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晚雪初停,陰霾萬里中

作者︰莫若秋寒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這里是十萬大山,群山連綿,溝壑縱橫,無邊無際。

蒼翠的林木,峭立的飛岩,氤氳的霧氣,還有山頭那皚皚的白雪,無不構築成了這片大地的神秘。

有虎嘯,有狼嚎,有飛鳥翔空,有猛獸率走,有蟲蛇往來。

奇花異草,在茂密的林木間靜靜生死。

有溪流潺潺,在光影中默默千年。

淡淡的陽光透過樹梢灑落在溪流上,冰與雪在沿岸交織。一段段朽木橫在溪流上,生長出那各色的植被。有蛇涉水而過,有鹿在溪邊仰頭凝望,有野豬在淺灘拱著那濕漉漉的沙泥,有鳥兒成群啄食著蟲子。

他們站在溪流邊,山林里的靜謐讓人渾然忘俗。光影交織,斑駁歲月。如果說時空是一個整體,那麼這個整體便是由無數的小時空組成。而這里,便是其中的一部分。

蒙圩蹲伸手將冰冷的水澆在臉上。他本就秀氣,而且英武,只不過經歷了許多事情而顯現出滄桑之感來。經那冷水潑灑,皮膚變得繃緊,氣色也冷峻起來。站在身後的法甲眸光中帶著絲絲的譏誚,掃視著周邊。

「環境不錯,難怪無名對你們無可奈何!」

「鼎足之勢,魚死網破罷了!」

「也是,畢竟誰也不希望成為別人的工具,最終讓別人獲利。」

「無名勢大,到底氣勢逼人,絕影不敢攖其鋒芒,只能退守在此。或許,我們成名太久太過守成了,以至于淪落至此。」

「誰說不是呢?萬象更新,總是新舊更迭,不然世界何以維持不朽?」

「沒錯,道理就是這樣的道理。」

「還有多遠?」

「前面就是。」

「我現在真是有些躍躍欲試了!」

「希望你不會後悔。」

「為何後悔?」

蒙圩回頭望著法甲,眸光陰翳冷酷。法甲的眉頭微微一蹙,含笑道,「像你我這樣的人,可是會關心他人生死的人?利與不利,總是向心而訣。」

蒙圩眸光微微一垂,點頭道,「沒錯。」

三人掠過溪流,繼續在山林里緩行。林木與灌木交織,使得山林里的路是閉塞的。那藤蔓蜿蜒,在高低不等的樹木間穿梭,仿佛要將整個山林塞的密不透風。光線越發的黯淡,氣息也越發的冷峻。走了有半個時辰,林木漸漸稀疏,植被的蒼翠也消失了。

那冷峻的氣息變成了滄桑,彌漫著死亡。

法甲的眉頭緊緊皺在一起。其實他的內心里已隱約猜測到什麼,只是不太確定。但是眼前的景象已在印證他的猜測。死亡。越往深處越發的明顯和強烈。甚至那空氣,也仿佛被抽空了所有的生機元素。他望著蒙圩的背影,不只是錯覺,他仿佛看到了兩道影子。目光上移,光線在樹葉間顯得有些虛假。

林中有霧,霧氣氤氳飄繞,如那灰白色蛇靜靜的纏繞。

「感覺到了嗎?」蒙圩道。

「什麼?」法甲一時沒回過神,問道。

蒙圩嘴角微微勾起,神秘的道,「氣息。」

法甲定定的望著他的背影,道,「你是說這里的蒼死?」

蒙圩深吸口氣展開雙臂,道,「死亡的氣息。」

法甲停下腳步,低頭看著那一片枯萎的草,道,「你在這里布下陣法了?」

蒙圩回頭露出那白皙的牙齒,道,「你怕了?」

迎著蒙圩那森冷的目光,法甲撇了撇嘴,道,「就算是獵道者在我的面前,我也不怕。走吧,帶我看看你所謂的能讓我害怕的東西。」

蒙圩聳了聳肩,繼續朝前走去。法甲的瞳孔卻是凝縮,他掃了一眼如幽靈似的一聲不吭的周遠山,周遠山形神頹喪,整個就像是被拘的魂魄,法甲眉頭微微一展,拽住他快步走了過去。

山林死了。從那蒼死之氣讓人感知開始,死亡便在前方的某一處開始播散,蔓延到了這里。或許不用多久,死亡會越來越遠,彌漫在整個十萬大山。

山林,總是給人以淡泊與自在,那氣流的自在,那自然的秉性,讓生命回歸本初。簡單,透徹,生命初始的形態。拋下紅塵里的無數糾纏,生命便丟棄了所有的負重,在山林里得以重生。

只是這里的山林,卻在變味。

死亡,隨處可見。那枯萎的林木、草叢,甚至是流水山石。

死亡浸染在深處,似乎大地的核心也死去了。

法甲內心震撼。他所想到的,是何種力量可以達到如此地步,竟然能讓大地死亡。

這是掠奪。掠奪生命的源泉,掠奪生命的根基。

靈氣。

他渾身一顫,眸光瑟瑟。原來,他在掠奪天地靈氣。靈氣淡薄、枯竭,萬物會死,天地會死。那麼,仇九所謂的封天禁地還有什麼意義?暫時壓制了獵道者,可是靈氣枯竭,生靈死亡,時空留存的意義何在?封禁的意義何在?

