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夜幕閉合山林凶猛

作者︰莫若秋寒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那是一張裂開的臉,便像是被劈開的木柴,五官扭曲,面容猙獰,煞氣滾滾。當這張臉厲喝一聲,那破嘯的聲響,便像是整個世界。而仇九,便成了這個世界的眾矢之的。無邊勁氣,可怕殺機,將仇九吞噬。

那破嘯的自然不是箭矢。

一團黑影,那是無數的藤蔓夾帶萬鈞之力。

尖銳嘶鳴,那是斑斕蛇群蜂擁疾馳。

還有那樹木,那野草,甚至是山石泥土,也得到了野性的生命,化作了可怕的殺器。

仇九被擊中,披著黑甲的半邊身軀光芒時而明亮時而暗淡,而另一半身軀已是血肉模糊。只是他一聲未吭,只是透過那無邊亂影,死死地盯著那妖化的樹木。他飛起,落地,而後被卷席而起,被那亂石擊打。

那棵猙獰的樹,那張丑陋的臉,大聲的笑了起來。

笑聲猖狂而得意,伴隨的是那黑煙的翻騰。

突然,仇九身軀一震,卷席他的藤蔓立時斷裂,可怕的威勢,透體而出,飛來的亂石在那威勢碾壓下,倏然爆碎。仇九落地,箭步俯沖,一劍噗的一聲刺穿那棵樹。那樹一滯,狂笑的臉呆滯下來。

黑煙倒卷,凝縮在裂開的縫隙之中。

一張臉從那裂開處探出,陰森森的盯著仇九。

仇九盯著它,眼眸中的劍紋,化作了一縷縷的血絲,在眼眶里游弋。

「你殺不死我!」兩張臉重疊,聲音恍惚的道。「你殺的,不過是這些卑微低賤的螻蟻。你在造殺孽!天道饒不了你!」

劍光在那臉上掠過,那臉的中央立時出現一道血痕。

仇九滑步後撤,長劍後刺,一道身影悶哼一聲,隨著仇九的踫撞,跌落出數丈之外。

那張臉驟然收縮,然後扭曲在一起,就像是一張被揉成一團的紙張。

「你該死啊!」

那臉怒吼起來,樹木劇烈晃動,然後砰的一聲炸裂。那臉飛騰起來,而後舒展開來,不斷的蔓延,仿佛要遮蔽這個世界。

于是乎,眨眼間便只剩下蒙蔽的山林。

那張臉上的眼楮,惡狠狠的瞪著仇九。無邊的陰森,滾滾的殺氣,匯聚在這個世界里。狂風疾嘯,卷起的泥土蒙漫著視野。天昏地暗,還有一雙眼楮惡狠狠的盯著。仇九飛身掠起,執劍橫空,在那張臉下劃出一道璀璨的光亮。

仇九化作了虹光。

虹光射向那張臉。

噗!虹光驟然消失,只剩下那臉孔上汩汩噴濺的液體。

一只被刺穿的眼楮,使得那張臉更加的丑陋。

仇九落在林中,身邊的樹木瘋狂的移動,那密密麻麻的樹枝飛舞著、妖嬈著,不斷的朝仇九鞭打。仇九躲閃、跳躍,避開那樹枝,縱身而起,長劍嗤啦一聲噴吐出炙熱的焰火。焰火疾嘯,那些樹枝瞬即燃燒起來。樹木的申吟、在哀嚎,紛紛避開仇九,踫撞在一起。

大地裂開,騰起的是掩埋在地下的根睫。

宛若地龍翻身。

大地轟鳴,岩層龜裂。

那根睫騰舞,重重的砸在仇九的背上。仇九橫飛,又被一道根睫撞擊,跌落在地上,差點落入了那裂開的地縫中。仇九晃了晃頭,瞅著一道飛來的根睫,他矮身避開,反手一劍斬了過去。根睫收縮,而後斷為兩截。砰!一道根睫砸在了仇九的頭上,仇九只覺得大腦嗡鳴,仿佛要炸開。他咬牙騰起,身軀倏然一滯,模糊的視野中,無數細小的根睫纏縛在他的腿上,而後猛的一扯,便將他拽入地縫深處。

黑暗,無邊無際。

那地縫之深,仿佛貫穿了整個世界。

他深吸口氣,只覺得身體深處,一個聲音在吶喊。

那身影仿佛被關在心之樊籠中。

仇九攥緊雙手,努力的抵制著那聲音。仰頭望去,地表已是越來越遠。那張丑陋的臉,居高臨下,滿是譏誚和冷漠。仇九閉上眼楮,鎖住五感,然後便覺得自己如那風如那星河里的光。身體一輕,他長嘯一聲,劍舞狂花。只听得無數細密的斷裂之聲。

仇九飛出了地縫,剎那間已到了那張臉的近前。

他睜開了雙眼,深邃而冷漠的盯著它。

額頭鼓起的包,終于伸展出一截烏黑的觸角。

那張臉在抖,抖的越來越厲害。然後便可見到,它不再平滑,反而扭曲的打皺。那兩只離得很遠的眼楮,一下子扭曲在一起,眼球在飛速的抽動,仿佛要跌落出來。

砰!

