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章雷擊千里畫地為牢下

作者︰莫若秋寒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山林,湖泊,綠茵茵涼颼颼,如世外桃源。

幾乎沒有幾個人會知道,在這個面臨著干旱、洪澇、蟲災,外面到處是流民的世界里,竟然會有如此寧靜而月兌俗的地方。若說這里便是最為理想的安居所在,也是不為過的吧。

人說,天堂與地獄,不過是世間美好與悲慘的折射。

這,應該是對的。因為所有的美好的具體化,不過是生靈用自己的想象然後借助文字勾勒出來的。而,美與丑,善與惡,好與壞,不正是如此相輔相成,襯托出的極端對立嗎?

巍然成蔭,氤氳成趣。雅士常說,無案牘之勞形,無絲竹之亂耳,惟吾德馨,這便是人生的樂趣。而往往所謂的高雅,便是在此種月兌離喧囂與塵俗糾葛之外的極端的自我沉浸。而這,便是最為理想的遁世之所。

修竹林立,竹葉隨風簌簌。鳥雀悠閑,蜂蝶在枝頭翩躚舞蹈。

一泓靜水,漣漪瀲灩,有葉片裊娜掠過漣漪,翩然落在了水面上,輕輕的飄曳著。

在湖邊樹下,仇四一襲長衫,顯得儒雅了許多。面對這山林風色湖中光影,他的面容卻憔悴了許多。靜,很多時候能讓人思緒沉澱,卻也在某些時候更會讓人思緒翻騰。很多時候他便會想,自己到底是不是一個適合定下來的人。

自己適合安定下來嗎?

他想到進入無名的日子,想到跟隨在仇九身邊的日子。前半段是沒有自我,是煉獄,後半段他的被埋沒的自我一點點復蘇,他有了自己的意識自己的喜好自己的追求,現實的美好一點點的在內心里積累起來生發起來。可是,無論前半段還是後半段,他的生命都是顛簸的,是不安定的,任何因素,都會讓他的生命戛然而止,讓他的所有自我都徹底灰飛煙滅。說到底,即便他表現的鎮定平靜的,卻也不能說服自己,讓自己相信自己的內心是平和的安詳的。

他無法給自己答案,也無法將自己的內心剖開來給小蓮看。

他害怕將自己的一切剖開,會讓眼下的寧靜與家的感覺徹底的散去。小蓮,成了他堅持下去的理由,也成了他寧靜的港灣與歸宿。當人在心里有了歸宿之後,便會沉靜下來成熟起來。于是乎,便成了所謂的羈絆。

他害怕失去,害怕變化,害怕破碎。

他不想這一切,突然間如湖面上的霧氣,消散後,便成了殘酷的孤獨的現實。

現在,是美好的吧!

有人走了過來,抓住了他的手臂。仇四回過頭,見到小蓮那美麗而清麗的臉孔,溫柔、嫻靜、優雅,讓人想到的是家中賢惠貞靜的妻子。她的臉上,是柔和的笑容,包括眸光里也是如此。仇四一下子不再糾結,也不再迷茫,他反手抓著小蓮的手臂,粗獷的臉上露出笑容。

「怎麼起來了?花月她們呢?」

「你不在,我就知道你來這里了!這段時日,你總是一個人躲在這里,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仇四回頭望著水面,那不斷波動的漣漪,便像是無數的愁緒,讓人拼命想要忘卻卻總是沒有辦法。他的眸光里流露出了憂慮和自責。小荷外出,已有數天時間。她去的很急,似乎有什麼很重要的事情,但她卻沒有讓任何人跟隨。

這里的一切,讓人見識了人力之外的新奇。

木鳥,鏡子,陣法,一樁樁,一件件的,都足以震撼人心。

誰知道這些都是怎麼回事嗎?誰知道這些平常的東西為何都有如此玄妙的力量?

世界之大,無奇不有!

或許,千萬年來,生命的靈智都只是限制在一定的範圍內,而對範圍之外的東西茫然不知。也或許,這些玄妙的東西,在靈智開發以前便已是存在,只是在歲月的長河里一點點模糊、漸至消失,成了如今人們口中所說的虛妄、無稽之談。

可是,許多事情,誰知道呢?

