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昏昏兮失魂落魄

作者︰莫若秋寒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這是一座死寂沉沉的鎮子。

鎮子蜿蜒在峽谷之中,兩側高山聳立,峭壁危岩,濕冷中泛著清冷幽幽的光。雨霧迷蒙,煙氣飄然,灰沉沉的如一條死蛇在鎮子上空游弋。

暮後,鎮子沉寂如死,萬籟無聲。

可見的寥寥身影,宛若行尸走肉一般的移動著。

沉沉屋宇,濃郁著歲月雕琢的痕跡。酒肆外的旗幟,沒精打采的垂著。馬槽已是空的,一匹騾子站在那里甩著尾巴,蒼蠅嗡嗡亂叫,折磨著這頭騾子。酒肆光線昏暗,里面一個人影也沒有。

街上已不見人影,整條街道,空闊寂寥。

人去哪了?

寂靜的氣氛里,凝結著古怪的氣息。

人們仿佛拋棄了鎮子,離開了自己的家園,去了別的地方。

只是在酒肆不遠處的一家客棧,一扇窗戶被推開,露出一張憔悴的臉龐。

眸光幽幽,遲疑的望著街道,彌漫著揮之不去的擔憂。身後傳來咳嗽聲,這張面孔往後望去,但見在昏暗中有一人躺在榻上,病息纏繞,藥味彌漫。女子轉身走過去,伸手撫模著榻上那人的額頭。額頭滾燙,一直未能消退。女子嘆息一聲,轉身朝屋外走去。

屋子太過昏暗,氣溫又降了許多,屋子里仿佛游弋著無數的幽魂。

女子走到街上,徑直朝藥房而去。四下里的寂靜,讓人心里發慌。從昨夜至今,小鎮一下子空了。那些身影,似乎打好招呼似的一窩蜂的離開了。可見到街道兩邊的屋宇,那門都敞開著,卻是空無一人。

女子隨意的瞥了一眼,心跳便加速了。

那敞開門的屋宇,似乎是某種陰謀,或者陷阱,等待著她的自投羅網。

她加快腳步,不一會兒便到了藥房門前。藥房的門也敞開著,那個佝僂的大夫卻不見蹤影,甚至那總角童子也不知去了哪。她站在門外朝里望去,憂郁的眸光閃爍著驚懼的光芒。

「有人在嗎?」

聲音瑟瑟,在靜寂中回蕩。沒有人回應。女子不由得朝里探著身子,鼓著勇氣再喊了一聲。卻依然沒有人回應。她落寞的垂下頭,疲憊的轉過身。男子的病已經有些日子了。自從上次受傷,路上還好些,只是到了函口,人便整個垮下來。她雖日夜照料,卻也無法削減其絲毫病痛。

她沿著原路返回,整個人失魂落魄,無比的蕭瑟。

鎮子上空的煙氣,也是灰死的,讓人心悶難耐。

回到客棧,走上樓梯,回到屋子,她便將門合上,背靠在門上。

太累了!

擔憂焦慮,以及恐懼,讓她神魂俱疲。

不但大街,不但街上的屋宇,甚至這家客棧,也空空蕩蕩無聲無息。

他們仿佛住在廢棄的屋子里,身處在遺落的世界里。

這里的氣氛很詭異,詭異的讓人毛骨悚然。

她徹夜難寐,只要一合上眼楮,便有可怕的夢靨鑽入她的腦海。

于是,她只能睜著眼楮,守著榻上病懨懨的人。

氣若游絲,面黃肌瘦。只是幾日的功夫,他便消瘦孱弱起來。

這樣的人,一直以來給她勇氣和依仗,而今卻讓她驚恐的感覺著如山岳的崩塌,自己陷入了一片無力的漩渦之中。她不喜歡這種感覺,更不喜歡回到曾經的生活里去。她渴望著陽光,渴望著有力的臂膀,渴望著那灼熱而堅定的目光。

雙手緊緊攥在一起,抵在腰間,頭發披散在臉上。

她深深的吸了口氣,揚起頭時,她的臉上浮現出笑容。

強自為笑。

她走到了榻邊,坐了下來,抓住男子的手放在自己的臉上。

「我等你好起來,你一定會好起來。你對我的承諾,你的誓言,我們的未來,你別想輕易的拋下。自從跟你在一起,我便抱定了跟你生死與共,不論富貴,不論道路是否平坦,也不論我們能走多遠,你記住,我是你的人,我們這一輩子都要在一起。」

