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照貓畫虎形神俱

作者︰莫若秋寒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日月更迭,流年似水。

山上的生活便如那林中的溪流,一成不變的繼續著。

無論是那些濟濟一堂的人,亦或是游走在邊緣的仇九,這樣的生活似乎沒有什麼差別。

只是,一個似乎更有地位尊嚴,一個似乎備受冷落淡漠。

但是,不管是哪一種,似乎都沒有價值上的區別。生命,活著的意義,應該不只是地位與尊嚴的區別,有更多其他因素的匯入吧!

外院的雜物,都落在了仇九的身上。那些出入塔樓的孩童,他們的責任似乎在于識文斷字校場爭斗,而如仇九這般游離的人除了干干雜物似乎也毫無其他用途。

這是無形而成的規律。沒有人特意的安排,更沒有人特意的指使。仇九便默默然的肩負起了這樣的任務,與那些人保持著距離。

晨鐘晚課,日月流轉。

除了對仇十二的想念與擔心外,仇九再無其他思緒。

他匆匆吃完一天當中唯一一頓飯之後便從塔樓離開,開始了跳水的工作。水潭,成了他的歸宿,成了他心靈得以慰藉的港灣。沒有人來打擾他,更沒有人來搶奪他的地盤。他,成了水潭那片區域的主人。

當然,跟在仇九身邊的,還有一只小猴子。

那晚所見的尸體,也徹底成為了過去。自那晚見到老鬼之後,老鬼也消失了,在山上見不到他的身影。日子一天天過著,校場的亂斗,早課,早飯,雜物,晚鐘。許多時候,仇九站在石階上,默默的注視著那半是掩隱在雲霧中的塔樓,想到仇十二一個小孩子孤淒淒的在小房間里哭泣,夢囈的不斷地說著回家。他注視著那雲氣,雲氣之中可有離開的路,或者,是否藏著能毀天滅地的仙神。

山河有靈,萬物精怪,超月兌世俗的力量,總是讓人敬畏與遐想。

正如那雷電,正如那風雨,還有那旱澇。難道不是神明對人類的警告與懲罰?不然,誰在操縱這樣神秘的力量!

他默然回頭,安靜的走下石階,走進林中。

那飛瀑,已經與他結為鄰居。飛瀑的言語仇九听不懂,仇九的言語飛瀑也听不懂。兩個互不通言語的鄰居,便互相依賴著,見證著彼此存在的意義。

木劍武峰,一次次的被仇九抽出,然後劈出去。

他不知道自己學到了多少,也不知道自己學的對不對。他只是默不作聲的連著,將腦海里的那些畫面演練出來。

一頓飯,似乎不足以支撐他繁重的雜物,卻成了習慣,讓身體適應了。他將外院的水缸挑滿,便躲在樹下揮舞。有的時候,他會離開水潭,跟隨那只小猴子在林間亂竄。他在茂密的樹林里可以找到食物。

菌類,果子,樹葉,甚至是昆蟲。

凡是能吃的,仇九毫不忌諱的將它們吞下去。

日積月累,仇九的膚色還是黝黑的粗糙的,但他瘦弱的身體卻是結實起來。沒有多余的肌肉,有的只是包裹著筋脈血管骨骼的肌肉。它們很堅韌,讓仇九在一次次的亂斗中得以減少受傷的次數,也能讓他在一次次的受傷中快速的恢復。

他的生命,在放養中得到錘煉。

夜深了,仇九盤腿坐在水潭邊,赤果著上身,雙目炯炯的望著天空。

空中只有寥寥的星辰,卻如一只只眼楮,也在回應他。

上山已經不知多少時日,他對于家鄉的想念已經淡薄了許多,對于發小的思念也少了許多。很多時候,他沉浸在一種美妙的激昂的幻境里。

忽然,他站起身,抓著那柄木劍。

小猴子蹲坐在石頭上,吱吱的叫著,上肢舞動,不知要表達什麼。

仇九屏息斂氣,雙目注視著木劍。然後,他腳步一側,木劍劃了出去。輕飄飄的看著沒有力道。可是瞬即他旋身,劍橫掃。身體一頓,劍從半空劈下。單腿著地,一腳後踢,劍瞬即劃出一道弧線,朝著後方刺去。劍尖一顫,猛的縮回,仇九持劍畫了個圈,而後扎向虛空,又猛地下拉,俯身而出,長劍在眼前掠過。

動作不快,卻是行雲流水。

他的腦海里,出現了真實的人物。這些人物,便是塔樓中的那些孩童。他腦海的場景,變成了每日的亂斗。百余人,互相攻擊。在亂紛紛的場景里,他從被動、受傷中,一次次的去掌握規律。

