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一劍光寒,萬里無蹤中

作者︰莫若秋寒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牆體在裂,寒風在吼。

有人要逃。

黑氣縈繞中,一抹金光迸射開來,黑氣剎那湮滅。只剩下那金光,輝映天地,將那已是崩裂的黑牆一下子撕碎了。那撲向遠處的身影,只覺得金氣透體,慘叫一聲,便定在了半空。只見他渾身已是血肉模糊,氣息也已慘淡下來。

太子顯露出來,一雙眼楮狠厲的瞪視著遠處的法甲。他身影一動,出現在那血肉模糊的身影的面前。那身影緩緩抬起頭,整個身軀竟然沒有了皮囊,只剩下那鮮艷的刺目的血肉。一雙外凸的眼楮盯著太子,那痛苦、絕望還有憤怒,宛若那洶涌的噴泉。

「孽子,孽子,孽子!」

砰!一道耳光忽然甩在了那人的臉上,那人悶哼一聲,橫飛出去。可片刻間,他又被拽了回來。無形的力量化為那絲線,密密麻麻的交錯在丈許範圍內。太子收回目光,陰森的盯著那人。

那人即便痛苦和絕望,卻是沒有絲毫臣服的意思。

「殺吧,殺吧!朕沒有你這麼個兒子,當初,朕便應當听欽天監的話,將你這妖孽斬殺。一念之仁,一念之仁,悔不當初啊!」

「別裝了!」太子森冷的道。「他被你壓制了,現在正在你那黑暗的囚牢之中發狂吧!你不是他,他雖然會斥責孤,但卻不會說出你這種低劣的話來。他是怎樣的人,孤比任何人都清楚。很多人以為孤與他的性子截然不同,但他們是錯的。說到底,孤能成為太子,能成為監國,便是因為孤在很多方面與他毫無二致,所以他才會允許孤侍立在他身側。我們,有著同樣的野心,還有同樣的秉性。」

那血肉模糊的人雙眼一翻,徐徐吐了口氣,聲色平淡的道,「你真以為你這逆子了解朕嗎?」

「難道不是嗎?」

那人笑了,沒有面皮的臉孔,只剩下那嫣紅的血肉。那笑,無比的猙獰和森肅。轉而,那笑變得狂妄起來。

「沒錯,你確實與朕相像。」

太子也笑了,這笑卻是平靜的,仿佛彼此心靈相通,或者是彼此在某一點上達成了共識。

「不婦人之仁,」那人道。「我們在這一點上毫無二致。當初你的母後,便是死在這一點上的。」

太子的面孔驟然一沉,手中的劍倏然間刺了過去。那人大笑著,身影一閃,避了開來。

「當初,滿朝大臣建議賜死你這逆子,後來朕問欽天監,欽天監說,母子只得留一。所以,朕選擇了你,讓你的母後在你降生的剎那,隨你的誕生而亡。你以為朕是可憐你嗎?或者是為了所謂的骨血之故嗎?錯了,因為在那一夜,還有一道異象,那就是,你或許會是朕所追求的畢生大業的轉折。朕留你,是想試一試,你這轉折到底能給朕帶來什麼。」

「孤能帶給你的,只有你的滅亡。」

太子連斬十劍,前九劍都落空了,第十劍卻是刺穿了那人的咽喉。

血汩汩的淌落下來。那人定定的站在那里,如被挑起的臘腸。

太子雙目血紅,滿身戾氣,即便一劍刺穿了對方的咽喉,似乎也未能消散內心的憤怒。那人講的越多越細,那憤怒便越發的狂躁起來。他本以為自己會淡漠,可是身體卻不受所控的被帶動起來。他只能殺,殺死對方,將所有會給他帶來世俗情緒的來源滅絕。

那人喉嚨里發出咯咯的聲音,如蟲子的申吟。

「你也是這樣的,」他道。「你說你了解朕,其實說到了解,你對朕的了解反不如朕對你的了解。你看上去文弱,卻充滿野心。你為何會娶席鸞?為何會坦然接受朕的任命?又為何會偷偷與法甲攪和在一起?你以為沒人看得出來嗎?欽天監,朕,還有顏丑,我們看的清清楚楚。甚至當初你信若神明的法甲,為何會選上你,而不選老三?你不知道原因嗎?你的野心,你的冷酷,你的自私,這些都促成了這一切的發生。你恨法甲,是因為法甲只把你當工具,而且將席鸞害死了。你不在乎席鸞的死,至少在你成就道種之後你不在乎席鸞的生死。你所在乎的,是席鸞在你心里留下的芥蒂。那芥蒂,成了你追求無上力量的阻礙。所以,你恨法甲,你恨朕,你恨一切成為你絆腳石的東西。你看,朕說的對不對?」