小蓮抱著他的手臂,輕輕依偎在他的懷里,柔聲道,「我知道你在想著外面的事情,可是,那些事情已經跟你沒有任何關系了!你不告訴我你的往事,但是我可以猜測出那些往事的可怕。你不說,是擔心我,是怕我害怕擔心。只是,我們在這個地方過得很好,我們有自己的家,而且,我們將要有我們自己的孩子。所以,我不是干涉你的事情,也不是想束縛你,我只是希望,我們能永遠這樣,平平靜靜,安安寧寧,過這樣平凡而又平靜的日子,守著我們自己的家,看著我們自己的孩子出生、成長。」

仇四幽幽的吸了口氣,道,「我知道,別擔心,我只是最近有些心緒不寧,不是不想跟你說,只是我自己也想不明白這些東西。這里很好,我很自在,我不用去擔心什麼。而且,你在這里,孩子在這里,我的家就在這里。你們,是我唯一需要守護的。」

風從湖面吹來,帶動著竹葉簌簌顫抖。

湖光山色,最是陶冶性情,讓人沉靜。兩人站在那里,溫柔、溫馨、恬靜,與山色相融,與山風相合,無比的融洽。

仇四的心里,于是乎沒有了刀劍,沒有了江湖,更沒有了廝殺。

他變了,變得平凡,變得溫馴,如被馴化後的動物。

或許,任何事物在情感的燻陶之下,都會發生潛移默化的改變。正如這山色,不也因為人在其中,而變得越發的人性化、情感化?

一排木屋,落在樹林之中,有一圈籬笆圍著。籬笆內外,是攀爬的綠植,枝葉茂盛,綠意盎然,讓人賞心悅目。在西面的的空地上,種植著花和蔬菜。花正綻放,顏色鮮艷,嬌艷欲滴。

一名少女穿著裙子蹲在花圃前,托著下巴呆呆的凝望著面前的碩大花朵,如痴如醉。

離這不遠的屋子,窗戶內站著一名女子。女子體態婀娜容顏秀麗,只是臉上帶著愁容與憂慮。女子背後,分內外屋。內屋擺放著許多木制器具,看上去都很奇特很精致。而外屋卻要簡單多了,木塌,桌椅,竹籃,水果,還有插得花。有一朵花已經枯萎,花瓣掉落在桌面上,顏色已是黯淡。

風從窗前掠過,帶起女子額前的秀發。

女子低聲嘆息,透露出內心訴說不盡的哀思。

蹲在花圃前的少女忽然回過頭,朝著女子露出甜美的笑容。

「姐姐,你快來看啊,茉莉開花了!」

在碩大花朵之下,是一簇簇細小潔白的花,芬芳誘人。

女子回過神,伸手撩開遮住眼楮的秀發,笑了笑道,「很漂亮吧!」

「嗯嗯,好漂亮,就像姐姐一樣,溫柔,甜美,讓人好親近哦!」少女道。

女子淺笑著,轉身走了出來,來到了少女的身邊,彎腰俯望著面前一大片的花。

「就像月娘,純潔,天真,充滿童趣,心向陽光。月娘,保持啊,千萬不要讓那些不好的東西沾染了你,姐姐好希望你一輩子這樣,沒有煩惱,沒有憂愁,快快樂樂的。」

「姐姐,你有心事嗎?」

「有吧!」

「姐姐在想誰嗎?是姐姐常說的那位大哥哥嗎?」

「月娘,你說姐姐還能見到他嗎?」

「嗯嗯,姐姐一定能見到的,老天爺最是善解人意,知道姐姐如此思念他,必然會保佑姐姐見到他的。」

「老天爺啊!誰知道是否善解人意呢!若真是善解人意,為何那麼多人向它祈禱它卻無動于衷眼睜睜看著那麼多家庭妻離子散那麼多人痛苦而死!誰知道呢!」

「姐姐,你不要這樣,好嗎?」

女子回過神,望著少女那哀求般的眼神,伸手模了模她的腦袋道,「姐姐沒事,不過一時感慨罷了!好了,隨我摘幾支花給小蓮送去。」

「嗯嗯。」

鳥雀從遠處的樹上飛來,啁啾著不知在說什麼。

一抹霞光,倏然出現在西面的天空,映照的山林熠熠生輝。

在那霞光之下,一只龐大的飛鳥俯沖而下,幾乎貼著層林的樹梢向這邊滑翔而來。

京城。漫天的雷電雖然已經消失,但人心的惶恐與惴惴不安,卻是在平靜的時候才得到了最大的發酵。于是乎,街頭巷尾,人心惶惶,談論著,竊語著,顧盼著,警惕著。人們的神色,便是一種態度。

懷疑,猜測,妄想,匯聚成一股可怕的力量。

京兆府差役全員出動,甚至京城二十六衛也已出動了十衛,加強對京城安全的守衛。更別提東西廠番子以及錦衣衛人員,更是散落街頭巷尾,嚴防死守。

皇宮,太極殿。

皇帝穿著明黃龍袍,站在殿外,望著那一級級的漢白玉石階。陽光灑落,地面磚石輝映著一層炫目的光芒。皇帝的面龐,便在這光之下,顯得凝重而憔悴。

與許多人一樣,他也徹夜未眠。

相比較許多人關心自己家庭、自己個人的安危來說,皇帝的擔憂遠遠要比他們多比他們重。他所關心的,是整個社稷的安穩。可是,他雖然集天下權柄、富貴于一身,卻也不過是一介凡人。超出能力之外的事情,也不是他想擔負便能擔負的。

便如昨夜的奇異景象,他如何解釋?即便是欽天監的人,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昨夜之事,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是自然現象?縱觀歷史,可未曾有如此詭異而龐大的雷電群鳴的現象。或者說,真的是有大奸大惡之徒在朝堂之中,惹得上天垂怒?

