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畫地為牢步難行

作者︰莫若秋寒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晨暉瑟瑟,馬車在街道上緩緩馳行,車轅邊的鈴鐺發出清銳的聲音。

倦起畫峨眉,弄妝梳洗遲,晨暉半蕭瑟,寒風潛香閣。

月娘小心的推開門,端著一盆清水走了進來。她見到坐在梳妝鏡前的花月,怔了一怔,急忙將臉盆放在架子上,走過去道,「花月姐姐,你怎麼這麼早起來了?」

銅鏡模糊,只照著花月那縴細婀娜的身影,還有那朦朧姣好的面容。她望著鏡子中的自己,淺淺一笑道,「閑來無事,又听到那鈴鐺的聲音,便想著起來坐坐。」月娘站在她的身後,為她梳理頭發。

「那老頭也太討厭了,每日都這麼早,鈴鐺又吵,真是讓人厭煩!」月娘抱怨道。

花月只是笑著,道,「人家也是沒辦法,為了生存,只能早些了!何況,他若是不早點,別人更得怨他呢!」

月娘咬著薄唇想了想,點頭道,「花月姐姐說的是,其實他也不容易。」

「是啊,都是不容易的人!」花月嘆息道。

就這樣,花月坐在鏡子前,望著月娘為她梳洗,兩人都沒有再說話。窗外傳來麻雀那冷清孤零的叫聲。清晨清靜,寒意森蕭,萬物都在慢慢的舒展開來。待到春來,這樣的時辰應該是無比的愜意的吧!

「花月姐姐,你說小荷姐姐到底去哪里了?」

「應該是找她自己的幸福去了吧!」

「幸福是什麼?」

「幸福啊,幸福可以是一個家,可以是一個兩心相悅的人,也可以是一頓飽飯。」

「我不明白,我只想著以前我很害怕,沒有吃的沒有穿的,我只能在破廟里躲著,常常靠著別人的接濟才能吃點東西。」

「是啊,所以有的時候幸福便是一處落腳地一頓飽飯。」

「花月姐姐,我現在就很幸福,你呢?」

「我?」

花月眸光微微一凝,呆呆的望著鏡子中的自己,面龐卻是浮出絲絲的迷茫。自己幸福嗎?當然不幸福,可是又能怎麼樣呢?相比以前,總算是可以的吧!至少現在的自己,不會每日擔驚受怕,不用再受他人肆意的欺辱,雖然每日作為那些男人們的玩物!至少,至少現在安穩的吧?她想起小時候,那時候的自己是快樂的吧?可是,現在的自己與那時候的自己,已經越來越遠,遠的讓自己自卑。

現在的自己,是滿身污穢吧!

「花月姐姐?」

「嗯?哦,月娘,姐姐剛才出神了!」

「姐姐是想起自己的身世了吧?」

「是啊,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便不由得出神了。」

「姐姐的以前是怎麼樣的呢?應該是很熱鬧很快了吧?」

「嗯,雖然貧窮,但卻是平凡快樂。那時候姐姐不過是農戶的丫頭,整日里跟隨著哥哥還有鄰家的哥哥瘋來瘋去。」

「好羨慕姐姐,我都記不清以前的事情了,只記得每日躲來躲去擔驚受怕!」

花月回頭抓著她的手,愛憐的道,「以後就不會了!」

「是嗎?」

「要相信自己,總是會一年比一年好的。」

「嗯嗯,有花月姐姐保護我,我相信會更好的。」

看著月娘那純真的眼眸,花月心中自嘲一笑。自己都深陷泥沼泥菩薩過河,自己都救不了自己,自己還有什麼能力保護旁人!可是,看著月娘那天真的笑容,她柔軟的內心卻一點點變得剛強。

