地上。
「大人若是喜歡,請大人笑納!」年輕男子深吸口氣道。
「哈哈哈哈!」天神大笑,摟著女子一瞬間到了那老者的身邊。「我當然喜歡,只是她不一定會喜歡,哈哈哈哈!」
門 當一聲合上了,所有人只覺得眼前一道光閃爍,便不見了天神和那女子的身影。沉寂,落針可聞。可怕的寂靜如末日一般。可就在這時,女子淒厲的叫聲劃破了沉寂,也撕開了眾人那惴惴的內心。
尖叫,狂笑,乞求,狂笑。
門後面,誰也不知道是怎樣的場景。
可是,眾人能夠想象,想象一名柔弱女子在瘋狂的野獸爪牙下的可怕。
眾人渾身一顫,只覺得如墜入了冰窟一般。
老者,年輕男子,目光不自然的迎在了一起。
年輕男子很快將目光移開,露出不以為然的神情。
老者心中不悅,可卻沒有表現出來。
許久,女子的聲音消失了,門吱呀一聲開啟,天神赤著上身走了出來。
血腥氣味飄然而出。
「自今日起,你們便是我的僕人,神之僕,讓你們從卑賤的螻蟻之命升華為我神的奴僕。作為神僕,你們要有神僕的覺悟,要知道背叛的可怕,要知道忠于神的榮耀。」
大院內的人呆呆怔怔,如失了神魂一般。
「奴拜見主人!」
「爾之所有,皆為我賜,爾之生死,皆在我手。忠,賜爾等權勢武力,叛,罰爾等永世沉淪。」
「奴拜謝主人恩賜。」
夜來,華燈初上。
「那小子去哪了?」老者端坐在椅子上,神情淡然。
「大人召見,一直未能出來。」站在老者面前的中年男子道。
「看來大人是青睞他了,算是他的造化。」老者道。「不過,到底是我們的人,他若能強大,也能為我們帶來不少好處。小姐呢?傷勢怎麼樣了?」
「這‧‧‧‧‧‧」中年男子遲疑了,腦海里浮現出女子那鮮血淋灕的身體。「主人還是親自去看一眼吧!」
「罷了,」老者低聲一嘆道。「這是她的命,卻也為我家族拉近了與天神大人的關系。」
中年男子低垂著頭,不知道在想什麼。
「去吧,我這里不需要你照顧,小姐那里,若是對她有用的,全給她吧!」
「是,主人。」
中年男子離開了,老者一雙眼楮卻陰森起來。整個屋子的氣溫都降了下來,冷森冰寒,讓人不寒而栗。剎那間,冰霜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的凝結在牆壁上。
「弱者無言啊!」
老人忽然一嘆,那冰霜 擦擦破碎了,他整個神色,也變得疲憊晦暗了。
夜深,漫天烏雲,風穿過街衢巷陌,疾嘯放蕩。
在這偌大的城池中,可見到一列列的火光,有條不紊的前行著。
高空,兩道身影靜靜的站在那里,俯望著腳下卑微的生靈。
從高空望下去,便能見到那火光中,是一張張呆滯的臉。
「這就是我們的僕?」
「沒錯,忠心于我們神族的僕。」
「我們要這麼多人做什麼?這些卑微的螻蟻,在混沌面前不堪一擊。」
「別小瞧了他們,雖然他們卑微孱弱,不能為我們抵抗混沌,但到底還是能做不少事情的。」
「長老院那幫老家伙又有什麼謀劃了?」
「呵,這可是事關我們神族能否逆轉局勢的絕妙計劃啊!」
「能說說嗎?」
「把你手中的那個女人給我,我就告訴你。」
「你怎麼知道的?」
「呵!」
「行,給你就給你。」
于是乎,左側的人湊到了右側那人的耳邊,低聲呢喃了許久。夜風呼嘯,大地沉沉,整個城池淒冷寂靜,凝縮著一抹揮之不去的蒼死的意味。許久,右側那人忽然大笑起來。
「果然是絕妙計劃,若是能成,這天下便依舊是我們神族的。」
「所以說,一個女人算得了什麼,更何況還是妖獸的女人。」
「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極陰之體啊!」
「得了,我們去看看,這地宮可是要速速建成,若是耽擱了時間,別說混沌了,就是長老院的那些老家伙,也會生吞了我們。」
「走!」
兩人飛身而下,轉眼便到了一處空地上。空地上很是忙碌,往來穿梭的人,便如那螞蟻一般。空地中央,有一處入口,入口通向地下。順著入口進入,可見到被挖開的大地。寬闊的地下,宛若是地下陵寢。初具規模,還在不斷的挖掘休整。兩人站在那里,望著那些疲憊的奄奄一息的生命,嘴角流溢著淡淡的笑意。
「果然,卑微的生命便只能做這些事情。」
「這也算是提升了生命的價值吧!」
「這就是道,強者獨尊,弱者碌碌。」
「這整片都得挖開吧?」
「沒錯,我們要建一座地下城池。」
「祭壇在哪里?」
「還沒到呢,還得往下挖三十丈左右。」
「這些人夠嗎?」
「怎麼,你那有多的?」
「呵!」