卻在這里這家客棧百二十步的地方,也有一家客棧。

這客棧更顯殘破,整個黑黝黝的,走在樓上,那木板吱吱咯咯,仿佛隨時要散架一般。

門被推開,有人走了進來。屋內的人抬頭望去,微微一笑,道,「怎麼,睡不著?」

「月娘睡著了,只是我總覺得這里有些詭異,心里不踏實。」來人道。

「既然睡不著,那就跟我一起坐坐。」

桌上有茶,不遠處有一方爐子,爐子上坐著一只銅壺,銅壺里的水咕嘟咕嘟的翻滾著。女子提起銅壺將水倒在茶壺里。

「老先生怎麼樣了,還是一直沒醒嗎?」

「沒有。」

「哎,我們弱女子,在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真是兩眼一抹黑,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是啊,義父傷勢特殊,一般藥物根本沒有作用。若是義父醒來告知,或許我們還能做點什麼。」

「那個人呢?好像來到鎮子之後便不見他了。」

「我也不知道。雖說我們同行,但到底陌路。」

「嗯,也是。」

「來,喝一口。」

「你在里面放什麼了?」

「不過安神的東西,你嘗嘗,味道不錯的。」

兩個人都淺淺喝了一口,茶水帶著苦澀,卻津津的讓人口舌生香。

「真的不錯啊,雖然有種苦澀味道,卻是讓人耳目一新,渾身都透著一股勁兒。」

「在山上的時候,我便嘗嘗煮這葉子喝,漸漸地就習慣了。」

「你也教教我吧!」

「你想學?」

「總覺得你們很神秘,或許學來也能為你們做點事情。不過,沒有老先生的允許,可以嗎?」

「這有什麼的!義父常說,手藝這東西,不能敝帚自珍,不然很容易失傳,若有人學,便是好事。你等著,我給你取一件東西來。」

屋子里並沒有點燈,倒是旁邊的爐子路散發出來的火光,讓屋子稍微光亮一些,不過卻也是昏昏冥冥的。躺在榻上的老人呼吸均勻,並不像是身體有恙的樣子,倒像是睡著了。很快,到里間的女子走了回來,手里拿著一本封面烏黑的薄薄的冊子。

「你瞧,這就是義父交給我的《魯班經》。」

對面的女子接過來,細細的看了一遍,只見上面多為工藝的內容。她訝然的抬起頭望著對方道,「這好像是匠人的工法。」

那女子點頭道,「沒錯,公輸一脈,以工藝著稱,現今匠人也以魯班為祖。不過你仔細看,會發現不同的。」

對面的女子嗯了一聲,便低著頭看起來。

屋子里亮起燈,燈光輝映在屋子里。兩人對面而坐,茶壺里的茶水漸漸的冷卻下來。屋外傳來風聲。整個鎮子無比的寂靜。看書的女子似乎沉浸在其中,已是物我兩境,而她對面的女子這撐著下巴,望著那裊娜的燈焰,出神的想著什麼。

門口忽然傳來腳步聲,很快門便被推開。

兩個出神的女子嚇了一跳,紛紛朝那邊望去。來人一身如雪,氣質冷然,讓人敬而遠之。

「他還沒有醒來?」男子道。

兩個女子站起身來,一人道,「義父尚未醒來,不知要到什麼時候。」

那人眉頭微微一皺,道,「鎮子有詭異,不要亂走。我總覺得這里有妖氣,必然有人在行悖逆天道的事情。我們來時,鎮上還很正常,人口雖然不多,卻也不至于如今這空闊蕭條。顯然,有人在蠱惑人心擾人心智。他若醒來,就告訴他我還在鎮上。」

男子說完已是走了。

男子一路隨行,沿途卻很少話語。不過,女子等人也看出來了,他對自己等人並無惡意。

女子互相對望一眼。那書的女子道,「他這話是什麼意思?」

對面的女子噓了一聲,道,「他怎麼說,我們就怎麼做。還是讓月娘來這屋,這樣大家有個照應。」

那書的女子點頭,出了屋子,很快便領著一個豆蔻年華的少女過來。少女揉著眼楮,一副似醒非醒的樣子。

「小荷姐姐!」

風在屋宇間嗚咽。白衣男子獨自行走。街面濕漉漉的,兩側暗淒淒的,那敞開的門,便若是張開的嘴巴,里面透著陰森和肅殺。白衣男子面龐冷峻,眸光如利刃一般。他的背上,背著一柄寬長的巨劍。

蒼穹如墨,烏雲不斷的凝聚在一起。

一條條灰沉沉的霧氣如幽靈般在頭頂飄繞。

白衣男子冷冷的盯著那些霧氣好一會兒,大步走到了街道的盡頭。

一座木質塔樓佇立在白衣男子的面前。塔樓的背後,是一截高牆,高牆後面,是黑魆魆的山岳。

暗夜寂寂,如有無數雙眼楮冷冷的注視著。

白衣男子飛身而起,剎那已是站在了塔樓的頂端。

塔樓高有十余丈,站在上面,有種一覽眾山小的感覺。

白衣飄飄,白發飛舞,寒意從山上傾瀉而下,卷襲整個鎮子。站在塔樓俯望長街,長街如通向鬼府。只有寥寥燈光在黑暗中如豆的輝映著。他注視長街許久,才緩緩扭過頭,盯著那高聳的山岳。