「嗯,姐姐會保護月娘。」

衙門。王承恩居然一整夜都待在自己的署房,整夜未曾合眼。他在紙上飛快的寫著什麼,然後抬起頭喊道,「來人。」

「大人!」岑良玉跑了進來。王承恩呆了一呆,上下打量了一番。

「你他娘的整夜都在這里?」

岑良玉悻悻的抓了抓頭,道,「大人署理公務不能歇息,小的豈能置身事外。」

「你他娘的就是閑得慌!」王承恩笑罵道,將寫好的東西蓋上印遞給岑良玉,「既然這樣,那便你去醉鄉樓,將這文書交給那醉鄉樓的老鴇子,告訴她,那叫什麼小荷的姑娘本千戶準許她從良,讓她把那姑娘的賣身契交出來。」

岑良玉嘻嘻一笑,道,「大人,小事一樁,那老鴇子敢說什麼,我一拳把她打成豬頭。」

「滾去吧!」

王承恩罵道,岑良玉笑著離去了。四下里一片寂靜,除了值守的衙役,大部分衙役都還沒有上值。王承恩從文案後面走出來,伸了伸懶腰,長長的吸了口冷氣,便覺得身體輕便許多了。他從署房出來,見到一個上了歲數的衙役,說道,「這是要下值了?」

「是的,大人!」

「行吧,既然下值,那便隨本千戶出去吃點東西。」

「多謝大人!」

坐在街邊,望著空曠的大街,王承恩眼前掠過了數月前的場景,卻是淡然一笑。想到仇九欠自己一個人情,他便發自內心的覺得痛快。自己承諾十次豁免,這也算是一次吧!

一份餃子,一份餛飩,熱氣騰騰。

王承恩大口吃著,吃的滿臉是汗。吃完要結賬的時候,岑良玉面色凝重的跑了過來。王承恩抬手讓他坐下,那個老衙役便躬身離開了。

「吃什麼自己點。」

「大人,現在我哪吃得下,你交辦的差事我沒辦成。」

「哦?怎麼回事?」

王承恩讓小販煮一碗餛飩,看著岑良玉道,「小小青樓妓館,難道還能難得住你錦衣衛百戶?」

「大人,」岑良玉面色難看的道。「那醉鄉樓後台很硬。」

王承恩眉頭一挑,道,「什麼意思?」

岑良玉沾濕手指在桌面上寫了兩個字︰慶王。王承恩的眉頭便蹙在一起,如蠶豆一般,面色也是凝重起來。

「那老鴇子還說什麼了?」

「那老娼婦倒是不敢說什麼,只是說,若大人想要買下那姑娘,便得花錢去買,若是以權壓人,那麼她也只好抬出權勢來。」

「好一個賤人!」

王承恩怒罵一聲,轉念一想,卻又沒辦法。他沉吟片刻,道,「你去告訴齊名,讓他去協調,只管把事情辦好,別的不用管。」

「是。」

「先別急,把飯吃了再說。」

蘆葦搖曳,晨光折射,雪面如琉璃一般,光彩熠熠。寒風倏然滑過,帶來泥土的腥味。仇九站在小荷的身後,眸光冷冷的望著那幾個從蘆葦叢中鑽出來的人。小荷沒有絲毫的察覺,只是蹲在那里吹著爐子里的火,煙氣不斷沖出來,嗆得她不停的咳嗽流淚,但到底\火焰是舒展開來了。

一共有六個人,手里提著刀,面色不善的盯著仇九和小荷。當中一人便是裴二。裴二身材瘦小,面目猙獰,一看就不是個好人。裴二從雪地里走過來,目光從小荷的身上移到了仇九的身上,面露譏誚與蔑視。

「我倒是好奇這個賤皮子怎麼敢偷偷的跑呢,原來背後有你這麼個野漢子!」裴二冷笑道。「卻是不知,你這個野漢子能否護得住她。」

小荷聞聲猛然抬頭,面色一下子蒼白起來,整個人呆怔在那里,大腦一片空白。

「狗東西,連我醉鄉樓的東西也敢拐帶,真是瞎了你的狗眼了!今天你裴大爺若是不懲治你,你倒是不知道馬王爺幾只眼。來人,拿下他們!」

裴二手一揮,身後的人便如狼似虎的沖了上來。小荷急忙站起身,恐懼的跑到了仇九的身後。仇九冷冷的盯著他們,寒風襲來,黑發飛舞,他那蒼白的面孔如流溢著一層森冷的光澤。那五人已是到了近前,舉起手中的刀,狠狠的剁了下來。

