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老驥伏櫪威自重

作者︰莫若秋寒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王爺不日即將入京,算來我也有整整五年未去過京城了!」

「老爺也要隨同入京嗎?」

「王爺千金之子尚且不惜身入虎穴,我等為其家將,又豈能置身事外!記住,一榮俱榮,一損俱損,我們的的命運是與王爺府連在一起的。更何況,若無王爺,可有現在的戰府!」

「老爺說的是,只是此行入京,怕有變故,老爺還是多挑選些精明高強的人隨行才是!」

「這個你來安排。王爺離開封地,雖然讓三爺主事,又有王爺的謀士參謀,但如今龍門城江湖人物紛至而來,怕有風波。記住,我不在龍門城,戰府便不許參和任何事情。」

「老爺是不是擔心什麼?」

「蕭薔之禍,殃及池魚啊!」

「這‧‧‧‧‧‧老爺怕是多慮了吧!」

「不謀一隅不謀全局,謹慎點沒什麼壞事。王爺在,我們便無性命之虞,王爺不在,我們稍有不慎,便會萬劫不復!」

「小的明白了,還請老爺放心,戰府絕不會招惹任何是非。」

「玉兒去哪了?怎麼整天不見他?」

「爹!」

這時候,面白如玉的青年緩緩走了進來,朝著坐在正北位置的中年男子喊道,隨即朝在側面坐著的一個干瘦精明的男子拱手作揖。干瘦精明的男子連忙起身,笑道,「說曹操曹操就到了!老爺,小的便先下去了,有什麼吩咐,只管喚人傳小的即可。」

「好,你去吧!」坐在正北的中年男子頷首道。中年男子一聲紅綢袍服,但身材高大魁梧,有種戰陣將軍的感覺,不怒自威。不過,此人雖然面相武勇,卻神態儒雅,頗有儒將風範。他朝年輕男子擺了擺手,年輕男子便在右側椅子上坐了下來。「出去做什麼了,怎麼整天不見你人?」

「爹,」年輕男子道。「師傅金盆洗手,作徒兒的豈能撂挑子不干事,這不好多人前來,孩兒得忙著安排嘛!」

「你呀,別給王師傅找麻煩就好!對了,王師傅的金盆洗手的日子定在什麼時候?」中年男子問道。

「五月初五。」年輕男子道。

「五月初五啊!」中年男子微微仰著頭,眸光深邃。「那還得有兩個左右月呢!」

「是啊,」年輕男子道。「不過看著似乎還長,但卻有種不夠用的感覺。王師傅貴為江湖刀王,無論聲譽、地位都是獨一無二的,他金盆洗手退出江湖,典禮必然不能寒酸。所以,好多事情還是需要準備好的。」

中年男子笑了笑,道,「王師傅刀法奇絕,既然我兒有幸能入他老人家的眼,可莫要讓為父難看,好好學著。听聞這次典禮之後,你們江湖中會有什麼武林盟主推選的事,可是真的?」

年輕男子歪了歪腦袋,道,「這個倒是沒有听說,而且王師傅他老人家已決定退出江湖,對這些事怕是不大上心的。」

「也罷,老江湖了,能全身而退,也是一件幸事。對了,」中年男子望著年輕男子道。「為父過些日子要隨王爺入京,我不在的這段日子,你老實點,莫要給我戰府惹事。」

「啊!爹也要去?」年輕男子驚訝的道。

「這是自然,」中年男子道。「我們戰府為王府家將,附屬于他們,王府有事,戰府自然得積極參與。你仔細著點,王爺離開封地,封地怕是會有什麼變故。你年輕氣盛,莫要因為一時義氣或別的什麼,而攪合其中。我已跟蕭劍說了,家里的事情讓他主管,你莫要仗著戰府公子哥兒的身份,讓蕭劍難堪!」