腳步一滯,他忽然感覺到周遠山那瑟瑟的目光。

蒙圩沒有停,繼續快步朝前走去,漸漸地,他的身影消失在那霧氣之中。

「你看我做什麼?」法甲不悅的瞪著周遠山。

周遠山咧嘴而笑,嘴里流淌出那涎水,如個瘋子似的盯著他。

「你知道了?」

「知道什麼?」

「知道他的秘密,知道這里的秘密。」

「知道又如何?」

周遠山狂笑起來,神色呆滯而又瘋狂。法甲定定的看著他,內心卻全無怒意。他確實是知道了,而且是無比的震撼。這是秘密,可對他而言又不算秘密。這個秘密後續不只是對蒙圩個人,或許牽連到的,是那神秘的獵道者。

他個人沒那麼大的本事,若非有獵道者在背後支持,他根本做不了這件事。蒙蔽天道,逆天而行,吞噬靈氣。這是獵道者的手筆。

「你看到了?」

一個聲音自前方的霧氣中飄過來,陰森森如幽靈的發問。

法甲回過神,道,「這不是陣法?」

「不是。」

「法器?」

「算是吧!」

「如果是法器,也不是屬于這片時空的法器,這種法器是專門摧毀時空中靈氣的法器。」

「沒錯。」

「獵道者?」

那個聲音沒有再響起。只是霧氣卻忽然間籠罩住了整個山林。法甲在霧中,視野一片模糊。在模糊中,隱約有一道道的影子在穿梭在飛行,如在舞蹈。他靜靜的站在那里,毛孔已經閉合,神經已經繃緊。一行汗水,無聲的從鬢角流淌下來。

「你這麼做,不僅是為了你自己,最主要的,還是為了獵道者,對吧?」

一道身影站在丈許外,如死去的魂靈。

「沒錯,這就是獵道者布下的,我不過是他們的奴僕罷了。」

「他們不敢露面,是因為天地被封禁,力量被克制,若是他們露面,天道之力足以讓他們付出慘重的代價。但是他們又不甘,不,不是不甘,而是按耐不住,他們的,他們的野心,他們的掠奪追求,所以,他們施展暗手。」

「暗手也需要別人來施行。」

「本來首選應該是王凱之吧?」

「王凱之卻推了我出來。」

法甲仰頭凝望,霧氣飄繞,明暗不定,只能隱約望見一角的模糊天空。

「他害怕天道。」

「那是故人,也是仇人。」

「他背棄了自己的摯友,當然害怕他。」

「道不同罷了!」

「只是道不同嗎?」

面前的身影沉默了會兒,抬起頭,一雙黑漆漆的眼楮流溢著清冷的光。他道,「知道我為何願意帶你來嗎?」

「是不屑吧!」

「如果只是不屑,我完全可以不理會你,甚至可以出手斬殺你。」

「哦?我居然在你們眼中還有價值?這真是太高看我了!」

「我們都知道,我們是同一類人。」

「是吧!」

「所以,你我之間並沒有仇隙,相反,或許我們還是一路人。」

「你們想讓我做什麼?」

「入我道。」

法甲沉默,嘴唇緊閉,面龐凝重。他在考慮,其實一開始他就在猶豫。當初皇城,他被皇帝坑了一把,導致目的落空,也使得他自己的修為未能因為情勢惡化而有所提升,更加上太子因為獲得道源而修為突飛猛進成為自己的大敵,所以,他要為自己的將來考慮。那時候,他就在考慮與獵道者之間的關系。他緊追絕影,也是為了這個。

「我要見他們。」他道。

那身影轉身而去。四下里一片死寂。周遠山也安靜下來,蹲在地上,目光呆滯的看著霧氣在面前如薄紗拂動。法甲的手攥在一起,指節發出脆響,面龐上的汗水化為了汗漬。倏然,那道身影出現在他的身側。