小荷啊的一聲尖叫,雙眸緊閉,冷汗涔涔的淌在臉上。

仇九突然一個箭步竄了出去,但見一拳一掌飛向對方。

砰的一聲,仇九一拳重重的砸在了一人的臉上,那人的面頰立時凹陷,一口血噴了出來,整個人橫飛出去。幾乎同時,另一人慘叫一聲,身體跌倒在地,再沒有了生息。仇九身影閃動,骨折之聲不斷,一道道身影從裴二的視野中飛出。裴二的面色便變了,難看,恐懼,顫抖。

仇九到了裴二的面前,裴二的身體如被無形的力量捆縛。

仇九那冷厲的目光盯著裴二的眼眸,裴二的眸光不斷的渙散。

裴二在抖,抖的越發厲害。

視野寂靜,雪光盈盈。蘆葦搖曳的聲音單調嘶啞。閉上眼楮的小荷緩緩的睜開雙眼,然後驚訝的看著面前的場景。

「你、你想干什麼?別以為你功夫了得我、我就怕了你!你要是敢、敢動我,我告訴你,你就別想活了!醉鄉樓不是你這樣的人可以招惹的,」裴二鼓著勇氣道。「你知道醉鄉樓、樓是誰的產業嗎?說出來嚇死你,那是慶王的產業,我們、我們是慶王的人。」

砰,仇九突然一掌站在了裴二的脖子上,裴二脖子一歪,整個人橫飛出去。落在雪地上,他又滑行了數丈遠,嘴里發出申吟的聲音。仇九回過頭看著小荷,小荷的眼楮里已滿是驚喜和崇拜。

地上有血,仇九緩緩走到爐子前,蹲,將柴草塞入爐子中。寒風徐徐,大地平靜,無垠的大地,幾無可見的身影。

爐子里烈焰洶洶,發出嗶嗶啵啵的聲音。仇九將一旁的水壺放在爐子上,扭頭對小荷道,「還有吃的嗎?」

小荷呆呆的看著仇九,一時沒有回過神來,倏然面色一紅,跑入茅屋中,很快便又出來了,訥訥的道,「沒有了。」

仇九抬起頭朝前面掃了一眼,那些人躺在地上一動不動。他雖然身體有些問題,但力道和出手角度卻是並未衰減,那些人即便現在還活著,也活不久了。殺手,只有殺招,絕沒有那些花俏的招式。

他站起身道,「你回屋去,我很快回來。」

「啊!」小荷吃驚的道。「我、我害怕!」

仇九剔了剔眉,道,「那你就跟來吧!」

「好!」小荷眉眼滿是笑容的跑了過去,雖然與仇九保持著兩步的距離,卻是緊緊跟在後面。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個男人的身影便在她那柔弱的心里扎了根,成了她的期盼與寄托,宛若一棵可以遮風擋雨的樹。

仇九和小荷回來的時候,手里已多了幾條魚和幾只松雞。不過在茅屋外,卻是有個人在等他們。那個人坐在爐火旁,小荷嚇了一跳,急忙躲在了仇九的身後,仇九皺起眉頭。

王承恩看了一眼小荷,仇九將小荷手里的魚取過來讓她進了屋。小荷躲在門後,透過縫隙偷偷的打量王承恩。

「荒郊野外,佳人相伴,雖然簡陋了些,卻也是溫柔鄉啊!」王承恩道。

仇九在幾步之外蹲下來,動手收拾松雞。他道,「你來干什麼?」

「來討杯喜酒喝。不過看來新郎官卻是不願意我這賀客上門啊!」

「有事說事,錦衣衛可沒那麼閑工夫,是吧?」

王承恩抓起一根燒了半截的木條,望著木條上的火焰,道,「這個姑娘是醉鄉樓的人。」

「我知道。」

「契約沒有解除,她便是醉鄉樓的人。按照律令,她若是逃跑,那便是私逃,只要醉鄉樓報官,天下所有的官府都可以將她緝拿,若是她被送回醉鄉樓,醉鄉樓的人也可以私自將她打殺。」