年輕男子笑道,「爹,你放心,孩兒可不是那等紈褲子弟!」

「是不是紈褲,可不是你說了算的,要是我在外听說你胡作非為,小心你的皮!」中年男子笑罵道。

這時候,那離去的男子快步走了回來。

「老爺!」

「蕭劍,什麼事?」

「周府周元禮帶著他的兒子來負荊請罪了!」

中年男子眉頭一剔,瞥了年輕男子一眼,道,「負荊請罪?你沒看錯吧!」

「小人沒看錯,卻是來負荊請罪的,態度很誠懇,一定要求見老爺,在老爺面前請罪!」

「他又沒得罪我,請罪干什麼?」中年男子不悅的道。

年輕男子這時候開口道,「爹,其實這事與孩兒有關。」隨即他把一些事情說了,中年男子眉頭便舒展開來。

「下賤的商賈之家,不過有些錢財罷了,也敢在龍門城為所欲為,看來,王府若不予以整治,他們還真以為有錢就是萬能呢!蕭劍,告訴他,老實跪著,我現在公務繁忙,忙完了自會見他。」

「是,老爺!」

那人離去後,年輕男子問道,「爹,為何要見他?」

中年男子淡淡的瞥了他一眼,道,「做事不可做絕,他們雖然低賤,但錢可通神。你以為自古以來為何要將商賈納入最低等,只以為他們擾亂生產不事農作嗎?錯了,錢可以買到很多東西,無論是宅子、美女、名譽甚至是權力,有錢,可讓人瘋狂。沒听說過有錢能使鬼推磨嗎?錢,可以交結達官顯貴,可以讓錢變成身份、地位和權勢。區區周家,雖然不過螻蟻,但到底是有黨的!」

年輕男子搖了搖頭,道,「太復雜的,孩兒想的頭疼!」

中年男子莞爾一笑道,「你就是懶,什麼頭疼!好了,去吧,讓你娘瞧瞧你,整日的游手好閑!去吧!」

年輕男子起身笑道,「孩兒是江湖中人嘛,自然要四處游走的。爹,那孩兒去了!」

入夜,龍門城卻是不閉市,燈火通明,宛如白晝。

大街小巷,人來人往,好不熱鬧。

仇九走在人群之中,宛若一羈旅的書生,不時打量這龍門城中的街道、建築,還有那些身份各異的人。從這些人的臉上,可以看出許多有趣的東西。正如人的眸光變化,便可知此人心思變化如何,正如那神色的舒展僵硬,也可見此人的心性。察言觀色,總是能讓人有有趣的發現。

在這些人群里,許多雖然稍事打扮的人,卻無法掩蓋那江湖氣質。

人在不同的環境,總會帶有那個環境的氣息。

江湖中人,隨意灑月兌,不拘戒律規矩,多少總是顯得高傲的。

所謂一眼不合拔刀相向,也是此種性情所致。

仇九買了一串糖葫蘆,吃了一顆,只覺得太酸,便扔在了一旁。街上有許多小吃,熱的,涼的,雜拌的,五顏六色,讓人眼前一亮。若是想吃到各地的小吃,這里自然是絕佳的選擇。仇九便一路走著一路吃著,仿佛永遠吃不飽似的。當然,這也符合外地羈旅書生的心里。

龍門城很寬闊,走了一個時辰,仇九才走了一條街。在龍門城中,有流水,有橋梁,流水兩邊,房屋雅致密集,流水上有畫舫游弋。岸上的垂柳,隨著春的到來,而舒展開女敕綠的葉子。流水湯湯,千年不絕。

站在橋上,望著那靜靜的流水,兩岸的燈光倒影其上,隨著漣漪波動,非常的悅人耳目。更有畫舫游弋,管弦幽幽,讓人如在畫中一般。仇九便靜靜的站在那里,流水與周邊街衢,卻若是兩個世界。這里多了幾分優雅和寧靜。在仇九不遠處,有一名穿著紅衫的婀娜女子,神色痴痴,似乎在想什麼。一條畫舫從橋下滑過,那紅衫女子忽然翻身而起,朝水中跳去。仇九雖然並不注意著女子,但卻反應極快,一步便到了女子的身邊,探手一抓,抓住了女子那縴細的胳膊,然後將她拽了上來。