「跟我來。」

雪已經停了,厚厚的積雪在屋檐上閃爍著白晝的光芒。街道上的行人不多,如離魂似的漫游。裊娜的炊煙升騰,霧霾橫空,萬里陰沉。寒風如刃,在天地間游蕩。

寂靜的院落,滴水的屋檐,積雪覆蓋的院子。

兩個人坐在屋檐下,呆呆的望著面前的院子。

「你還記得去年我們坐在這里時的事嗎?」

「記得,煮酒,賞梅。」

「我那時跟你說,我一定會娶到靜怡,你說,你會支持我。」

「我是這樣說。」

「我們一直在談論靜怡,清醒時在談,醉了也在談,甚至夢里,我們還在談論。」

「我醉了,不記得我是否說過什麼。」

「但在我夢里,你卻是那樣說的。」

「是嗎?那你的夢可太過綺麗了!」

「朋友,」陳乾痴痴地望著那雪,道。「或許就是這個樣子。」

「是啊,朋友,肝膽相照,相攜以遠。」周紹安嘆息一聲道。他的面色無比蒼白,蒼白的無一絲血色。「可是,我們還是朋友嗎?」

陳乾的瞳孔驟然一縮,面色茫然起來。周紹安看著他,道,「很多事情都已經變了,變得面目全非,變得是非難明,這一切,變化的如此之快,快的讓人難以想象。陳乾,你還是曾經那個你嗎?」

「你呢?你還是曾經那個周紹安嗎?」

兩人的目光對視著,平靜,帶著疏遠和淡漠。他們都知道,彼此都不再是曾經的自己。人的變化,總是超乎自己的想象。或許十年,或許剎那。回不去了!

「你有什麼打算?」陳乾垂下頭,憂郁的道。

「我父親還活著,我要找他。」周紹安道。

「你要去哪里找?」陳乾道。「天地之大,人海茫茫,可不容易啊!」

「是不容易,」周紹安勉強一笑道。「可總要找到他吧!」

陳乾悵然一嘆,抬起頭道,「我都不知道自己活著是為了什麼。父親死了,二叔走了,這世間我還有誰可以尋找?我羨慕你,至少還有讓自己找的人。」

周紹安站起身道,「人活著,總要有所為,就算眼下茫然失措,也總是要找尋到自己的目標。活著,總有活著的理由。」他朝外面走去,身影蕭索,氣息孱弱。雪在他的腳下發出卡茲卡茲的聲音。院牆上的藤蔓,隨著積雪落在地上。陳乾便靜靜的看著他離去,兩人之間的距離已經遠到再也回不到過去。

陳乾垂下頭,雙手緊緊拽著頭發。痛苦,溢于言表。

如肝腸寸斷,如神魂缺失,生命的缺憾,于此強烈的反應出來。

忽然,一聲慘叫聲自門外響起。

陳乾猛然抬頭,一道身影飛身進來,重重的砸在面前的雪地上。

周紹安。

陳乾騰的站了起來,身體在顫抖,氣息急促,眸光閃爍。周紹安的胸口是鮮血,觸目的傷口讓人的心髒猶如被緊緊扼住。他幾乎感覺不到自己的呼吸,身體變得僵硬。

「紹安?」

周紹安死了,睜著無神的眼楮,呆呆的凝望著那陰霾遮蔽的天空。鮮血汩汩的從胸膛里噴出來,那撕裂開的胸膛,可見到心髒靜靜的被經絡血管包裹,停止了跳動。

「紹安!」陳乾嘶聲喊叫起來,噗通跪在了地上,一把將周紹安抱在自己的懷里,眼淚止不住的滾落下來。

「果然是好朋友,真是情真意切讓人感動啊!」

陳乾抬起頭,淚眼婆娑的望著面前站著的身影。這人形同鬼魅,無聲息的出現。陳乾的瞳孔驟然一縮,面孔猙獰起來,內心里的悲痛瞬間化為了烈焰。憤怒,仇恨,如噴泉涌上心頭。

「老鬼!」陳乾咬牙切齒的叫道。

那人陰惻惻一笑,如蒼老樹皮的臉孔蒼白如白紙。他身影一閃,倏然扼住陳乾的咽喉,一把將他提了起來,那丑陋的面孔湊到了陳乾的面前。

「陳賢裝死,暗偷靈氣,企圖蒙混過關,成就真仙之位。可到底他的福緣太薄,即便有你的幫助,也難逃天道的懲罰。他死了,仙術便無人繼承。小子,你知道我的來意吧?」

陳乾的臉孔漲紅,胸腔里的氣息和怒意交雜在一起,仿佛要裂體迸發出來。他凶狠的瞪著對方,嘶聲道,「我要殺了你!」

「殺我?哈哈哈哈,孱弱的蟲子,你連自己的命都保護不住,談何殺我!如你這般的螻蟻,除了逞口舌只能外,還有什麼本事!你不說,我也能找到仙術的位置。」

「你休想!」

「休想?哈,搜你魂我不就什麼都知道了嗎?哈哈哈哈!」

噗!一口鮮血帶著唾液噴了出來,灑在了對方那干枯蒼白的臉上。那人的笑聲戛然而止,雙目瞬間射出陰冷的光。

「你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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