「你拿到她的契約了?」

王承恩嘆了口氣道,「醉鄉樓沒你想的那麼簡單!」

「慶王的產業?」仇九將拾弄好的一只松雞放在一邊,又開始拾弄起另外一只來。

王承恩望著倒在地上一動不能動的人,道,「看來他們都跟你說了!」

「然後他們便成了死人。」仇九道。

王承恩站起身,踱步走到一名死者的身旁,眸光一凝,便見到了那人脖頸上的痕跡。

「我花了大價錢贖出來了,」王承恩道。「但是我心里不舒服。」

仇九站起身走到他的身旁,道,「契約呢?」

王承恩從懷里掏出一張紙來遞給仇九,仇九看了一眼,便撕成了碎片。

「新的文引呢?」

王承恩瞪了他一眼,無奈的嘆息,又從懷里掏出一張官府文書。

「保管好了,弄丟了可別管我。」

仇九接過來看了一眼,然後大步朝茅屋走去。小荷急忙退了一步,雙手按在胸前,面露激動之色。仇九推開門,看了她一眼然後把官府文書交給她。可是小荷沒有接,只是涕淚如雨的跪在了地上。

「小荷多謝公子搭救之恩,日後小荷願為公子為奴為婢,只要公子不嫌棄。」

仇九皺著眉頭,冷冷的將官府文書扔在小荷的面前,道,「不需要。」隨即走了出去。

「哎,你這樣高傲,我不知道這位小娘子為何會看上你!」王承恩嘆息道。「一個木頭一樣的人,怎麼會有這樣的桃花運呢?」

仇九沒有理會,只是將收拾好的松雞扔入壺中,轉身又去收拾魚。

王承恩抬頭看了看天,道,「你殺了醉鄉樓的人,這個梁子算是結下了。慶王雖然只是一地藩王,但實力不俗,產業遍布各州府,所謂手眼通天。若是讓他知道了你的存在,恐怕你的日子不會好過的。」

「我知道。」仇九淡淡的道。

「畫地為牢,舉步維艱,看來你已經有了目標了!」

王承恩說完,只見到仇九目光如刃的盯著他。王承恩淡淡一笑,負手背後,如閑庭信步一般的走著,「看來我是熱臉貼你冷了,罷了,喜酒討不到,我也沒必要自找沒趣。記著,只剩下九次了!」

王承恩走了,在一里之外有人在那里等著他。

仇九收拾好魚,便在爐子旁坐下來,呆呆的不知在想什麼。

小荷怯怯的走到仇九的身後,想說什麼卻又不敢說,她蹲了下來,將那一紙文書塞入了爐子中,很快被火舌卷住,化為了烈焰。仇九瞪著她,小荷迎著他的目光卻是滿含著深意。

仇九暗自一嘆,站起身道,「隨你!」便走開了。小荷卻是露出了笑容,如詭計得逞了一般,春風化雨,洋溢著溫暖而青春的笑意。火光溫熱著她的臉龐,她的臉卻比那火焰還要滾燙。

醉鄉樓。

老鴇子跪在地上,面前是一個中等身材頷下有一縷長須的中年男子。

「這麼說,有人是盯上了我們醉鄉樓了?」

「啟稟主管,盯上應該不是,只是有人瞎了狗眼要跟我們醉鄉樓作對。」

「可查清了那人的身份?」

「還沒有,只是與錦衣衛有些關系。那小荷便是錦衣衛千戶王承恩贖走的。」

「呵,一個個小小的錦衣衛千戶罷了,別說是他,就算是錦衣衛指揮使,也要在老爺面前卑躬屈膝,他算個什麼東西!」

「主管說的是。」

「派出人去,把那賤皮子帶回來,那個雜種,野地里埋了!」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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