臉炸了!

一股陰風沖天俯沖下來,從仇九的身上撲過,席卷進山林之中。

天還在,地還在,山林還在。那張臉再不能遮蔽天地。

仇九跌落在地,只覺得渾身再無一絲力氣。

半邊身軀的黑甲,無聲的消失了,只剩下額頭的觸角,依然寒光凜冽的存在。

夜沉沉,虛空無絲毫的光彩。

星辰,已經隱蔽了不知多少時日。

仇九躺在地上,大口的喘著氣。他想著那張臉孔,那雙眸子,那泫然欲泣的樣子。他的眼楮,深邃澄淨,沒有的沾染。生命或許不平等,或許有強弱之別,有善惡之分,可是,生命總是隨著道的衍化而生,為世界的存續而枯榮。生命的異化,或許天變,或許人為,卻非許多生命的選擇。

她說的沒錯。在人類的眼中,它們早已沒了那對等的地位。自從人力的強化,自從人力在自然之力中不斷的斬斷枷鎖,這種強勢便注定了。在人類的眼中,它們不過是野獸,要麼凶猛,要麼孱弱,是獵物。所以,即便如她那般的美麗存在,最終也不過是妖化的存在,只是人類獵殺或者玩弄的對象。

內心里的聲音在咆哮,對于他的拒絕很是憤懣和不滿。

但是仇九卻很高興。

他在掙扎。在步入無意識的殺戮中掙扎。

當殺戮的意念卷襲而來,他那殘留的溫情的一面,很可能會如巨浪卷襲下的礁石,被淹沒。

他伸手模了模額頭的觸角,只覺得那觸角冰冷如冰柱。

他自嘲一笑,翻身爬了起來。落木蕭蕭,周邊的樹木在枯萎。

裂開的地縫,無聲的橫在面前。那是大地被撕開的傷痕。

他呆呆的站在那里,一時間恍惚起來。無數的思緒在腦海里翻涌。對錯、是非、善惡,在互相的辯駁,沖擊著他那孱弱的意念。這就像是那被鎖在心底樊籠里的聲音的故意,就是要讓他陷入此種恍惚和猶疑中。

一只鹿忽然出現在面前。

它渾身披著聖潔的白光,眸光悠悠的望著他。

仇九回過神,迎著它的目光,腦海里的雜亂思緒,一下子消失了。

鹿呦呦叫了幾聲,然後轉身朝東面走去。

仇九跟了上去。他不知道這鹿是否有意還是無意,只是下意識的想跟著,看看它到底要帶他去哪,亦或者要讓他看見什麼。

一群人出現在龍門山深處。龍門山起伏無垠,在夜色里沉渾遼闊。這群人似乎早已確定了方位,故而進入山林之後,便一直朝著龍門山北面的天柱峰而去。

他們行動迅速,宛若鬼魅,無聲息間已在天柱峰下。

天柱峰高聳,雲霧繚繞,巍巍然如群山深處的鎮山之柱。

森林郁郁,寂寥蕭瑟。

「可確定在哪了?」

「若是丑樓的人在就好了!」

「丑樓?算了,丑陋自從西周古墓一行,便變得詭秘起來。散開,四下找找。」

「是,樓主!」

他們散開,只留下年輕男子站在那里,負手而立,仰望著天柱峰。雲岫如帶,翠影橫流。生命的倔強,便是在絕境之中也能屹立。夜幕沉沉,山風嗚咽,暗影搖曳。男子凝眸盯著峭壁上的一棵松樹,不由得心生嘆息。

絕境不一定便是死地。死地也並不一定就是末路。

真正的絕境、死地、末路,在心,在生命的放棄。

可是,多少生命能如此堅韌呢?

有人回來了。

年輕男子收回目光,淡淡的道,「找到了嗎?」

來人搖頭,道,「已經四下找過,並沒有那種死氣沉沉的地方。相反,這里生機旺盛,萬物蔥蘢。」

年輕男子眉頭一挑,注視著山腰。他忽然長身而起,宛若一只飛鶴,身姿優美,體態風流,剎那已在那峭壁之上。便是在那棵讓他贊嘆的松樹邊緣。他一手抓著竅穴的邊緣,身體輕輕一晃,便折身而起,腳踏松樹的樹冠,又往上掠起數丈。當他踩在洞穴的邊緣,轉頭俯望著大地。山林郁郁,沉寂蕭瑟。風吹拂樹木,瑟瑟之聲四下聚攏。他凝眸盯著打量許久,才翻身朝著地面落去。

「樓主!」

年輕男子右臂朝著西面一指,道,「往西百步,挖!」

身邊的人立時朝著西面掠去,在百步處停下。有人從腰間取出尺余長的鏟子,開始挖掘。年輕男子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眸光流轉,卻是淡漠中多了不少的風姿。人影處傳來響動,有人在叫喊,流露著欣喜與驚訝。年輕男子抬頭望著虛空,唇間流出淡漠的笑意。