女子面目嬌美,形態可愛,卻是滿臉的淚水。

仇九望著她,女子那朦朧的雙眸有些哀怨的迎著他的目光。仇九低聲一嘆,道,「姑娘這是何苦作踐自己呢?有什麼事情非要自絕才能解決?」

「你知道什麼?」女子道。「人有的時候,死了反而比活著要快樂!」

「可是,誰也不知道了死了會怎麼樣,」仇九道。「有人說死了會下地獄,有的說會上天堂。可是天堂和地獄,到底是怎麼樣的?難道不是人間的折射嗎?若是死了反而比活著還要痛苦呢!到時候可就沒有後悔藥了啊!」

女子呆了一呆,伸手擦去眼楮里的淚水,道,「你這人好奇怪,都不知道我遇到什麼,卻跟我說這個。難道你知道地獄是什麼樣的?」

「至少沒有人間這麼充滿陽光吧!」仇九嘆息道。

女子又是一呆,眼珠轉了轉,忽然捂著嘴噗嗤一聲笑了。她道,「看你年紀也不大,卻像個遲暮老人一樣,還真以為你了解什麼地獄天堂人間似的。不過,謝謝你。」

「不客氣,」仇九道。「好好活著,任何問題,總是有破解之法的。」

女子垂下目光,輕輕咬著薄唇,既而抬起頭,面目卻是露出嬌羞之態。她道,「你怎麼稱呼?」

「仇九。」

「仇九?好奇怪的名字。」

「你可以想象來自地獄的鬼魂。」

「呸,嚇唬我!」女子嗔怒道。忽然,她眉頭一挑,扭頭看著一名正朝這邊走來的老人,目光立時慌了。那老人走了過來,低聲一嘆。

「好好的,為什麼就發脾氣了呢!」老人愛憐的望著女子。那女子卻是低垂著頭,雙手抓著裙帶。「你們的親事,又不是定了不可改的。」

「可是爹娘已經把我的生辰八字給人家了!」女子道。

「怕什麼,不是還有爺爺在嗎?」老人道。

眼淚撲簌簌的從女子的眼眶里滾落下來,顯得無比的委屈。老人嘆息著抓起她的手,望著仇九笑道,「多謝少年人了!」

仇九拱手道,「舉手之勞,不必客氣。」

「少年人看似書生,但卻不是吧!」老人眸光深邃,一眼便看出仇九的不同,道。

仇九也不慌,道,「江湖中人,也有書生行走。」

老人笑了起來,道,「有意思。難得緣分,可願與老夫喝兩杯?」

仇九眸光平靜如水,無絲毫的波瀾,他點頭道,「敢不從耳!」

離橋不遠,有一處酒家。這酒家不大,位置也不顯眼,卻是很是雅靜。老人和仇九坐了下來,那女子則顯得嬌羞站在老人的身後,不時偷偷打量仇九。這酒家只有店主兩夫婦,端酒過來的是店主本人,一個瘸腿的中年男子。

「王先生!」

店主見到老人無比尊敬的喚道。那老人只是點了下頭,道,「我與這小哥喝兩杯酒,不要打擾我們。」

「是!」

老人顯然身份不凡,讓人既尊敬又畏懼。但是仇九似乎沒心沒肺,對此毫不在乎,這也讓那女子頗為驚訝,想到無論在哪無論是什麼人都要在自己爺爺面前畢恭畢敬,而這年歲不大的男子卻是無動于衷,難道外地來的不了解爺爺的身份?

