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夜沉沉,暗影血光續

作者︰莫若秋寒投推薦票 章節目錄 加入書簽

夜已深,子時已過。

雪未停,寒風穿街過巷,吹著哨兒一掠而過,就像是頑皮的孩童。

被燒了一次的青龍賭坊以飛快的速度重整,然後又以極快的速度開門營業,這速度讓人眼花繚亂,仿佛那場火不過是一場兒戲,只是為青龍賭坊涂抹色彩罷了。只是,誰能想到這家賭坊的背運如此之高,大火熄滅後的幾天,竟然有人當場殺人。

死的是青龍賭坊的管事,一個四十來歲矮胖的中年男子。

這管事有著一張斜垮的臉,皺紋經過膏藥的涂抹服服帖帖的埋在那松弛的皮膚之下。一對眼楮左高右低,似乎因為主人的慣常斜視而導致。一雙稀疏的眉頭就像是墨水輕輕一點而成。

這張臉,顯然不算漂亮。

只是,這張臉不管漂亮還是丑陋,目前而言,已是毫無意義。

因為,臉的主人已經死了。

陳正等人匆匆趕到,圍觀的人倒是不少。衙役們驅散開賭徒,陳正大步走進大堂。大堂一片狼藉,桌椅破碎,杯盞散落一地,鮮血四濺,腳印雜沓。當衙役們進來,賭坊的護衛們帶著敵意的擁擠過來。熊淮安顯然見慣了如此場面,將手中佩刀一把,面色冷厲的盯著那些護衛。

「不要命的便與我們推搡試試,別以為老子不知道你們的底細!」

護衛們互相瞅了一眼,然後回頭望著坐在一張椅子上的男子。那男子穿著黃色的衣袍,正優哉游哉的喝著茶。聞言,那男子緩緩抬起頭,肥短的臉孔帶著譏誚的笑意。陳正微微一怔,沒想到如此場地居然有人還能如此鎮定的坐在這里喝茶,他看向熊淮安,熊淮安面龐一沉,大步走到了陳正的身側。

那男子翹起蘭花指,將手中的茶杯遞給旁邊的人。

「你是誰?」熊淮安惡狠狠的瞪著男子。

「是誰不重要,」男子尖著嗓門道。「重要的是我的賭坊被人無故放火燒了一次,而今居然有凶徒在這里殺了我的手下,衙門案件久拖不決毫無進展,你們怕是要有麻煩了。」

陳正上下打量男子,從男子的身段、膚色、神態、衣著、飾品等,在自己的腦子里飛快的分析此人的身份。尖嗓門,面白無須。陳正忽然一滯,心里咯 一聲。男子的目光從陳正的臉上掠過,唇角明顯拂過一絲笑意,那笑意很冷,是上位者對下位者的不屑。陳正定了定神,暗罵自己久經官場這麼久居然還如此慌神,實在不應該。

陳正面色一正,盯著那男子冷聲道,「本官是否有麻煩另說,只是你們賭坊居然連連出事,顯然你們惹了不該惹的人,將麻煩帶到了本官的治下。我不管你是誰,有什麼背景,如今這里出事,你們不保護好現場,不協助官差辦案,就以你們這樣的態度,本官可以治你們有損本地風化、妨礙辦差的罪。淮安,將有關人等帶回衙門。這里是案發現場,不是什麼阿貓阿狗都可以隨意待的地方。」

熊淮安暗自佩服,身軀一怔,大聲道,「是,大人。」隨即轉過身,對著衙役喊道,「還愣著干什麼,將這群人帶回去。」

「喏!」

衙役們紛紛行動起來,先前還有所顧忌,如今有自己的大人撐腰,便施展開威風來。他們紛紛舉起手中的佩刀朝著那些護衛們推擁起來。場面為之一亂。那坐在椅子上的男子神色微微一變,眯著眼楮盯著陳正。陳正卻是不理會,而是轉身朝尸體走去。

尸體仰躺在地,血從身下漾開,無數的血點散落四周。

傷口一目了然。胸膛,穿透傷。一擊斃命。

狠辣,果決,迅猛。

陳正的眉頭皺起,蹲盯著死者的面孔。死者雙目圓睜,一副死不瞑目的樣子。尸體還有溫度,死去的時間並不長,只是血液卻是凝固了。尸瘢還未顯現。瞳孔擴散,皮膚松弛。

「是刀傷。」熊淮安在一旁道。

「你可推斷得出對方是如何行凶的?」陳正問道。

「近距離,一刀斃命。」熊淮安道。

一刀刺出,穿透胸膛,然後拔刀,血瞬間迸發出來,就像是噴泉。陳正回頭望去,散落的杯盞和破碎的桌椅上,都粘著血跡。若說是近距離擊殺,那麼杯盞和桌椅很可能是後面搏斗導致。他看向那男子,那男子冷哼一聲,淡淡的道,「護衛發現凶手行凶便動了手,只是凶手狡猾,趁亂逃月兌。」