群山起伏,綿延在鎮子的四周。

他從塔樓飄然而下,越過高牆,落在濕漉漉的大地上,然後獨自走向了山林,消失在那野獸張開的大嘴般的山岳倒影之中。

天光昏昏,雨絲斷線一般的飄落下來。

路上有人,落落的朝著前方走去。

雖然昨夜雨便停了,但是地面依舊濕漉漉的冒著水汽。無數腳印印在地面上,顯得雜亂無序。

仇九走在後面,他的身後還有人無聲的跟著。

一群人,無論是獨自前行,亦或是結伴而行,卻是沒有一個人說話。

氣氛很是詭異,讓人感覺如行走在一條朝聖的路上,每個人的心里都在醞釀著感恩與敬畏的情緒。

那個白面無須的男子在五十步之外,弓著背,縮著脖子,一副虔誠的樣子。

仇九皺起眉頭,他留意著周邊人的樣子。

兩側樹木掩隱,人們行走在綠蔭叢中。

空氣濕冷,輕風颼颼。

仇九所見,一張張臉孔都如在夢中,茫然而呆滯。仿佛這些人自己都未感覺到自己在做什麼,或者要去哪里。再看他們的穿著,卻有不少是睡衣,甚至許多人赤著雙腳。

仇九故意慢了一下,直到最後一個人走到自己的前面。他突然扣住前面那人的脖子,一把將他拖到了一棵梧桐樹下。那人已經昏厥,死氣沉沉的身體,就像是一具尸體。仇九試探了他的呼吸和脈搏,卻是正常。然後仇九翻開他的眼楮,倏然手抖,他往後退了一步。

那不是正常人的眼楮。如被人詛咒了的眼楮。

在那眼楮里,仇九看見了自己。

但那絕非眼楮的澄淨如琉璃一般的倒影。

那雙眼楮已經死了,卻成了別的生命的寄居之地。

一只手忽然落在仇九的肩上,仇九迅疾反身,一掌迅雷般砍了下去。

「是我!」

白面無須男子低聲道,同時一手抓住了仇九的手腕。仇九手掌的氣勁猛然一泄。

「你也發現了問題?」白面無須男子道。

「你知道是怎麼回事?」仇九道。

白面無須男子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但是我卻听說了一個傳聞。」

「什麼傳聞?」仇九抽回自己的手掌,問道。

白面無須的男子蹲檢查了一下地上那人的身體,道,「有人說,函口出現了一只妖怪,這只妖怪無影無蹤,只是趁人熟睡之際,鑽入人的夢中。這只妖怪偷了人們的夢,進而控制人們的意識,讓他們在不知不覺中死去。」

仇九第一次听說有這種傳聞,已是有些悚然。

「這是真的?」

「有的時候,傳聞並非空穴來風。」

白面無須男子揚起頭望著人群所去的方向,只見到在暗沉沉的天際下,有烏雲翻涌著從地面騰起。

「你知道我是誰了?」

「太監。」

白面無須男子苦澀一笑,道,「但我說的話卻是真的。」

仇九點了下頭,道,「誰若非走到了絕境之中,是不會想著將自己的血肉送進囚籠為奴為婢的。」

「我叫丑顏。」

「仇九。」

白面無須男子深吸口氣道,「或許我們很可能是敵人,但這一次,我們應該可以協作。」

「嗯。」

兩人便離開了那棵梧桐,朝前面走去。走不多久,他們便追上了那失魂落魄的行人隊伍。此時,一群人已經離開了道路,走進了山林,朝著那霧氣彌漫的幽冷的山谷方向而去。寒意凜然,漸漸地,視野中充斥著霧氣,人們的身影便一個個在霧氣之中消失。

無聲無息,萬物沉沉。森肅中流蕩著一絲絲的血腥氣味。

此時,鎮子里的客棧。

燈焰緩緩縮小,進而熄滅。黑暗瞬間籠罩了房間。

坐在桌前的人,不知不覺的合上眼楮,手里的書掉落在地上。

有人在街上奔跑,腳步急促而踉蹌,如受傷的野獸。

這人在黑暗中疾跑,血水不斷的從傷口里噴涌出來,落在磚石街面上。

他摔倒了,扭頭望著後方,卻是空無一物。

但是他恐懼著,面龐已經扭曲在一起,瞳孔如針似的。

他喘息著站起,突然身軀一滯,然後劇烈的扭動,喉嚨里發出咯咯的聲音。

砰!

他炸了!炸成了一團血霧,隨著一陣陰冷的風席卷向了虛空。

溫馨提示︰方向鍵左右(← →)前後翻頁,上下(↑ ↓)上下滾用, 回車鍵:返回列表

投推薦票 上一章章節目錄下一章 加入書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