「主子,找到了!」

狂風在林間飛竄,樹木猛烈的搖晃,飛鳥驚恐的掠上半空。

一抹烏雲,如飛馳的船,掠到了樹林的上空。

年輕男子嘴角微微一翹,淡漠的道,「這是來湊熱鬧了!」

嗤啦一聲,一道電光在虛空炸開,電光絲縷,無限延伸。

在電光照耀下,山林剎那的蒼白。

年輕男子朝著人群走去,不緊不慢,優雅而高傲。

「樓主,已經挖到了,卻不知要挖多深,現在泥土都是血色的。」

「繼續挖!」

年輕男子站在那里,其余人便默不作聲的挖掘。很快,一個丈許深的坑被挖了開來。泥土血色,宛若被鮮血浸染。濃郁的血腥氣味四散開來。四周的林木,仿佛不安起來。空氣流動,浸染著一抹詭異的氣息。

有低吼之聲在遼闊的山林里響起,有猛禽在虛空徘徊。

簌簌的聲響,倏然間在腳下炸開。

年輕男子眉頭一皺,忽然旋身而起,手中一抹寒光圓形排列。但見到一條條蛇被斬為兩截。年輕男子一腳踩在了樹干上,倒身後翻,人還未落地,一劍已是從肩膀刺了出去。劍光一展,一張猙獰的面孔突兀的呈現出來。劍刺過那面孔,便听到了嘶吼的叫聲。年輕男子甫一落地,身體立時低下,劍橫著飛出。一抹鮮血,飆射在視野邊緣。年輕男子旋身直起,一腳踹了出去。

砰!

猛虎飛出,撞在了樹上,樹木 擦一聲斷為兩截。

「加快速度!」

年輕男子冷厲的喝道。

深坑已不止丈許,不過盞茶功夫,已是十余丈深。

年輕男子站在林中,狂風四起,衣袂獵獵,黑發飛揚。他冷酷的面龐,肅殺而陰森。當那電光一次次在虛空炸開,映襯著他那英俊面孔的決絕。倏然,他身形一矮,一道身影從他頭頂飛了過去。他急忙轉身,砰的一聲,一頭獵豹撞在了他的身上。身軀趔趄,幾乎跌坐在地上。年輕男子一步錯開,反手一劍刺出,同時一掌朝著前方拍去。

劍刺穿獵豹的月復部,一掌擊打在樹干上,無數的蛇嘩啦啦墜落下來。

年輕男子愕然抬頭,面孔閃過一抹驚慌。

那些蛇金黃色,吐著信子,眸光幽森的盯著他。

蛇群落在他的身上,便瘋狂的咬了下去。

痛楚,瞬間彌漫開來。

年輕男子怒吼一聲,一股沛然之氣迸射開來。

那些金黃色的蛇剎那飛出。腥臭氣味,立時充斥在面前。

年輕男子已有些狼狽。痛楚源源不絕,無論他如何抵制,卻是無法將那痛楚壓制下去。他抬頭望去,一只只碩大的猛禽身影低空盤旋,大有朝他進攻的驅使。

他咬著牙,眸光堅韌而凶唳。

生命的高貴,便在于堅韌不拔。

他移步到了坑邊,喝道,「找到了嗎?」

「還沒有!」

「快!」

猛禽嘶鳴,倏然齊刷刷的撲了下來。年輕男子眸光閃爍,提劍縱身而起。

「一群畜生,也該在我面前耀武揚威!死來!」

劍芒綻放,宛若璀璨的煙花,絢爛了夜空。只是那猛禽卻也不弱,紛紛避開了那劍芒,變換了進攻的方向。羽翼招展,卷起狂風勁氣,壓制著年輕男子的威勢。年輕男子氣息一滯,便要朝地面落去。

卻在這時,一頭頭猛虎獵豹,長身而起,攻擊他的下盤。

年輕男子避無可避,一劍橫空,梯步而起。

「弒神!」

劍氣疾嘯,光芒鋪展,那猛禽一瞬間被劍勢籠罩,尖叫著慌亂起來。而從地面縱身而起的猛虎獵豹一下撲空,已是落在地上。年輕男子一劍將猛禽震飛,卻是御空而起,施展開凶悍霸道的劍法。劍若流星,光彩斐然,縱橫捭闔。

但是,落在地面的猛虎獵豹,卻是紛紛轉向了那深坑。

金黃色的蛇群雖然被震飛,但是其他各類蛇卻是不斷的撲了過來,鑽入了那深坑。

剎那間,慘叫哀嚎,從深坑底下響了起來。

天地如樊籠,夜幕深鎖,龍門山深處,便是一番可怕的激斗。

卻在龍門山以南,平曠的原野上,一道身影失魂落魄的狂奔。

卻在這身影不遠處,一群人急匆匆的追了上來。忽然一人剎住身形猛然回頭。

「不好,大青山有異常!」

「什麼異常?」同行人問道。

「陣法被觸動,可能有妖物出現。」先前說話的男子道。

「走,回去!」一名中年道士喝道,瞬息間,人群已是調轉方向,疾馳大青山。

夜色無邊,寒風蕭瑟。遠處的城池,輪廓模糊,宛若駐守大地的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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