這種規律,通過實踐便能輕易的發現。

木劍在手中忽然一旋,仇九箭步而出,雙拳重重的朝前方沖出。而後,他身體後仰,順手接過即將落地的木劍,一手撐地,上半身幾乎選了一圈,然後一劍刺向地面。木劍微微一彎,彈射而起,帶起一片塵土飛向前方。腳尖點地,身體前傾,跟著那刺出的劍而去。

劍刺中樹干,幾乎要斷裂。仇九一掌拍在了樹干上,而後猛地往後躍去。

松樹顫動,飛落無數的葉子。

仇九繼續後退,毫不停留。然後,他一腳踩在了水潭邊的岩石上,身體一頓,便朝前方翻了個身,如越過面前的敵人到了對方的身後,還未轉身,他已是一劍從肋下刺出,刺向對方的後背。

趕緊利落,迅若閃電。

若是真的對決,恐怕很少有人能夠避開。

木劍斷了!仇九眸光一凝,苦澀一笑,將掉落在地的木劍撿起來。

「吱吱!」

小猴子拍著雙手,似乎在為仇九鼓脹歡呼。仇九走過去模了模它的頭,便在身邊坐下。

「仇五的本領很強,無論什麼兵器在他手中,都游刃有余。我看過很多次,不少人想偷襲他,可是他就像有很多雙眼楮似得,無論對方怎麼偷襲,都被他輕而易舉的化解。那時候我就在想,若是我是他,我能夠避開嗎?」

「吱吱!」

「我要擊敗他!」仇九深吸口氣,道。「若是不能擊敗他,我便要永遠看他的眼色行事,他便踩在我的頭上,仿佛我是他的奴隸似得。何況,我要幫仇十二,我不能讓他失去自己的夢想和希望。我只是個山野孤兒,無牽無掛,我就算是死了,也不會有人為我牽腸掛肚為我傷心流淚。可是仇十二不同,他還有家人,有父母,他的父母還在日夜盼望著他回去。所以,我要幫助他。」

一陣風從樹林里吹來,帶動了仇九那干枯的披散的頭發。

次日,晨鐘還未響起。仇九已經站在了校場上。還是一樣的目光,還是一樣的校場,還是一樣的時候。仇九已經不在意那些目光,只是在從塔樓出來的人群里尋找仇十二。可是,當最後一個人出現,仇十二都沒有出現在他的視野里。仇九的眉頭皺在了一起。

哨聲響起。仇九箭步而出,超過了仇五等人。

仇九抓住了一柄劍。無鋒,卻很沉。他抬眼望見了仇五,眸光便閃過一抹厲色。仇九退了回來。有人朝他撲去。一根長棍,呼嘯著朝著仇九的頭上落下。仇九沒有在乎,只是盯著不遠處的仇五,仇五也在望著他,那眸光深邃而冷酷,越發的尖銳。

仇九抬手,一劍砍在了那根木棍上,然後俯身前竄,一腳重重的踹在了那個持長棍的人胸前。那人啊的一聲慘叫,噴出大口的鮮血,從仇五的身邊掠過。仇五那冰冷的面孔皺了起來。

不遠處的黑衣人,目光逡巡,卻是倏然盯著仇九。

仇九不再躲避,而是主動的出擊。

他擔心仇十二,便將這擔心化為了力量。他橫沖直撞,就像在樹林里的演練一樣,將他們視為雜草樹木。劍無鋒,卻有戾氣。一劍劍揮砍橫削挑扎,將一道道攔在面前的身影擊飛。

誰也不知道,仇九那一劍究竟有多大的力氣。

黑衣人眸深似水,定定的望著在人群里閃爍的仇九。這時候,老者出現在了黑衣人的身邊。黑衣人呆了一下,連忙躬身行禮。

「看來老鬼說的不錯,這個孩子有天賦,是值得培養的。」

「尊者!」

「能在別人的冷漠之下,能在缺少食物的情況之下,能無師自通,練出殺人的招數,果然是有大毅力大智慧的人。我無名,便需要這樣的人。」

「尊者的意思是?」

「老夫沒有什麼意思,該怎麼樣照舊。」

老人拂袖而去,看不清是歡喜還是不悅。只是黑衣人在心里琢磨著老人的話語,一時未發覺時間早已過了。等黑衣人回過神來,仇九和仇五已經斗在一起。仇五一掌劈在了仇九的肩膀上,仇九面色煞白,斜著身體倒在了地上。仇五瞬即跳了過去,一腳踩下。