「你是何時來的?」陳正忽然問道。

那男子微微一怔,道,「怎麼,拿我當凶手?」

「放肆!」熊淮安厲喝道。「大人問什麼你就回答什麼!」

男子的目光一凝,變得鋒利起來,不過很快卻又是柔和下來。他道,「我的身份你應該猜出一二,也應該知道我不是凶手。好吧,我是盞茶功夫前來的,來時凶手已經走了。」

熊淮安想說什麼,卻被陳正阻止了。陳正站起身,低聲在熊淮安耳邊道,「勘察現場,不要放過蛛絲馬跡。還有,讓他過來搬尸體。」說完便走到那男子面前。「我不知道你什麼身份,不過有些事我們還是找個安靜的地方談談。」

男子眨了下眼楮,緩緩起身道,「這里凍死個人,我也想找個溫暖的地方坐著。來吧,二樓有個房間很適合說話。」便朝著旁邊的樓梯走去,陳正跟在後面。熊淮安想跟上去,卻是猶豫了。

二樓的一間房間,熱意彌漫,讓人如在蒸室。

男子斜靠在榻上,一邊望著陳正,一邊把玩著從榻上案幾上拿過來的色子。

陳正遲疑了下,在一旁坐了下來。矮幾上也放著爐子,爐子里放著銀絲木炭,燃燒的木炭散發出馥郁的香氣。

「說吧,你們來這里所為何事?」

「呵,按品級來說,你應該向我請安。不過罷了,非常之時,也沒那麼多規矩。實話告訴你,本公公是奉太子手諭前來辦差的。」

「太子殿下?」

「沒錯,正是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怎麼會在意本官這樣一個偏僻的小鎮?」

「有一個要犯,偷走了太子殿下的寶物,太子殿下要拿住這個人。」

「可是本官沒有得到任何公文。」

男子直起身,將手中的色子扔在矮幾上。色子旋轉著。男子道,「只需你們協助,至于拿要犯的事,有我們東廠全權行事。」

陳正眉頭一剔,拱了拱手,道,「那公公既然是拿要犯,為何與這青龍賭坊牽扯上關系了?青龍賭坊兩次遇襲,難道與公公所辦差事有關?」

「聰明,」男子笑道,為自己倒上一杯茶。「一點就透,看來你也不笨。不過,青龍賭坊遇襲卻是跟那要犯無關。那要犯苦于逃命,如何有心思來襲擾賭坊。」

「那是?」

「白蓮教。」

「白蓮教?」

陳正呆住了。雖然鎮上有白蓮教出沒的痕跡,可白蓮教一直為朝廷所打壓,若非有急迫之事,如何會大張旗鼓行事。他看著男子,男子則端著茶杯輕輕啜飲。陳正心中思量,只覺得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

「你想問白蓮教又為何要襲擾賭坊?」

陳正點了點頭。男子放下茶杯,目光注視著對面的枝形銅燈,好一會兒他都沒有開口,直到他深吸口氣之後,他才收回目光。

「這件事跟那要犯也有關系。要犯潛入皇宮,盜走太子殿下的寶物,而後潛逃而去。那寶物雖然為太子之物,卻也是當初毛驤從白蓮教處繳獲而來。當寶物被盜一事傳出皇宮後,白蓮教便也知曉了此事,只是他們沒有絲毫關于要犯的線索,便死死盯著皇宮。顯然,咱家受太子派遣來此辦差之事,被白蓮教匪知道了,于是他們尾隨而來。」

「只是公公如何斷定是白蓮教匪襲擾賭坊呢?」

「這個。」

男子倏然伸開左手,只見掌中有一塊令牌。令牌是蓮花形狀,通透泛白,是玉質的。看那材質,便知這玉的價格不菲。男子道,「這是咱家從那人身上奪下來的。」

「公公不是說‧‧‧‧‧‧」

男子尖笑了一聲,道,「他是在從護衛中沖出來的時候被我攔下的,只可惜那人輕功不錯,一手沾衣十八貼使得如火純情,即便咱家橫練功夫不錯,卻也只是留下了這塊令牌。」

「既然如此,那麼,將目標鎖定在白蓮教身上,看來確實是目前唯一的線索。」陳正道。

「好生辦差,說不定你的所作所為,也能為太子殿下所見。」

陳正眸光一閃瞬即暗了下來,他起身抱拳道,「公公早些休息,本官告辭。」

「不送。」

陳正並不完全相信那男子的話語,令牌或許是證據,但卻絕不是可信的證據。當然,這與陳正儒官身份和思維也有一定的關系,那就是與閹黨保持距離。他心如亂麻的從樓上下來。

「大人!」

「勘驗好了嗎?」

「已經勘察完了,尸體已經送去義莊了。大人,你沒事吧?」

「沒事,我們回去。」

「那這些護衛呢?」

「放了。」

陳正等人離開賭坊後,護衛們三三兩兩站在賭坊內外。賭客們自然已經散去,所以賭坊一片冷清。更加上已是子時過後,四下里更是沉寂的厲害。卻在陳正等人離開不久,一道寒風忽然旋轉著鑽入賭坊。

正自眯著眼楮沉思的男子驀然被那寒風澆醒,渾身一顫,立時從榻上滾落下來,跪在了地上。

「恭迎殿下!」

砰的一聲,男子的話音剛落,一只宛若野獸爪子般的掌影便落在了他的頭上,漿液四濺,男子未及反應過來,整個人已是倒在了地上。燈光搖曳,修長的身影無限的妖異。屋內的暖意瞬息間被瓦解。

光焰一晃,燈光便湮滅了。只剩下黑暗中的一雙幽綠眸子,如鬼火似的在那里燃燒。

「力量,力量,孤需要力量!」

轟!