太子在喘息,整個人如被激怒的公牛。只是,他握劍的手在抖。

那劍很沉很重,可卻蘊藏著無窮的力量。忽然間,太子長嘯一聲,抓著劍柄便要將長劍提起。可就在這時,長劍忽然一閃,從太子的手里消失了。狂怒的太子一怔,只見到一道流光朝著北面疾馳而去。

「軒轅劍!」太子怒吼道。

耳邊卻響起了那人陰惻惻的笑聲。那笑聲帶著譏誚還有戲謔。

「你干的?」太子怒道。

那人平靜的看著他,眼神里帶著嘲笑的意味。他道,「你自以為軒轅劍是神兵,可卻忘了它的來處。時候到了,公輸家族的人也該有實力將其收回去了!」

「公輸?」太子眼楮一眯,眸光如刃。

「哈哈哈哈!」那人大笑道。「你連公輸也不知道,看來你所謂的野心,也不過如此。」

「沒了軒轅劍,孤也能斬了你!」太子怒斥一聲,提拳轟了過去。拳風如浪,氣流嘶鳴。那人卻是不慌不忙的抬手迎了過來。拳掌交擊,太子身影一晃,竟然趔趄的朝後退了一步。太子愕然。

「怎麼可能?」

「沒什麼不可能!」那人變得凶唳起來。話音一落,一掌砍向太子的肩膀。太子不敢小覷對方,急忙後退。那人越攻越猛,太子節節敗退。天空中,便只剩下一串的殘影,宛若幻象一般。而疾嘯的氣流卻是久久不得停息,在那里拍擊、踫撞、碎裂。

遠處的法甲凝望著,背著手,面上沒有絲毫的快意。他在擔憂,在天地之間,可不止眼前這幾個人。有人在蟄伏。而蟄伏本身就是一種變數。危機,存在于天地之間。他仰頭凝望,眼角的皺紋如魚尾一般。

有人從遠處緩緩走來。法甲收回目光,朝那人望去。那人還在十里之外。在夜幕中,一般人很難發現他的存在。可是,法甲卻能看的清清楚楚。那人穿著一身黑衣,頭上戴著一頂斗笠,斗笠被黑紗蒙著,垂下來遮住了那人的臉龐。那人不急不徐,步伐平穩輕快。手里的一把劍,流溢著淺淺的寒芒。法甲剔了剔眉頭,內心暗自一嘆。

果然出現了!

轟!

太子揚臂一掌,與對方踫撞。雙方紛紛後退。太子嘴角卻是滲出血來。血肉模糊的人似乎也發現了來人,眸光一暗,急忙滑步後退出去。那人不想與太子糾纏,可太子卻是沒有放過他的意思。太子提氣一喝,一抹金光匯聚化為了錐形的光體,倏然間刺向了那人。

可在這時,法甲的瞳孔卻在收縮。

那遠處的身影剎那間到了近前。法甲感覺到了銳氣。可怕的銳氣讓人窒息。那人在拔劍。劍出,金屬刺耳的撕扯聲讓人耳膜如裂開一般。法甲呆了一呆,鼻孔里流淌下一滴黑血,他伸手一模,那血無比的刺眼。而後,法甲抬頭望去,一道劍光自地面掠起,將太子祭出的錐形金光洞穿。

血肉模糊的身影已在數里之外,而且還在不斷拉開距離。

太子卻是一顫,揚起的手臂軟軟的垂了下來。他扭頭望去,地面上站著一名陌生的男子,男子仰頭盯著他。太子渾身一抖,如有餓狼盯著自己。太子忽然轉身,如風似的朝遠處飛去。可他一動,地面的人也動了。眼前一花,太子剎住腳步,瞳孔收縮如針芒。

「你走不了。」

那人的劍直指太子,太子咕嘟一聲咽了口口水。

「你想干什麼?」太子干澀的道。

「欠債還錢,殺人償命。」那人陰森的道,風吹起那薄薄的輕紗,露出一張冷峻的臉孔。這人赫然是蒙圩。「難道你以為我真會放過你?」

「你要找的人不應該是我,」太子道。「那個人的價值遠比我要高的多。」

「他也走不了,」蒙圩道。「你放心,他很快就會回來的。」

太子的眸光變幻著,他不知道面前這人哪來的底氣,可是,直指自己的劍卻像是毒蛇,不知什麼時候會朝自己刺來。蒙圩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一絲笑意。

「或許,你可以陪我去個地方,我們可以坐下來喝杯酒。」

「喝酒隨時都可以,」太子道。「或許我們也會成為朋友。」

蒙圩的眼楮微微眯起,眼眸射出的光卻是冰冷的。忽然,蒙圩手中的劍一抖,嗤啦一聲,太子尖叫一聲,捂著耳朵往後跳了出去。

「你找死!」太子大怒,捂著耳朵的手卻是不斷滲出血來。

蒙圩笑了,笑聲如那寒風淒厲。他腳步移動,手中的劍滴落下一滴滴的鮮血。那鮮血在空中旋轉,如夜幕中的寶石。太子不斷後退,恐懼已在心里生根。蒙圩突然往前欺身竄了幾步,太子啊的從虛空跌落下來。蒙圩大笑,笑聲充斥著譏誚和戲謔。