黑衣人立時吹起哨子,哨聲一響,很多人已是長舒口氣。

可是,仇五並未停止攻擊,他內心的怒火發作了一股凜然的殺意。

仇九在挑戰他!這是不可饒恕的事情。身後的仇六等人張大了眼楮,露出驚愕之色。

仇九忍著痛苦,猛地往旁邊滾去,仇五一腳落空,卻瞬即橫掃。

砰的一聲,仇九橫飛而出,撞在了兵器架上,兵器架數百斤重,轟然一聲倒塌下來。血,從仇九的嘴中溢出,那一腳幾乎讓他髒腑移位。仇九攥著雙拳,雙目赤紅的盯著仇五。可是仇五已經轉身,仿佛一切都沒有發生似得默默的站在那里。

不少人偷偷打量仇九,那冷漠與譏誚化為了驚訝與疑惑。

仇九站起身,擦去嘴上的血,然後大步朝著塔樓走去。

吃飯的時候,仇九大口的將食物吞下,渾然不在乎周邊人的目光。可是,仇五等人卻是在乎。仇五沒有吃,只是一雙眼楮滿帶著鋒芒盯著仇九,仇六等人厭惡的看著他,那藏在桌下的雙手,發出咯咯的聲音。

仇九吃完,站起身便要朝屋子走去。

仇十一猛然起身,攔住了仇九的去路。仇九眉頭一挑,冷冷的盯著他。仇十一心中一沉,仇九的目光就像是陰冷的毒蛇,讓他畏懼。可這時,仇六仇七等人站了起來。

仇五盯著面前的食物,淡淡的道,「你沒有資格進入我們仇字一系的住地,記住,你永遠也沒有資格。」然後他仰起頭,一雙狹長的眼楮冷冷的注視著仇九。

仇九迎著仇五的目光,淡淡的道,「仇十二呢?你們將他怎麼樣了?」

「呵,」仇六冷笑道,「一個鼻涕蟲,還能怎麼樣?自然是在受罰啊!」

「我們仇字一系沒有孬種,」仇十一鼓起勇氣挺著胸膛道。「也不留孬種。仇十二就像你一樣,都是廢物。不過,無名的規矩不是我們可改,既然無名收留了他,我們自然不能將他逐出塔樓。不過,家有家規,他一日不從墮落中醒悟,那麼,他便一日不能走出屋子。」

仇九憤怒的瞪著仇十一,仇十一卻是撇了撇嘴,毫不在乎。

「你們會後悔的!」仇九咬著牙齒道。「記住你們對仇十二所做的每一件事,到時候,它們都會成為你們後悔的憑據。」

「嗤!」仇六冷笑一聲,道,「你還是管好自己吧,能不能活下去,那還得看你的運氣呢!至于仇十二,你泥菩薩過河,有什麼資格去管。」

「我們走!」仇五站起身,道。「記住,明日不要客氣。」

「是,老大!」仇六等人道。

望著仇五等人的背影,仇九雙拳攥緊,發出  的聲音。他內心的憤怒與仇恨,剎那的涌現出來。周邊的目光,轉而變為了譏誚。對他們而言,仇字一系的人內斗,除了給他們帶來獵奇興趣之外,有什麼其他關系。

仇九走出塔樓,仰望著天空,深深的吸了口氣。

仇十二,等我!

夜幕下,一個赤著上身的少年,揮汗如雨,揮舞著木劍,瘋狂的劈砍。如亂軍之中的兵士,除了將手中的武器朝敵人砍去,其他的都是毫無意義的。沒有花俏的招式,沒有套路的動作,只有簡單的機械一般的劈砍。

水潭邊的小猴子,擔心的看著他。

月亮升起來,星辰默然無語。遠處陣陣的猿啼,讓人心緒低沉。

仇九跪倒在地,赤著的上身,滿是新舊的傷痕。胸口劇烈起伏,汗水順著結實的肌肉滾落下去。他抬起頭,望著那傾瀉而下的飛瀑,眸光鋒芒畢露。

「仇十二,等著我,我一定會帶你離開這里,讓你回到你爹娘的身邊。等我!」

仇九低聲呢喃,然後垂下頭,面目模糊的融入那夜幕中。

轟的一聲響,仇九突然提身而起,如飛矢一般沖出,然後重重的砸入水潭之中。水花飛濺,岸邊的小猴子吱吱亂叫著,飛速的跑離水潭,爬到了松樹上。

月光斑斕,夜幕寧靜。蟲子的叫聲,嗡嗡吟吟,如在低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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