狂風突然間卷席而起,擊碎了屋頂,直沖上空。那脆響,驚動了樓下的護衛。雜亂的腳步聲和叫喊聲瞬息間響起。遠處的犬吠變得不安,甚至孩童的啼哭,也劃破了夜的寧靜。

暗雲沉沉的天空,轟隆隆的響起了雷鳴之聲。

一道電光嗤啦一聲從半空中劈落下來,光縷立時在賭坊屋頂炸開,璀璨的光芒如那花瓣綻放,將賭坊撕裂成了碎片。巨大的響聲和晃晃的光芒,將左近的人們從睡夢中驚醒。

陳正等人剛到衙門大門口,便被那響聲和波射而起的光芒吸引住了。衙役們發出驚訝的叫聲,陳正的面色卻是越來越深。熊淮安驚訝的道,「是賭坊那邊。」

就在這時,遠處寬闊的宅邸,死寂沉沉,仿佛連幽靈也已如夢。卻有一道道身影悄然潛入。他們行動迅速,未發出絲毫的聲音。從外院到內院,只不過一晃的功夫。他們到了那座陰森森的院子。一人招了招手,立時有十人翻身而起,撲向了院內正屋的門。門是緊閉的,屋內是漆黑的。當一人踹開木門,另外九人撲身而入。寒光在黑暗中閃耀,殺意宛若毒蛇般尋找著目標。

這些人很快跑了出來。

「沒人!」

「找!」

人群散開。在整個院落內尋找。站在院外的人仰頭望著天空,熠熠的眸光帶著絲絲的擔憂。尋找的人再次聚集,紛紛搖了搖頭。院外那人咬了咬牙,狠狠地道,「他們不可能那麼蠢用鏢局來護送自己離開,這樣只會增加他們自己的風險。而且現今整個鎮子都布滿了監視他們的人,他們要走,又豈有那麼容易。他們沒有離開,肯定還在這里躲著。找,就算是挖地三尺,也要找出他們來。」

人群又散開了,只不過他們不再局限于院子,而是散開到周邊的院落。

寂靜,陰森,寒意刺骨。

在院外等待的人緊緊攥著拳頭,一張方闊的臉孔在黑暗中抖動。忽然,他的身後傳來輕微的腳步聲,他猛然回過頭,卻忽然本能的朝前竄了出去。

「嘎嘎,你不是在找我嗎?」

一道白蒼蒼的身影飄然近前,宛若幽靈。竄出去的男子心膽俱裂,悶哼一聲,竄出去的身體倏然倒了回去,被一只枯骨似得手緊緊抓住咽喉。

「你走不掉的!」

「可是我不想走啊!」

「啊!」

 嚓一聲,男子的脖子瞬間被扭斷,腦袋耷拉下來。那白蒼蒼的身影將手中的尸體隨手一扔,飄然朝池塘方向走去。

「你們在找我,可是我又何嘗不在找你們?」

水聲越來越近。待到池塘近在眼前時,白蒼蒼的身影倏然停了下來,那冷幽幽的眸光微微一凝。這時候,池塘水泄的地方,不知何時站著一道身影,那身影靜立不動,如一截木樁。水聲不斷,霧氣在池塘表面漂浮。

「天機子,好久不見!」那木樁似得身影緩緩轉過頭,一雙幽綠的眼楮靜靜的望著那白蒼蒼的身影。

「你是誰?」白蒼蒼的身影警惕的問道。

「你忘了我嗎?那我可真是傷心啊!」遠處的身影嘆息道,卻是並沒有絲毫的傷心意味。白蒼蒼的身影忽然圓睜雙眼,發出一聲怪叫,腳步一滑,便朝著身後掠去。白蒼蒼的身影顯得急促,甚至帶著恐懼。

「法甲,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你為何陰魂不散!」

「呵呵,可是你有我需要的東西啊!」

卻在這個時候,宅邸上空的雲層凝聚著、翻滾著,一縷縷的光在那雲的縫隙中滲透。一道漩渦,宛若一張鬼臉。無數的光縷交織其中。天地間,立時間彌漫開陰森肅殺的氣息。

「法甲,給我死來!」

怒吼之聲猛然從那旋窩深處滾滾而來,殺意,便若是一道光柱,疾嘯俯沖,刺向那宅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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