「別想沒用的了,你那邊的命令應該就快到了。長老院的那些老家伙可是鬼精鬼精的,豈會那般無知!他們早就想好了,要將整個地域連成一片。我這邊,你那邊,還有別處,如此一來,我們神族便有地下的居所。即便大計劃不成功,也不至于讓我們神族無路可走。」
這時候,前面幾個人忽然栽倒在地,再沒有爬起來。
旁邊的人沒有人停留,仿若未覺。
「這是累死的吧?」
「可惜了,居然如此孱弱,按我先前的估計,至少能為我們做三個月左右。」
「死了就死了吧,這樣的生命不值得我們可憐。走,請你喝酒去。」
昏昏的光下,那生命面無表情的忙碌著,挖掘,裝填,修葺,運載,每一步都留著他們的血汗,可是,沒人會在乎的。或許正如那兩個人所言,他們的生命不值得可憐。躺在地上的人沒有再起來,站著的人不斷的倒下。這是地穴,也是墳墓。
生命,無論高貴卑賤,總是要回歸土地。
這是宿命,永遠也無法從中解月兌。
或許,這也正是無數生命孜孜以求長生的原因。
天再沒有亮過,當漆黑的天空揮灑下鮮紅的血雨的時候,天地便一直處于一種昏冥混沌的狀態。狂風,驟雨,冰雪,干旱,天地異象接連在大地上演繹。大地變得破碎,生命奄奄一息。
某一日,當無數人匯聚在一處高台之下的時候,神舉起了屠刀。
在他們腳下,是一處無底的深淵。
人們一排排的跳入那深淵,面無表情,神色呆滯。
深淵中傳來了怒吼,野獸狂躁而殘忍的揮舞著爪牙。
神在笑。
人群中面色蒼白的人,卻在瑟瑟發抖。
神僕,無論怎麼修飾,也不過是僕人。
深坑仿佛能包容所有的生命,所以無論深坑之上的人有多少,也未能將其填滿。
「還不夠嗎?」
「不夠。」
「能成嗎?」
「這次必須成,不然我們都得死在這里。」
「好,我把他們全趕緊去。」
野獸的嚎叫,從深坑中滾滾而來,仿佛是不滿,亦或是憤怒。那聲音在大地之下激蕩,讓那泥土紛紛剝落下來,飛揚在光中。無數人跳入深坑,有人想要逃跑,有人跪在地上哀求。一名年輕男子忽然拔刀砍在了旁邊的人身上。
「身為神僕,便當為神犧牲,爾等逃竄、乞求,便是對神的不忠。」
「你、你該死啊!」
「呵,會的,但是要天神大人的允許,而你,卻已經是個死人。」
「我不服!」
「你沒有這個資格!」
「你會有報應的!當初,我便當用家法殺了你。」
「可是你的家法現在已經沒用了!」
「你‧‧‧‧‧‧」
忽然間,整個地下世界驟然變得漆黑,天地震動,仿佛整個世界要崩潰。神發出了驚呼的聲音。于是乎,在黑暗中,神在奔跑。其他人一下子亂了。哄鬧之下,淒慘的叫聲充斥在地下世界里。
野獸的咆哮,憤怒的叫喊,仿佛來自頭頂,又仿佛來自地下。
轟隆的聲響,大地破裂。
一道龐然身影倏然沖天而起,撞破層層土層,亮出了幽冷的獠牙。
「怪物啊!」
「快跑!」
「救我!」
「啊!」
狂風疾嘯,電閃連綿,密集的雷聲,仿佛上天震怒。
蕭瑟的宅邸里,一名女子靠在梧桐樹上,蒼白的臉孔流露出譏誚的笑意。
「這就是你們的神,這就是你們尊貴的大人,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看到了嗎?看到了嗎?何等高貴的大人啊,現在竟然如過街老鼠一般的逃竄!他們不是無所不能嗎?他們不是高高在上嗎?他們不是視眾生如螻蟻視生命如草芥嗎?現在呢?他們自己呢?他們算什麼?哈,原來,他們也不過是欺軟怕硬罷了!」
她越是笑,眼楮鼻子和嘴巴里,越是流淌出烏黑的血來。
她曾經很美,甚至現在也很美,但是,她病入膏肓了!
她睜著眼楮望著那天空,兩道龐然身影撞在一起,一道道身影如流星一般的向遠處飛去。她笑著,此時,內心無比的暢快。所有的屈辱,所有的悲痛,一下子化為了恣意的暢快。
那些人,那些給她痛苦的人,那些摧毀她的人,此刻,正在被別人摧毀。
雷電劃過漆黑的夜幕,一閃一閃的在眼前綻放。
她無力的坐了下來,狂風吹倒了院牆,破碎了屋宇,身後的梧桐,已是發出吱吱扭扭的聲音。她張開雙臂,仰望著,面龐無比的平靜,那黑色的血,只會增添她的魅力。
「父親,丈夫,你們的夢醒了嗎?你們為了討好這些高高在上的神而不惜犧牲女兒,滿意了嗎?可惜啊,我見不到你們那張臉了,見不到你們那驚慌失措如喪家之犬一般的臉孔了,好可惜啊!」
她的身體軟軟的靠在那里,然後再沒有了聲息。
黑暗綿延,無邊無際,只剩下那驚天動地的聲響。
怒吼,咆哮,電光嗤啦的聲音,以及龐然身影砸落在地之聲。
如一場夢,夢未醒,這個世界便依然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