「這是竹葉青,醇厚,甘烈,回味無窮。想當年,為了破解死對頭的招數,我再次痛飲三日,喝的酩酊大醉,差點誤了與死對頭對決的時辰。可也正是那三日,我找到了對方的破綻,想到了解決的辦法。」

老人說話,仇九卻是端起墨綠色的碗喝了一口。

酒香撲鼻讓人口舌欲動,但酒水入口,卻如烈火一般的沖,直讓人神魂為之顛倒。仇九面孔抽了一下,卻沒有表現出任何異常來。這讓女子和那老人也是驚訝起來。老人哈哈一笑,端起酒碗咕嘟咕嘟喝了下去,道,「好酒!」女子在身後扯著老人的衣袖,老人卻不理會。

仇九也是端起酒碗一口飲了下去,只是面孔卻是通紅起來。

「怎麼樣?」

「醇厚火辣,讓人肺腑如燒。」

「哈哈,正是如此。他們都說,江湖中人大碗喝酒大口吃肉,可酒要喝什麼酒?難道喝那三勒漿去?不,就要喝這等最辣最凶的酒,才能體現我們的豪放性情。來,再喝一碗!」

頃刻間,一壇十來斤的竹葉青卻是讓老人和仇九喝得一干二淨。仇九渾身通紅,如烈火灼燒,但他卻暗自運轉真氣,將酒在體內消耗。而老人神色不變,眸光卻是通紅。

「江湖中人,退身很難。年少時輕狂,不將任何人放在眼里,只管威名與痛快,成就生前功業。可遲暮時,想退卻不能自主。你說,這是為何?」

「退則一瀉千里,無人忌憚;進則逆水行舟,任人顧忌。」

「是啊,若是退,便如他人手中之魚肉,任人宰割,即便是毛頭小子毛都沒長齊的人,也敢扛著一把刀跑過來耀武揚威,若是不理會,別人便以為這個老頭子擔心怕事,不敢應戰;可若是理會了,這樣的人便如蒼蠅一般源源不盡,想將這老骨頭打倒,然後踩著他的尸骨上位!」

「所以,江湖之難,非外人可知!」

「你若是有一天面臨這樣的處境,你會怎麼選擇?」

「我?我沒想過。或許我根本不用考慮這樣的事情,因為,或許這樣的問題到來之前,我就已經死了!」

「所以,有的時候死,也是一種解月兌。」

「可死了,就再沒有機會。」

老人沉默下來,身後的女子抿著嘴唇,若有所思。仇九端坐在那里,眸光平靜而清澈,那通紅的臉龐,也漸漸的恢復正常。老人從懷里掏出一塊金色的令牌遞給仇九,道,「你說的沒錯,死或許可以暫時解決問題,可死了,便再沒有機會了!」他搖搖晃晃的站起身來,身後的女子急忙攙扶他。「你或許已經猜到老夫是誰?這塊令牌,是參與典禮的邀請函,你若是來,無人敢阻攔。」

兩人從仇九身邊走過,女子不時回頭,可仇九卻是靜靜的坐在那里,一動不動。

門外傳來腳步聲。仇九抓起令牌,眸光凝聚而深邃。令牌不大,不過嬰兒手掌大小,呈刀狀,通體金色,正反兩面分別刻著文字和圖案,莊嚴而肅穆。

「王先生!」

「怎麼了?」

「外面有幾個人說是有事要求見王先生,還望您不要推月兌。」

「呵,虎落平陽,英雄遲暮,誰都能來見老夫了嗎?」

「這‧‧‧‧‧‧他們說,若是先生不見,他們便挑戰先生所邀請的人,直到先生答應見他們為止。」

「那就讓他們挑戰吧,如果不夠,老夫可以讓王府安排幾個擂台,讓他們決一生死,若還是不夠,那就只管拿著刀來割下老夫的腦袋吧!」

「啊!」

「哈哈哈哈,月兒見著了嗎?這便是英雄遲暮、壯士暮年,可他們卻忘了,老夫雖然老了,卻還有一股子氣,這股子氣,可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能夠踐踏的!小哥,老夫在山莊等你!」

世界一下子安靜了許多。

仇九將那令牌收入懷中,低聲一笑,喃喃道,「是啊,即便英雄遲暮,可也有高傲的靈魂和不容踐踏的尊嚴。老驥伏櫪,威嚴自重。呵!」他站起身轉身朝酒家外面走去,到得外面,卻見到幾個神色不一的人不善的盯著他。仇九冷笑一聲,大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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