毛驤來了,很是疲憊滄桑。

「陛下!」

皇帝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道,「朕的皇子怎麼樣了?」

「卑職無能,未能進入王府內院。」

「哦?朕的親軍,奉朕的旨意前去調查詢問,居然還進不了現場?朕的皇子真的如此跋扈了嗎?」

「陛下息怒,並非王爺阻攔。」

「不是他,難道還有別人敢如此放肆?」

「是王爺手下的親隨,他們說王爺受驚過度,需要靜養,所以暫時不能讓卑職入內。」

「呵,真是朕的好皇兒啊,教出如此忠實的奴才來。傳我旨意,圈進王府,任何人等,沒有朕的旨意,不得出入王府,違令者,斬!」

毛驤神色一凜,連忙道,「卑職遵旨。」

皇帝眸光凝聚,望著天空中的殘霞,淡淡的道,「有些事情,不是誰想隱瞞便能隱瞞的,到了這個地步了,紙還能包的住火嗎?」

毛驤不明白皇帝的意思,但是隱隱猜測到什麼。只是涉及宮廷之事,不是他這樣的人能插嘴的。

「去吧,王府若是放走一個人,朕要你的狗命。自今日起,朕要這王府飛鳥不能進。」

「喏!」

王府,內院,森森肅殺。空氣里還彌漫著焦灼的氣味。

四下里幾乎不見人影,但若是仔細觀察,便會發現在綠蔭之中,人影如幽靈一般無聲無息的立在那里。

「父皇這是要將我圈禁啊!飛鳥不能入,呵呵,畫地為牢,讓我困獸不能行。我這父皇啊,可是聰明的緊啊,雖然他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不知道我做了什麼,可是事關皇權,卻是讓他警惕起來了。不過,如此也好,我現在神魂受創,本就需要靜養,難得有如此嚴密的保護,也不見得是什麼壞事。只是有一件事,你們必須馬上去處理。那個仇九,雖然被天雷擊中,導致神魂受創,或許從那里帶出來的東西也損失許多,但是,他的存在,事關我的長遠,我決不允許他月兌離我的掌控。你們立刻將他帶回山上去,然後對他禁足。」

錦衣衛的人雖然厲害,到底不過是凡胎。毛驤安排許多人明里暗里把控著王府,但是,入得深夜,一道道身影卻如幽靈一般神不知鬼不覺的離開了王府,離開了京城。

雷擊之地,赤地無垠。殘陽已是漸漸散去,留得四合入冥。

飛鳥振翼,野獸在林中低吼。

一到身影艱難的從地縫中爬了出來。

灰頭土臉,頭發披散,看不清模樣,宛若是從墳里鑽出來。

他趴在邊上,抬頭迷茫的看著這昏冥的天地,然後劇烈的咳嗽起來。血隨著他劇烈的咳嗽而不斷的從嘴里濺出,可是他渾不在意,只是蠕動著爬了出來,然後趴在那里喘著氣。空氣里彌漫著焦灼與荒涼。地面一片片的焦黑,還有無數的裂紋,延展想四方。

地面如果是一張臉,那麼,這張臉已經殘破不堪。

齏粉一般的泥土,混雜著草木的碎屑。

他翻過身,仰身躺在那里,望著虛空中一顆顆星辰如人的眼楮一般閃爍著。他的眸光黯淡,沒有絲毫的鋒芒,仿佛整個內心深處,都是昏暗的模糊的孱弱的。鳥的叫聲,孤單而淒涼,隨著夜風散落開來。

不知過了多久,他從地上坐起來,上下打量了一下自己,而後艱難的站了起來。

站在天地間,望著暝色漸深,一股孤獨遺落之感勃然而生。

許多人在這樣的處境里會問自己,自己到底是什麼?自己是誰?自己存在的意義是什麼?前方又是哪里?還會有誰等著自己盼著自己?或許,也會是一團漿糊一般的難以思考。

他搖搖晃晃的朝前面走去,就像是失去了靈魂的尸體,只靠著生前的最後殘余本能支撐著移動著。夜色漸深,鳥雀也已是靜默了,只剩下無邊的寂靜,還有充斥著的荒涼。

他越走越遠,與這夜色融合,漸漸的模糊。

一顆流星自天空劃過,剎那便只剩下一條淺淺的痕跡。

突然,已經遠去的他一晃間回到了原地。可是,他恍若未覺,挪著雙腿,一步一步的朝前走去。十步,一丈,百丈‧‧‧他再次回到原點。他繼續行走,而後繼續回到原點。他停了下來,低聲一嘆,仰起頭望著漫天的星辰。滿是灰沉的臉孔,流溢出一抹淡淡的無奈和憂郁,隨即他再不行走,只是坐在那里,如石化了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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