太子幾乎要與大地親密接觸,只差一尺,他忽然旋身而起,飄然落在地上。他仰起頭,雙目圓睜,憤恨、羞愧糾纏不清。他在顫抖,尊嚴受到了可怕的摧折。他想怒吼,可是內心的怯懦卻在拉扯著他。忽然,遠去的那人急匆匆的跑了回來。太子心神一晃,那人卻是瞥了他一眼而後自顧的朝前方飛去。

遠處的法甲已經離開了。他出現在十里之外的山林之中,如一頭受驚的猛獸。他站在樹林中,仰頭凝望著,連呼吸也忘記了。

不知何時,蒼穹更暗了,大地更冷了。

仿佛有一抹蒼死,無聲無息的涂抹在了時空中。

蒙圩也感覺到了異樣,緩緩的轉過身。他體內迸發出威懾性的氣息,縈繞在方圓數里之內。他在震懾對方,就像是老虎在自己的領地上示威。可是,那異樣的感覺卻沒有消失,反而越發的濃郁。他手中的劍忽然月兌落,他整個人變得痛哭起來。他睜著雙眼死死地盯著前方,不甘的在空中跪了下來。

暗沉沉的天地,風凝滯了。

卻有一道光忽然在遠處綻放。那光只是剎那亮起,旋即便歸于虛無,片刻之後,遠處的山峰傳來了一聲轟鳴。

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蒼寂荒蕪的氣息,那氣息就像是死亡,就像是歸墟。或許,天地之初,那氣息便是如此。

蒙圩啊的一聲尖叫,從虛空中砸向大地。

太子雙眼朦朧,眼眶里汩汩的淌出血來。他在顫抖,止不住的顫抖說明他自內而外的恐懼。他的尊嚴、他的戾氣、他的霸道,全都被擊碎了。來人就像是王,能令天地萬物臣服。

俗世的王在來人面前,不過是螻蟻。

遠處的丑顏忽然嚎叫一聲,轉身便如驚慌失措的鹿一般,沖了出去。他跑得很快,跑得慌不擇路,徑自沖入了一片山谷之中,然後撞進了山體之內,蜷縮著身體,瑟瑟發抖的躺在地上,任由那泥土岩石將他掩埋。

王來了!

這便是這里生靈的感覺。不然,何以有如此可怕的氣息,能折服飛天遁地殺人于無形的強者,又如何讓整個天地為之肅穆起來。甚至那寒風,甚至那冷冷的空氣,也在王的面前凝滯,不敢有悖逆之舉。

恐懼,彌漫在眼前每一寸時空之中。

它無形,卻有形,無色,卻有色。

血肉模糊的人失魂落魄的走了回來,耷拉著腦袋,就像是沒有靈魂的尸體。

卻在這時,一道寒光忽然間自遠處斬擊而來。

它劃破夜幕,撕開靜寂,將一切凝滯,熔化了。

那光仿佛橫亙百里,剎那間到了眼前,蒼死的氣息,一下子潰敗了。就像是虛偽的世界,被人揭開了面紗。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周紹安長吸口氣,胸膛猛然起伏起來,憋漲的臉孔一下子舒展開來,那模糊的眼楮也清明了。

蒙圩在逃,如流星似得剎那在數十里之外。

太子在逃,如掙月兌樊籠的野獸,只想著離這里越遠越好。

血肉模糊的人,仿佛靈魂歸體一般,呼吸間已躥出百丈之外。

黑漆漆的天空,那寒光還在綿延。卻在寒光的前方,一抹光亮倏然迸發,如星辰的爆碎。在那光亮中,出現一道白色的影子。那是蠶蛹。高有丈許,被白色的密密麻麻的絲線包裹著。在寒光面前,它如懸掛在諸天樹下的蛹,劇烈的搖晃著,而後疾速的收縮,化為一點白光。

嘆息聲在那點白光消失的剎那響了起來。

「你果然沒有死!」

寒光被黑夜包裹,失去了光澤,甚至它的銳氣它的鋒芒,也被吞噬了。那話語聲是在嘆息聲之後響起的。仿佛很近,又仿佛很遠,久久的,還在綿延夜幕里飄蕩。

「哇!」

一口血從周紹安的嘴里噴了出來,他旋即便暈厥過去。大腦一片紛亂。他進入一個詭異的夢里。在那夢里,時空、人物、景致,全都是歪斜的、蒼白的、冷酷的。他在夢里彷徨,直到一個聲音在耳邊響起,他才緩緩的從那夢里蘇醒過來。

「紹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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